第67節
老四比老九大了五歲,烏喇那拉氏比寶珠早兩屆選秀,算算她也做了六七年的皇子福晉。大婚那會兒幾個庶妹還小,如今正值妙齡。因為有嫡姐珠玉在前,難免有人生出不切實際的幻想,有想要效仿娥皇女英的,還有指望她趕緊去死,然后由烏喇那拉家出面,令擇一個以照顧弘暉的名義進府,只要拿捏住嫡子,再好好運作,哪怕做格格也前程遠大……當然,更有心知這兩種都難以成行,純粹看不慣她體面風光,誠心找碴。 四福晉怕的就是這種。 俗話說得好,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時間長了總有疏忽。阿瑪額娘再小心,也難說不會讓有心人鉆了空子。 烏喇那拉氏也知道,不是有深仇大恨,一般人沒那膽量去謀害皇孫,這些很有可能是她想多了。 她就是沒法停止這些念頭,唯一想到的就是趕緊回京將弘暉接回府上。 送去自個兒娘家的確比送進宮給烏嬪照看穩妥多了,隱患也不是沒有。 事實上,寶珠和烏喇那拉氏不在同一頻道,想想富察家的情況你就知道她為啥難以理解,叫她說,娘家就是一片安寧地,哪怕貝勒府也沒那頭靠譜的。 不過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四嫂有她的顧慮,自己也不便多說什么。 寶珠順著聊了幾句,說回京之后準備在府上整治兩桌,本來月中就該請妯娌小聚,蓋因出門在外,怕麻煩,回去之后定要補上。 烏喇那拉氏想了想,就記起來,皇阿瑪給老九指婚之后,她隱約聽過一則趣聞,欽天監翻來覆去測算,只擇出來一個日子,說錯過這天就有得等。而這天,正好是九福晉芳辰。 本來就是當樂子聽的,之后也沒放在心上,就忘記了。這會兒聽她說起,烏喇那拉氏還很不好意思:“我竟忘了,九弟妹是三月間生的,也沒備禮,連聲吉祥話也沒說,這可真是……” 寶珠笑道:“怪我,我也沒說過自個兒哪天生,再有,那日忙著同爺使性子,壓根沒想到燃篝火樂一樂?!?/br> 她這么說,烏喇那拉氏就來了興致,追問道:“寵妻狂魔也有惹到你的時候?” “寵妻狂魔是什么?” “四嫂你不知道,那日一早我就等他捧珠釵環佩過來,滿以為睜開眼就能看見芳辰禮,結果房里伺候的丫鬟說,‘爺早早就出去了,讓福晉多睡會兒,好好休息?!冶锪艘徽?,睡也睡不著,吃也吃不香,只想鬧他一場。結果你猜怎么著?他說福晉生辰不敢忘,是想給個驚喜故而早不早去膳房,學做長壽面去了?!?/br> 說著寶珠喝了口茉莉花茶潤唇,哼道:“這人真是又蠢又笨,學了一整日做了碗面條送來,裝得一本正經,我不用嘗就知道這不是廚娘的手藝,那面條粗細不一,臥的煎蛋面上瞧著黃澄澄的,底下不提也罷?!?/br> 四福晉要原地爆炸了。 她很想拿個棒槌敲醒寶珠。 什么叫得了便宜還賣乖? 什么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撇開民間不談,富貴之家哪個爺們給婆娘做過飯?更別說天潢貴胄龍子鳳孫。 就連妯娌幾個給爺送雞湯,說是自己做的,也不過動動嘴皮子,誰還伸過手來?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話半點不假。 寶珠這欠收拾的德行和胤禟簡直一模一樣。 烏喇那拉氏怨念的瞅著她:“若是我們爺這么來一回,甭管是什么滋味我都能高高興興吃下去,吃完還要回味一輩子?!?/br> 寶珠想了想四哥那張臉,一個寒顫,她趕緊搓了搓手臂:“四哥忙啊,哪像我們爺如此得閑,不說這個,我過來是想給四嫂送點零嘴,這個糖雪球和酸梅子不錯,坐在車上感覺胸悶可以含一含,還有幾樣點心,都拿著,路上還要耽擱些時候,用來打發時間也好?!?/br> 從四福晉這頭回來,天冬半夏已經收拾好了,三個小狼崽排排坐著,望著林子的方向,寶珠站到旁邊去,跟著眺望了一會兒,說:“要是舍不得,留下來也無妨,往后還有春蒐秋狝,屆時再來瞧你們?!?/br> 她就是一時感慨,灰妞沒聽懂,不過感覺到氣氛不對,之后寸步不離跟在寶珠身后,就好像是聽懂了,生怕被丟下一樣。 身穿黃馬褂的rou球兒顛顛跟著,讓你什么悲春傷秋眨眼之間就煙消云散,再也醞釀不出來。寶珠尋了條rou干給它磨牙,也不忘記黑蛋以及小喬。 這三只到底多大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它們長得賊快,比起剛撿回來那會兒,灰妞重了將近一倍,身上全是rourou,偏它跑起來還不慢,身手相當靈活。尤其那天拿了頭名,得皇阿瑪賞賜,被人叫做將軍之后,它整個狼更精神了,每天帶著兄弟去跳圈圈。 自覺鍛煉好啊。 若能保持猛獸的戰斗力,又能通人性辨是非,等阿圓他們長大些,甭管干啥都讓狼崽跟著,這樣當娘的能放心不少,哪怕出門遇到壞人,遭殃還不知道是誰。 回去這一路,寶珠照樣是坐車,胤禟也照樣是騎馬?;益ず诘耙约靶叹团吭谛〈驳紫?,隨著車廂搖搖晃晃的打瞌睡,寶珠饒有興味瞧了一會兒,兒子們上車時還坐著,精神頭很好的樣子,這會兒已經蹭啊蹭啊躺平了,睡得噴香。床腳下的狼崽子也是一樣,還當它們舍不得故土,結果半點留戀也沒看出來,上車就趴好,剛出發已經睡著,只耳朵尖時不時會抖一抖。 多看一會兒,她也看出困意來,寶珠墊好軟枕,展開薄被搭在身上,挑了個舒服的姿勢也跟著睡了,到用膳以及休息的時間,胤禟騎馬過來,打開車門一看…… 呵!他倒是白擔心了,這還真夠享受的! 胤誐是并肩過來的,跟著瞄了一眼。 聽到開門的動靜狼崽子就醒了,從側睡的狀態瞬間切換成戒備,整個已經坐起來,本來隨時準備攻擊,它們又嗅到熟悉的味道,就稍稍放松了一些。 胤誐看到的就是小侄兒排排躺,床腳下小狼崽排排坐,至于九嫂,裹著被子睡得正香,壓根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看他賊眉鼠眼的樣子,胤禟就不高興了,一抬手馬鞭抽在老十的馬屁股上,他連人帶馬激射而出,險些因為毫無準備從馬背上跌下來。 這一下抽疼使駿馬沖出三里地,那勇往直前的架勢把康熙都看傻了,胤誐廢了好大勁才把愛馬安撫下來,掉過頭嘚嘚往回走,咬牙切齒準備找他九哥算賬。 胤禟讓趙百福牽馬,自個兒進車廂去了,看福晉睡得紅撲撲的臉,他的心就軟成一團。胤禟伸手去摸了摸那滑嫩的臉蛋,嫌不夠,又多摸了幾下,寶珠就迷迷瞪瞪看過來。 她嬌嬌軟軟的招呼胤禟一聲,聲音里帶著濃重的睡意,有可愛的鼻音,好像在撒嬌。胤禟這才有一咪咪后悔,后悔昨個兒折騰過了,把人累成這樣。 他攬過寶珠,讓她趴在自己肩上,往身后加了兩個墊子,這才扶她靠上去。 看她還有些呆,表情懵懵的,胤禟就低笑起來。 “爺去看看粥熬好沒,別又睡過去?!?/br> 他說完,寶珠就偏了偏頭,過了一會兒才“嗯”一聲,表示知道了。胤禟真恨不得把人抱過來好好疼愛,他忍了又忍終于還是下車去了,下去之前只給了三個臭小子一個眼神,看他們狀態很好,睡得很香,并沒有額外關懷。 當然,就算他有關懷,小阿哥也不咋的稀罕就是了。 別家小阿哥都對親爹崇拜敬仰滿懷孺慕之情,自家簡直蒼了天了……兒子和爹儼然就是階級敵人,每天都在斗法耍心機,目的只有一個,搶占寶珠。 虧他們還不會講,等到能開口了,那才滿滿都是傷害,保準能逼死個爹。 如果說,從前胤禟只是想要一個像福晉那樣嬌滴滴乖乖巧巧的女兒,就因為這胎三個臭小子,讓他對兒子沒了任何念想,剩下的全是絕望,只恨不能送他們回娘胎。 什么傳宗接代? 百年之后的事鬼才知道。 活著一天爽了就成,謀劃那么多自己也享受不到。 胤禟發自內心的呼喚,等福晉再一次懷上,千萬不要是兒子,要閨女。 寶珠啥時候懷第二胎不好說,倒是留京協助太子監國的五貝勒胤祺,他府上有好消息了。這回真是好消息,五福晉近來精力不濟,請太醫診脈,說是有了,將近兩個月。 才診出來的,府上忙趁一鍋粥,都沒來得及往御前遞信。 五福晉娘家人親自過府去給她傳授經驗,還說過年那會兒上廟,為她求過菩薩,這就有了,還真靈,趕明還得去還愿,是該多添點香油錢。 他塔喇氏心里另有想法,她不覺得是菩薩保佑,這胎分明是九弟妹帶來的,是沾了她的喜氣。 還記得她說,多和阿圓阿滿阿壽相處,指不定趕明就有了呢。 果不其然,真的有了,算算時間還就對得上! 她才是老天爺的親閨女,滿京城找不出第二個福氣這么大的,一句話比自己撿佛豆求神仙還有用,日日祈禱求了幾年沒丁點音訊,她隨口一說,轉身就有了。 太子妃親自去五貝勒府,同他塔喇氏聊了幾句,她原本沒多想,可聽五弟妹的意思,仿佛是沾了九弟妹的光?這話從何說起? 她心里納悶,就問了出來,他塔喇氏也回答了,那感覺就像神話故事在自己身邊發生了一樣,故事還真精彩。 太子妃不說全信,聽完信了一半,當即決定死馬當活馬醫,回頭也去沾點光。 為了求個嫡子,她啥事都干過了,不差這一件。 第87章 謠傳 寶珠方才回到京中, 前腳踏進宅門, 就聽留守的馮全說:“自爺與福晉出京, 府上一切都好,莊子以及鋪面上的瑣事奴才擅自做主安排下去了,福晉方才回府, 奴才不敢擾您休息, 尋思著擇日一一稟明?!?/br> 寶珠頷首, 贊道:“做得不錯?!?/br> 她略一沉吟,問說:“御駕出京這些時日, 京中可有趣事?” 若真想聽熱鬧,也不會在這當口問,馮全心想福晉說是“趣事”, 實際該是“要事”才對, 遂應道:“宮里頭烏嬪娘娘犯在延禧宮惠妃手里,又禁了足。再有就是五貝勒府喜事臨門, 五福晉有好消息了。以及東宮……” 胤禟同寶珠一道進來的,聽出馮全為難,就讓他帶小狼崽去洗澡, 務必洗得香噴噴的才許踏足朱玉閣。 聽爺說讓他去伺候狼崽子沐浴……馮全是懵的。 所以說寸步不離跟在福晉身后那三只, 不是撿回來的土狗, 是狼啊。 這么說看著是有點像,不過狼有這么胖的? 等等!怎么最肥這只還敢身著明黃馬褂? 這他娘的是要造反??? 咋還沒人捉它去關大牢呢? 馮全心里犯嘀咕,倒是恭恭敬敬領命,準備帶狼崽子退下。 甭管他怎么招呼, 三只并不搭理,尤其得了康熙賞賜的灰妞,顯得格外高狼一等,它連個眼神也沒給馮全,這會兒正蹲在寶珠腳邊舔毛。 馮全想伸手去抱,又不知道該如何下手,看他滿臉崩潰,寶珠就著旗鞋輕輕碰了灰妞一下,嗔道:“在外頭你滿地打滾也罷,進到京中得講究一些,別丟了忠勇將軍的臉面!還不去洗干凈了?” 別人說一千道一萬,灰妞半點反應也無,惹煩了咬你一口,卻看寶珠,隨隨便便一聲吩咐,狼崽子就聽進去了,它抖了抖耳朵,又抬頭看了漂亮主人一眼,然后顛顛兒的跑起來,攆著蠢貨兄弟一塊兒走。 馮全真是開了眼界了,這狼忒通人性! 灰妞跑出去一段,看鏟屎大隊總隊長還沒跟上,還停下來嗷嗚一聲。 馮全趕緊跟上,前方帶路,看他們走遠了,寶珠才問胤禟說:“東宮到底怎么了?” 胤禟笑了笑:“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你可記得,前些時候八哥將郭絡羅氏送回安郡王府去了?” 寶珠想了想,是有這么回事,不過,這同太子有什么干系。 看她一臉疑惑不解,胤禟搖搖頭說:“這事在皇城根下傳遍了,安郡王府總得挽回一二。安郡王瑪爾渾的額娘是岳樂的繼福晉,出自赫舍里家,同索額圖是兄妹。她有一女,同八福晉生母一樣是和碩郡主,這位郡主正在為愛女選婿,想著看好之后就進宮去求恩旨,還沒消息呢,就聽說這位格格近來在東宮的宴席上露了臉,像是同太子攪和到一起去了?!?/br> 寶珠完全沒抓住這里頭的前后邏輯,她求救的朝胤禟看去。 胤禟讓隨行的奴才退遠些,又給趙百福遞了個眼色,讓他盯著點,這才邊走邊輕說:“依爺看,安郡王府是對八哥有看法了,想尋條退路?!?/br> “老大有明黨支持,可明珠打十年前就不被皇阿瑪重用,比不得索額圖佟國維。這索額圖是孝誠皇后叔父,佟國維是孝懿皇后生父,本來兩邊勢均力敵,頭兩個月佟國維因為隆科多一事退出朝堂,索額圖趁機吞了他不少勢力,此消彼長之下,朝中形勢變了,如今是太子一黨最鼎盛時期,有人來投并不稀奇?!?/br> “因為岳樂生前是宗人府左宗正,手中權力不小,哪怕他沒了,這一家子也自視甚高。最近一年,因為郭絡羅氏這糟心玩意兒,他們備受打擊,對其失去信心再尋常不過?!?/br> “老八這頭懸了,總得另尋下家,他們順勢挑上太子。提到這里,又要說戶部欠款一事,老四是半點情面也不講,從他們府上催回好幾十萬兩銀,哪怕不至于傷筋動骨,也是元氣大損?!?/br> “要支持皇子,要么你家有幾個重臣,能發揮關鍵作用,要么你能拿出百十萬兩銀,假使這兩點都不占,別人傻???白許你好處?” “這節骨眼上,安郡王府是一沒錢二沒人,能想到的就是給太子塞人,最好能迷得他神魂顛倒不知今夕何夕。又因為有我這個活生生的例子,使他們堅信自個兒府上也能出個紅顏禍水,保準能將太子變成九阿哥胤禟這樣的妻奴?!?/br> 寶珠其實半點也不想聽前朝事,誰叫胤禟有說書天分,她聽得津津有味,甚至笑瞇了眼。 直到這兒…… 啥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