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想拿此事做文章,賴掉欠銀? 做夢吧。 戶部只會催著你立刻還錢,多籌些好送去四川。 果不其然,大臣們領命出宮,四貝勒就同太子一道求見,也就是前后腳,領了差遣的皇阿哥都到齊了??滴踝寖鹤觽內雰?,聽他們說了見解,交代各部約束下臣,極力配合朝廷的賑災工作,杜絕謠言。 讓老大安排人手巡邏京中,遇到危言聳聽之人任他是誰直接下獄。 讓老四合計戶部銀兩,往四川送銀送米。 老五攜禮部官員準備祭天祈福。 老八清點工匠協助重建。 …… 逐個交代清楚之后,他留下了太子和老九,直言明日早朝必有人滋事,讓太子做好準備,又使胤禟去趟富察家,有些流氓話做皇帝的不便開口,老九怎么說都成,那是他岳父。 這回的事,要擺平,還得有渾人站出來。 一切盡在康熙的掌握之中,次日早朝果真有文臣諫言,說地龍翻身乃是祖宗示警,若圣上一意孤行,往后必有天災。他還沒說完,馬斯喀一把抽出佩刀架上他的脖子。 “四川地動是四川總督之過,至多累及甘陜,與圣人何干?爾敢妄言!” 他一動手,部下紛紛出列。 “大人所言極是!縱使真是祖宗示警,事發千里之外,何故累及圣人?” “依本將看,這是老天爺讓皇上砍了你們這些嘴皮子一碰就危害社稷的罪人!污國庫銀兩,刮民脂民膏,恬不知恥,膽敢口出狂言!” “我今日便斬你狗頭于朝堂之上,看老祖宗來不來找!” 以馬斯喀為首,這些個武將都是佩刀行走的,眼看就要釀成血案,康熙皺眉,梁九功吊著嗓子喊了聲肅靜。 馬斯喀也不是真想砍他頭,是照女婿所說,替皇上扮白臉。梁九功一開口,他就收回佩刀,往前一步跪下:“臣粗人一個,怒發沖冠便行了魯莽之事,臣愿擔罪責,懇請皇上莫要被妖言所惑,今日得祖宗示警,理應肅清吏治,斬殺佞臣?!?/br> 他帶頭一跪,朝上就跪倒一片,其中武將居多,也說不出大道理,就是附議。 胤禟當然要支持他岳父,也趕緊表了態。 老四才絕了,直言國庫空虛難以救濟災民,若是朝臣將欠銀悉數還清,勉強還能周轉,讓康熙早下決斷。 太子是做了準備的,他昨晚一宿沒睡,想了套很有感染力的說辭,今早照銀鏡看氣色憔悴都沒特別整理,稍作拾掇就上了朝,看他就是為江山社稷憂心的樣子,幾段話說得康熙連連點頭,至此,大局已定。 康熙意思意思罰了馬斯喀三個月俸祿,轉身就讓老四做欽差大臣親赴四川,點了幾人協助他,其中就有姓富察的。 這是啥意思? 這是圣眷,是信任。 下朝之后,胤禟去工部忙活了一整天,踩著落鎖的點兒回宮,寶珠心知他在為朝事忙活,早先就打發了戲班影班,停了各種消遣,讓小廚房煲上補氣血的湯品,日日盯著他喝,生怕累垮了身子。 這日回來,他先是沐浴解乏,換了身干凈的常服這才吩咐傳膳。 等待這會兒,他先同還沒出世的兒子打了個招呼,問寶珠今日如何,聽說一切都好,這才放下心來,說起外頭的事。 “四川地動,這事可大可小,皇阿瑪都布置好了,卻有不怕死的頂風做亂,拿朝中政舉說事。還是岳父出頭,替皇阿瑪掃清障礙,我在工部,要跟著忙幾日,等災銀災糧送出去就得閑,你別擔心。倒是四哥,眼看著欠銀之事就要了結,又要南下賑災,他才是真辛苦?!?/br> 寶珠給胤禟舀了碗乳鴿湯,遞過去之后才說:“前朝事不是我等女眷能插嘴的,我只盼你多顧惜自個兒的身子,忙歸忙,別讓額娘和我肚子里的小阿哥擔心?!?/br> 用來盛湯的是巴掌大的小碗,胤禟幾口就喝了個干凈,將空碗放在一旁,摟過寶珠問:“只有額娘和小阿哥?福晉就不掛心?” 寶珠埋首在他懷里,悶聲說:“你明知道還問?” 胤禟哄著她抬起頭,捧她臉笑道:“爺就想聽福晉說?!?/br> 寶珠就瞪他。 真是惡劣。 “說起來,如今已是九月下旬,自京中押送物資南下四川怎么也得月余,再忙活一段時日,等回京就是過年前后了,四哥這趟的確辛苦,爺不如挑揀著送點東西去,羊皮大麾也拿上,聽阿瑪說,南邊冬天濕冷,不比京中好過?!?/br> 寶珠畏寒,早先就吩咐針線房做了連帽的羊皮斗篷,試穿過后很是滿意,又給胤禟做了大麾,外頭是緞面,圖樣簡單,里頭全毛,垂到腳背以上,穿上尤其防風,特別暖和。 如今還沒冷到那份上,他收著沒穿呢,嶄新的,就要送人了? 講道理,那大麾并非是寶珠的繡工,全是針線房做的,送出去也無妨,胤禟就是舍不得,想了想說:“那些有四嫂準備,需不著咱們cao心。不如帶頭送點錢,多些賑災銀四哥也好施展,別到需要的時候拿不出,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再上折子求援豈不費事?” 寶珠沒什么家國天下的想法,她滿心裝的是怎么過好日子,不過胤禟這么說,做福晉的能不支持?她就拿鑰匙開了私庫,取銀票萬兩,胤禟又添萬兩,第二日就跑了趟戶部,把它送到老四手里。 “我福晉說很該做點善事為尚未出世的兒子祈福,就拿了萬兩銀票出來,我又添了一些,給四哥救急,還請四哥千萬收下?!?/br> 胤禟想哄人開心的時候,那叫一個會說話,胤禛果真收下他送來的銀票,說:“有二兩銀就能重建一間房,再有幾兩就能讓一戶人度過難關,我替災民謝九弟援手,弟妹心善,必有好報?!?/br> 哪怕極為感動,胤禛話也不多,幾句說完又忙活去了,他沒忘記擠出時間給康熙遞了個折子,把這事說了說。 康熙閱過之后,大張旗鼓夸了胤禟,才封固山貝子沒幾個月,又說要給他升貝勒。 糊涂的人只看到胤禟得的好處,心說兩萬白銀就換了個貝勒頭銜,這生意真好做。 聰明的就知道,皇上是鼓勵朝臣效法,多少不論都給捐點錢。 后一日,妃嬪紛紛出力,成年皇子也都往胤禛手里送了錢,打聽過他們給的數目,朝臣就有動作了。此前戶工兩部還在發愁,眨眼之間就得了數十萬白銀,可解燃眉之急。 拿了好處之后,胤禛不吝惜贊揚了給他送錢這些人高貴的品格,康熙也很滿意,可惜沒再給朝臣封賞,穩賺不賠的也就胤禟一人。 半年之前還是個光頭阿哥,如今已是九貝勒了,胤禟這躥升速度誰看了都咋舌。宜妃倒是高興,寶珠也高興,唯獨他自個兒,欲哭無淚。 貝子府還沒修繕好,就變成貝勒府了,又要變動,真尼瑪坑。 心里這么想,他還是滿心喜悅模樣老老實實謝了恩。 九月過得轟轟烈烈,到十月,寶珠那肚子就跟別家臨盆前一樣,大得嚇人,好在胤禛南下時沒帶上胡太醫,生怕他不給難民好臉色。胤禟讓胡老日日請脈,有他盯著才稍稍放心。 第38章 麟兒 寶珠這胎安安穩穩養到七個月大, 還是出了岔子。 起因是一碗酸湯臊子面, 有孕之后, 她就很愛吃這個,面條下得不多,菜絲堆成小山, 既爽口又開胃。這日她又讓小廚房給做一碗, 吃了沒幾口就丟下筷子喊肚子疼。 幾個丫鬟霎時間慌了手腳, 倆嬤嬤面色慘白,天冬趕緊出去招呼馮全, 讓他請胡太醫來,半夏給切了脈,切完整個傻眼…… 福晉這是鬧肚子了? 寶珠就覺得肚子里咕嚕嚕叫喚, 她順勢拍了拍半夏的手:“傳如意桶?!?/br> 說是傳, 也不能真的搬進廂房里來,寶珠由陪嫁嬤嬤扶著往側間的凈房去, 半夏沒跟,她拿銀針往面碗里試了試,并無變色, 又拿筷子頭沾了些面湯, 放進口中一嘗, 也沒嘗出丁點異味。 想也是,福晉舌頭養得刁,連她都沒覺察,自個兒能品出什么? “我才疏學淺, 看不出面里加了些啥,誰也別動它,放著給胡老瞧瞧?!?/br> 宜妃遣來伺候的嬤嬤就說要回一趟翊坤宮,請娘娘為福晉做主。那頭馮全嚇得軟了腿,將去太醫院跑腿的活交給專為福晉說書那小子,又使人把小廚房圍了,自個兒就要出宮,把這事報給爺。 胤禟人在工部,同八貝勒胤禩品茶談天,忽見趙百福神色慌張闖進門來,心里一緊,便聽他說:“爺,您趕緊回宮去吧,馮全來報,說福晉不大好?!?/br> 開口之前,趙百福打了好幾遍腹稿,才想出這么個折中的說法,即便如此,也讓胤禟血色褪盡,臉色煞白。甚至顧不得與工部同僚打個招呼,他撂下茶碗急沖沖出了門。 胤禩倒是很能理解胤禟的心情,若郭絡羅氏沒小產,他應該也是這般模樣。 “去個人同工部尚書說一聲,宮中有事,老九恐怕要耽誤兩天?!?/br> “打聽清楚九弟妹怎么了?!?/br> “給府里傳個話,讓福晉……”胤禩還想讓郭絡羅氏去探望,猛的想起她倆處得糟糕,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就擺擺手,“算了,晚間我同她說?!?/br> 這頭胤禟疾步而出,翻身上馬,飛奔至宮門前,然后一路跑回宮中。 剛進門,還在院子里就聽到額娘滿含怒氣的問話聲,胡老也在,跟前還跪了一片人。 “誰煮的,誰盛的,由誰端來,都過了那些人的手?敢給皇子福晉下墮胎藥,好大的膽子!本宮就把話撂在這兒,最好能查出個結果,否則你們誰也別想有好果子吃?!?/br> 聽到這話,胤禟腿下一軟,跟著就是一個趔趄,虧得趙百福機靈,快手將他扶住,胤禟卻顧不得自個兒,站穩之后趕緊往里去:“額娘,我福晉怎么了?” 宜妃也沒想到胤禟回得如此之快,看他滿身疲憊,很是絕望的樣子,趕緊說:“她沒事,這會兒在房里休息?!?/br> “小阿哥呢?” “也沒妨礙,她是個有福的,你且放心?!?/br> 瞧他這樣宜妃很是心疼,就想哄他去梳洗一番,胤禟恍若未聞,又問說:“不是說讓人下了墮胎藥?到底咋回事,您給兒子說說?!?/br> 宜妃就讓他坐下,嘆了口氣道:“胡老說是密藥,下在面湯里的,寶珠她吃了好幾口,覺得不大舒服就使人找本宮來,我來時已經切過脈,脈象上說是吃壞了肚子,清過腸胃沒啥大問題?!?/br> 胤禟還是懵的,懸著的心倒是放下一多半了:“是墮胎藥不是巴豆?” 這問題,宜妃回答不上,胡太醫就插了句嘴:“那碗面我看過,藥是真藥,量也不小,正常來說一口下去保準小產,福晉懷的是龍孫,得上天庇佑,只是傷了脾胃,養幾日便好?!?/br> “真的半點影響也無?” 胡太醫頷首:“臣敢用項上人頭擔保,貝勒爺放心?!?/br> 胤禟只是松了口氣,就想去看看寶珠,遂托請宜妃主持大局,心說后宅陰私還是浮沉后宮二三十載的額娘見得多。 有人將腦筋動到老九福晉身上,宜妃豈能坐視不管?索性胤禟還沒出宮建府,她要插手也容易,就擺手打發胤禟出去,說:“這內宅之事輪不到大老爺們插手,去看你福晉,旁的交給額娘?!?/br> 胤禟狠聲道:“待查出什么使個人報兒子一聲,偏勞額娘了?!?/br> 宜妃瞥他一眼:“你是我生的,我養大的,我親兒子,你的事我能不管?想是這些年本宮脾性改好了,她竟敢下這等狠手,非得揪出來扒了皮?!?/br> 正是這個理,胤禟徑直出了花廳,穿過長廊,往寶珠廂房去,邁過門檻就就聽到嬌嬌軟軟的說話聲。 “天冬你走一趟,使人重新煮碗面來,我餓?!睂氈榭孔诖差^,手擱在肚子上,感覺胃里空蕩蕩的,再不吃點啥又該咕咕叫了。 丫鬟們聽著面就慌,哄說不如用點別的:“給福晉燉個蛋吧,面趕明再吃!” 寶珠從來都好說話,便笑道:“燉蛋也成,我餓極了,要兩個?!?/br> 胤禟就是這會兒進來里間的,他一進來丫鬟就跪下一片,越是明白爺多疼福晉就越怕遭牽連,虧他來之前已經消了不少火氣,見此只吩咐退下,自個兒坐到床邊。 他急著過來,也沒去收拾一番,瞧著頗有些狼狽,寶珠眨了眨眼,問:“怎么衣袍亂成這樣?” 換個人為了不讓她cao心保準會想個托詞,胤禟面無表情說:“因為聽說宮里出事了,福晉不大好,我心里怕得要命,一路趕著回來的?!?/br> 他這么板起臉孔還是頭一回,寶珠瞧著胸口像是被捶了一拳,悶著疼,就揪著他衣袖糯糯的說:“我沒事,丁點事也沒有,別擔心?!?/br> 才剛說完,肚子里的小阿哥就抬了下腿,寶珠猛的一抽疼,雙眼都瞪圓了,她一把抓住胤禟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氣讓自己不要怕不要顫抖:“我像是要生了?!?/br> 胤禟腦子里嗡聲作響,直到聽見寶珠壓抑的呻.吟,才回過神來。 “要生了?”這才七個多月就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