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果然,九原很快推開了狐王,垂眸道:“動手吧?!?/br> 狐王緊蹙眉峰,沒有說話。 九原低笑到:“我能恢復片刻神智已是不易,趁現在動手吧,若再遲了……恐怕就來不及了?!?/br> 狐王緊緊拽著九原的手不肯松開,九原托著狐王的手,再次落到了他胸口那柄劍上。劍鋒還在他的體內未曾取出,他修為深厚,這點傷自無法致命,九原輕咳一聲,嗆出一口鮮血,握著狐王的手又道:“這一劍可殺不死我,你應該出手再重些,你不是說過么,若有一日我背叛狐族……你就親手殺了我?!?/br> “應該就是現在了?!本旁p聲道。 狐王依然沉默著,她面上淚痕猶在,只是神色卻冷了下來,她緊緊盯著九原的眼睛,神情原來越冷,好似一瞬間抽離了所有的感情。 然后她將九原胸口的劍重重抽出,劍鋒揚起血花,灑落在狐王身上,狐王未曾眨眼,目光依然定在九原的身上,像是要將這一刻對方的模樣永遠記下。 然后她再次揮劍。 劍鋒凝著狐王半生妖力,再次刺入九原胸口。 更多的鮮血淌落而下,將那些碎裂散落一地的碎裂珠串紛紛染作紅色。 所有人都看著這一幕,不論是狐族的人們還是千山嶺的眾人,有的人扼腕痛惜,有的人難以理解,無數復雜的神色在他們臉上晃過,然而不論是誰,縱然是狐王與九原自己,皆無法改變今天這一場局面。 一切終于落幕了。 清時遠遠看著九原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不忍地閉上了眼睛。 清時的成長過程一直是南淵伴隨著,后來的改變又有堆雪與裂云城的眾人伴隨著,然而真正幫助清時成人,伴他度過最開始時光的人,卻是九原。 南淵知曉清時心中難過,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得站在清時身側,讓他能夠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心中能夠感覺到一絲慰藉而已。 而剩下的,只能交給接下來的時間去平復。 事情結束得比她所想的還要順利,好在讓人更加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南淵不愿打攪狐王,正欲回頭尋云定說話,卻突然之間感覺到熟悉的強大妖力再次籠罩整座山莊。 那原本已經靜止下來的風聲,突然開始更加狂躁起來。 南淵神情大變,當即以妖力抵御,再要動手,卻見身旁清時突然身子一晃,唇角溢出鮮血,隨即軟軟倒了下來。 南淵連忙扶住清時,清時身子微微顫抖,輕靠著南淵,卻沒有回應她,只是立即抬眼神色莫名地往九原與狐王那處看去。 就在那處血泊之中,原本抱著已經失去意識的九原身體的狐王突然被一道巨力所震開,而就在下一刻,原本已經失去意識的九原突然再次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看著倒在地上的狐王與眾人。 那眼神冷冽玩味,卻并非是九原的眼神。 “山主?!蹦蠝Y心知事情不妙,目色亦是沉了下來。 誰也買有料到縱然他們已經做到了這一步,山主依然未死,只是他怎么會還活著,他怎么可能未死? 眾人大惑不解,山主卻是冷笑著振袖來到了狐王的面前。他一把踏過地面那些染著血跡的珠鏈殘片,寒聲道:“可笑?!?/br> 不過兩字,接著山主便不再理會狐王,拂袖便又是一記強大的袖風揮掃而出,妖王本就有傷在身,受方才那一擊早難以招架,當即嗆出一大口鮮血,但她卻是不曾避退,她支著劍緩緩站直身子,緊盯山主沙啞著聲音道:“九原……把九原還給我……” “還?”山主冷冷嘲弄道:“沒有?!?/br> “這世上已經沒有九原了,剛才,不是被你親手殺的么?” 狐王渾身一震,面色瞬時蒼白,她緊緊咬著下唇,像是用著一身的力氣才勉強支撐著自己沒有倒下,然后她突然拔身而起,渾身衣袂飛動,化作一道紅影直往山主而去! 然而前面的戰斗與先前的兩劍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如今這一劍雖是遞出,卻是輕飄飄地毫無力道。 山主連看也未看,抬手便截住了那劍,然后反手便往狐王胸口刺去。 這是山主慣用之術,要攻擊那人若不能成功,便會受到他同樣的反制。 這一招對于山主來說,不過是輕易接下,然而對于早已經精疲力竭的狐王來說,卻足以致命。 劍鋒晃眼,轉眼已至胸前。 狐族眾人們不由得驚呼了起來。 晃眼之間,另一道銀色身影卻突然間擋在了狐王的面前。 山莊之中突然亮出一道刺目的光芒,銀色的羽毛漫天飛灑,寬大羽翼瞬時升起,將狐王牢牢護于其間。而待到那一切光芒暗下,眾人才終于看清眼前的情形。 穩穩地接住了山主那一劍,將狐王護于身后的人,竟是南淵。 已一半化為赤追原身的南淵。 南淵原本黑色的眸子此時染上了些許赤色,雪白長發于身側散落而下,身后巨大羽翼將狐王護于身后,周身的氣息早已經隨之改變,變得與從前截然不同。 山主與之相峙,頭一次感覺到了威脅,于是不悅的蹙起了眉頭。 二者隨時將要出手,這一出手便是狂風驟雨再臨,然而在這樣的時刻,南淵卻突然回過了頭,于一片寂然中看向了另一處方向。 然后她朝著那處與自己對望的人歉然一笑,算是不負責任的道別。 第六十七章 風吹云動, 天邊的陰霾似乎因為那突然升起的銀色光芒而消散了許多。 然而眾人卻無人有心思去注意這些動靜,所有人都在看場中那對峙中的兩人。 赤追南淵的名字,在八百年前常有被人提及, 都說她當初在夢落崖上以一人之力殺數百妖眾, 兇殘可怖,陰冷嗜血, 是妖界當中的一大禍患。那一戰結束之后,許多人都去夢落崖看過, 去埋葬那些死去的四族妖眾們。 而據那些去過夢落崖的人回來所說, 夢落崖的情形血腥異常, 那些妖眾不知究竟死于何種方式,皆是胸骨盡碎,四肢斷裂, 整個夢落崖的山頭被鮮血浸透,四周的樹木皆被染作紅色,泥土中全是鮮血滲透干涸的痕跡。 究竟有著何種力量才能以一人之力殺這樣多的妖界高手,又是什么樣的手段能夠做到這般, 誰也沒有給出答案,因為見過夢落崖那一戰的人都已經死了,而眾人只能夠通過后來的所見去猜測, 猜測赤追南淵究竟是如何一個強大殘忍的妖獸。 于是后來也才有了關于赤追的各種流言,還有人們以她的名字止小兒夜啼的故事。 然而還有一件事情卻讓人們十分費解。 能夠在夢落崖以一人之力弒殺五百妖界高手的南淵,實力自然是強大無比,但后來她為何卻被神木尊者與狐族輕易降服, 并隨著神木尊者一道去了聽木山? 有人說是因為南淵在夢落崖一戰受傷,所以才會輕易被擒,有人說神木尊者找到了南淵的弱點,這才終于降服她,但不論究竟是為什么,這個妖界的禍患被人降住并囚禁在了聽木山,在眾人看來都是一件十分值得慶幸的事情。 然而后來見到南淵的人們也有著許多疑惑。 赤追南淵與傳聞當中那嗜殺成性的魔頭并不相似,南淵給人的感覺總是溫和平靜,就如同香亭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所感覺到的一般。 誰都沒有辦法將南淵與傳聞中的妖獸赤追聯系在一起,甚至懷疑南淵其實根本就不是赤追。 然而只有一個人知道這其中的緣由。 當初在夢落崖上,并非所有見過那一戰的人都已經死去,還有一個人還活著,他看到了所有的一切過程。 那個人就是當初南淵拼死去救下的清時。 當初夢落崖之所以會有那一戰,便是因為那群人捉走了清時并以她誘南淵前來,所以才會有后來發生的事情,而眾人不知道的是,當初南淵原本要救的清時,卻險些被她親手給殺了。 南淵為救清時覺醒了妖獸的力量,化為原身打敗了五百妖眾,然而化身之后的南淵,卻是無法控制自己體內的妖獸之力。 所以夢落崖一戰的南淵,并非是真正的南淵,而是被妖獸的血脈吞噬了理智,只剩下妖獸本能的赤追。 而失去了理智的南淵,險些親手殺了清時。 當初清時被她所傷,險些喪命,好在她在最后關頭終于被清時的聲音所驚醒,這才免于親手殺死自己最重要的人。 然而縱然是這樣,也足夠讓南淵痛苦不已。 當她知道自己化為原身可能會難以控制自己體內力量的時候,她開始擔心起來,她能夠控制自己一次,卻不知是否能控制住第二次,若下一次再發生這樣的事情,她又該如何?會不會有一天她所一直保護的人,將死在她的手中? 這讓南淵無法再像從前一般與清時一道同行,所以后來神木尊者承諾只要她在聽木山中修行,他便送清時去鮫人族中,讓他過平靜的生活。 這對于南淵來說是一個最好的選擇,所以沒有猶豫太久,南淵便答應了神木尊者的要求。 所以南淵才會這樣容易便被神木尊者所擒住,而事實上南淵根本從一開始就沒有抵抗過,也沒有真正同神木尊者交過手。 來到聽木山后,南淵隨著神木尊者一起修行,開始能夠壓制自己體內的力量,只要不必恢復原身,她便不會擔心再有無法控制自己妖力的情況發生,而也是這樣她才終于能夠放心的下山尋找清時。 只是她怎么都沒有想到,將清時送去鮫人族,會發生那樣多的故事。她自是后悔,然而這已經不是她能夠左右的事情了。 如今,南淵站在人群中央,便在眾人眼前,漸漸顯露出真身來。 若非如今的情形,她斷不會走到這一步。 但若不走到這一步,恐怕沒有人再能夠阻止山主,若不趁著如今山主受傷將其打敗,那么將來整個妖界恐怕都將毀滅在山主的手中。 她別無選擇,她只能這樣,接下來將會發生什么,南淵已經無法得知。 她只是希望聽木山能夠好好地存在于世間,希望神木尊者能夠永遠安守那處神木,希望她在意的人都能夠好好地活著,希望清時…… 希望他不要受到任何傷害。 南淵最后朝清時無奈一笑,然后雙眸頓時變得赤紅無比,不再有任何情緒。 四周狂風亂作,落葉沙塵與那無邊無盡的妖力糾纏在一處,將整個山莊淹沒,而就在那風暴的中央處,待得眾人再看清之時,已經不見了南淵的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身形巨大的異鳥,那異鳥通身雪白,眸色卻殷紅似血,四周氣息驟然凜冽,無數飛塵隨之揚起,那異鳥振翅一揮間,眾人紛紛搖搖晃晃往后退去,其威勢竟不亞于先前的山主。 直到此時看到這一幕眾人才明白過來,這才是赤追,真正的妖獸赤追。 “南淵姑娘!小心!”眼見赤追現形,不明真相的云定連忙上前扶住狐王,隨即往南淵喚道。 而聽得云定的聲音,赤追血紅的眸子微微一動,旋即往云定看去。 云定本擔心著南淵的安慰,還有些話想要叮囑,然而在接觸到那一對血紅的眸子后,卻是僵住了身形,一句話也再說不出口,不過一眼,他便從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里察覺到了銳利如刀的殺意,那殺意穿透一切,直入心底,看得他渾身發涼,再動彈不得。 那絕不是他所熟悉的南淵會有的眼神。 云定面色大變,直到南淵再度移開視線,他才終于自這突如其來的震懾中回過神來,接著他無措的朝向一旁清時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南淵姑娘她不認得我了?這到底是怎么……” 然而話音未落,云定又不得不停了下來。 因為他發現清時的情況也很不對勁。 清時本就是剛被南淵自那山谷中救出,不過勉強靠著南淵的力量才重新化為人身,原來自九原那處所繼承的修為早已經不在了,此時就連這些普通妖族兵將都不如,如今兩道居室無匹的妖力同時出現在這山莊之內,相抗間所散發的力量縱然是其他妖界眾人皆無法抵御,更何況如今毫無修為的清時。 清時半跪于地,不過勉力支撐著,面上早已經看不見絲毫血色,然而視線卻始終落在赤追的身上不肯移開分毫。 聽得云定的詢問,清時才終于有些疲憊的閉上雙目,低聲道:“她不認得你,連我也不認得了?!?/br> “怎么……”云定聽得驚疑不定,面上擔憂不已:“那怎么辦,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清時這次沒有回應云定,因為就連他也不知道為何會變成這樣,怎么會救變成了這樣? 接下來會發生什么,誰也料不到,就連山主,就連南淵自己也料不到。 從化為原身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不是南淵了,而是失去理智只有本能的赤追。 而她的對手,是同樣早已經失去了自我意識的九原。 兩個同樣沒有情感沒有意識的人交手,究竟會是什么樣子,究竟又誰勝誰??? 僵持之中,赤追目光在人群中一掃而過,最后停留在了山主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