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南淵蹙眉不語,清時聲音里透著些許無奈,又道:“所以我們必須要阻止他?!?/br> 南淵執劍的手自空中垂下,看似收回了力道,但腳下的落葉與碎石卻同時翻涌而起,激起衣袍獵獵飛揚,她垂下眼眸,將妖力凝于那劍鋒一點,周身一陣銀色光芒自劍身處閃爍而出,她旋即輕聲回應清時道:“我知道了?!?/br> 說完這話,她終于再次出手。 頭頂的很沉云層之中,似乎有一縷光芒穿透云層,降落至聽木山滿是狼藉的地面。 南淵手中的劍銀白如雪,穿透所有沉悶壓迫的妖氛,像是一道晃入眼簾的晨光,自天際而來,最終落入遙不可及的天際那頭。 人們視線所及,只見得銀色之中,一縷殷紅霎眼綻放,無比瑰麗。 那是沖破蒼穹的一劍,摧枯拉朽的一劍,也是搏命的一劍! 而就在那一劍的對面,站著山主。 自方才南淵與清時對話開始,山主就沒有再開口,也沒有要阻止的意思,他似乎從那時起便一直在等著,等兩人交談結束,等南淵一劍襲來,他眼中還帶著若有若無的期待,似乎想要看清兩人攜手之下能夠做到何種地步。 他沉默的等待著,冷眼看著,神情莫測,卻唯獨不見懼意。 因為在他看來,他有千百種辦法,能夠去破解南淵這一劍。 就在這聽木山的山巔之上,銀色的劍光直直襲來,卻在半空突然之間黯淡了下去。 并非劍芒黯淡,而是四周的動靜讓那劍芒顯得不再耀目。因為就在劍光閃爍的同時,數道雷光同時降下,正落在南淵身前,與山主相隔之間的那片空地之上! 雷光阻路,每一記重雷蘊含無盡妖力,不過一眼,南淵便知曉這些紫雷之威究竟有多么可怕。 重重雷光侵身而下,不住往南淵身上落去,只要再前進一步,迎接她的便是粉身碎骨的結局,然而就在這雷雨之間,南淵依然往前,腳步不見絲毫停頓! 因為方才清時曾經對她說過,不必擔心,因為她的身后,站著清時。 紫雷滾滾而下,撕裂空氣,撕裂風中碎葉,仿佛要碎盡一切,四周眾人因這攻勢紛紛后退不敢往前一步,只得滿目擔憂的望著雷光當中不住往前的身影。而便在南淵身側,狂雷近身,南淵不閃不避挺身而上,眼見那雷光便要如同撕碎落葉一般將南淵的身體撕裂!一道碧色光芒突然出現于戰場之間,籠罩于南淵身前。 兩者驟然相撞,雷光頓挫,碧芒飛散,兩者竟是因為這猛烈一擊同時消失于一處! 而便在同時,又一道紫雷再降。藤蔓自地面升起,堪堪裹于南淵身前,再度擋住一擊。南淵身影一步未停,步步往前靠近,將那些雷光視若無物,而在她所前行過的道路之上,無數雷火與樹藤碧芒相撞的痕跡還未盡數消散,一幕一幕,每一記雷光都被精準的擋下,竟是毫無破綻。 不知究竟要有多么強大的妖力才能夠抗下這無數道攻擊,也不知究竟有著怎樣的意念才能夠精準的計算出每一道雷落下的位置,但這一切卻當真出現在了眾人眼前。眾人無不驚訝,紛紛屏息往山主那處望去!紫雷依舊不斷,卻沒能夠阻擋南淵一步,南淵手中的劍意越來越強,鋒芒越來越盛,在風起云涌中開出一剎晨曦般光亮! 聽木山眾人擔憂卻又滿懷期待,等待著劍光落幕的一剎。 那黑衣女子與白發之人皺眉望著兩道即將交手的身影,神情復雜難辨,竟也緊張的握緊了手中兵刃。 清時依舊站在原地,周身的碧色光暈朦朧閃爍,蒼白的臉上不見絲毫血色,因為這連番與落雷陣較量,唇畔早已經染上了血色。 所有人的視線都在那道身影之上。 南淵的身形太快,快得幻成了一道光影,在昏暗與光明交接的剎那,那身影身后似乎閃現出一雙巨大雪白羽翼,輕盈細碎的羽毛隨風紛飛而下,那柄岐紅劍穿過輕薄羽翼,落在了山主的胸口。 那把劍仿佛輕而易舉的破開那雪白衣衫,沒入了山主的胸口之中。 殷紅鮮血霎時染紅了胸口白衣,猶如紅梅怒放而出。 南淵不禁怔住。 這一切仿佛在意料之外,又本應當在想象之中。 她看著面前神情冷淡的高大身影,心中非但未曾松懈,反而更加擔憂。 為何會這樣容易?她這一招雖已無保留,但卻遠不該這般容易,為何強大至此的山主會因此受傷? 不止南淵,其他人也在看著這一幕,心中也帶著同樣的疑惑。太過強大的敵人,這般輕易便被擊敗,反而讓人更加難以安心。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本驮谶@一片死寂當中,山主輕咳一聲,似笑非笑拭去唇畔深處的一抹鮮血,自語般輕聲又道:“既然如此,你更不能留在這世間?!?/br> 南淵凜眸相對,本能的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 只見山主微微抬手,那把還未來得及自山主胸口抽出的岐紅劍便被他握在了手中。劍身鋒利,山主掌心被那劍身劃開傷口,不住往外滲血,他卻仿佛毫無所覺,只反手以無可阻擋的力量自南淵的手中奪過劍來,將那劍身拔出胸口,冷冷瞥向南淵。 他的動作利落無比,似乎胸口的傷口無法對他造成絲毫影響,他抽出長劍后,未能給任何人反應的機會,當即寒下目光,揮劍往南淵而去。 南淵就在他的面前,與之相隔極近,一劍直視,不可阻擋,亦不可閃躲。 然而就在這時候,另一道身影似乎早已算準了這番情形,及時來到此間。 霎眼的劍光揮落之間,南淵感覺自己被撲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之中,那懷抱溫暖而安定,那人的身上還有著淺淡熟悉的花香氣息。 她想到不久之前清時說過。 他的這幅身體,他要用它來保護他想保護的人。 他說,這里有他,她什么也不必擔心。 清時無法對山主拔劍,卻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他的劍。 第五十九章 鮮血順著劍鋒落下, 劍刃上原本那一抹殷紅的顏色在血光之下顯得更加鮮亮。 南淵感覺到自己渾身都在輕輕地顫抖,看著眼前的清時身軀因為失了力氣而緩緩倒下, 她連忙緊緊擁住對方, 咬唇沉著眼往山主看去。 山主一劍本欲取南淵性命,如今卻落在了清時的身上,眼見這番情形, 他面上終于第一次露出了驚訝之色,隨后他冷笑著問道:“這就是你想做的事情?” 這話,自然是問清時。 清時此時正撲在南淵的身前,后背早已被岐紅劍貫穿, 他渾身染血,回頭往山主望去, 聲音虛弱又無奈道:“爹你想做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我?”山主忽而笑了起來, 神情諱莫如深, 難以辨明, 他看著渾身狼狽的清時, 輕聲應道:“我想做的, 不過是你們不敢做的事情?!?/br> “那要如何, 你才能罷手呢?”清時問道。 山主突然沉默了下來。 他是如今整個聽木山上, 所有人視線的所在,他一旦開口, 沒有人能夠自他的身上移開視線,而他一旦沉默下來,氣氛便又緊張到了極致。所有人都在緊張的等待著, 也猜測著,不知這當世第一的強者究竟要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就在這片沉默之間,神木尊者走上了前來,他身上還染著血,傷勢看不出輕重,卻是強自撐著來到了南淵與清時二人身前,俯身以妖術開始替清時療傷。 清時不見血色的臉上滿是冷汗,卻是強自咬唇不吭一聲。南淵擔憂的看著,卻是唯一一個絲毫不去理會那山主究竟說了什么的人。 片刻之后,神木尊者才收回手來,南淵目中帶著詢問之意,連忙看向神木尊者。 神木尊者搖頭低聲道:“傷勢雖重,修養一段時日便可痊愈,無需太過擔憂?!?/br> 聽得神木尊者這話,南淵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也在此時,聽木山四周突然傳來了凜冽繚亂的風響,聽木山眾人當即大驚,不知來者何人,而千山嶺眾人也同樣不解,緊蹙著眉頭往四周看去。 便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之中,聽木山山巔上方的黑沉云層終于被一道陽光打破,通透陽光傾灑而下,將光明還以整座山頭,碧葉在陽光之下泛起清澈顏色,頓時煥發生機。便在這一片光影之中,數百道身影隨之到來,將千山嶺黑衣人團團包圍,這些人手執長劍,衣衫各式,看來隨性無比,正與那規規矩矩的黑衣人們相對在一起,成了相抗之勢,兩方旗鼓相當,妖力相撞,竟是誰也奈何不得誰。 而也在他們到來的同時,更外圍又有數千鮫人族妖眾到來,原本寬敞的聽木山山腰空地,此時竟顯得擁擠萬分。 人群后方,一個身著白衣的胖子揚眉走了出來,咧嘴笑到:“趕來的時機剛剛好?!?/br> 來的人正是堆雪,他說完這話扭頭在人群中很快找到了清時的身影,但見清時受傷,他面色微變后才道:“喂,你不會就這么死了吧?” “死不了?!鼻鍟r輕輕咳嗽,悶聲應了一句,就著南淵的扶持緩緩站了起來。 人群后方又是一陣動靜,一抹身影穿過戰場輕飄飄落到了南淵身側,接著便聽得一人含笑道:“這么說我來得也不算遲?!?/br> 南淵回到,對上了銀蜂盈滿笑意的眼睛。 先前南淵等人便擔憂銀蜂安危,怕他是被千山嶺山主一行人所擒,如今看來他非但沒有被擒住,倒似乎是早已經查到會有此戰,所以提前叫來了鮫人族的援軍。 如今銀蜂將鮫人族援軍帶來,而堆雪也率領燭明殿趕到,兩方人馬眾多,與聽木山眾人一道與那千山嶺黑衣人眾對峙,形勢一瞬之間便發生了逆轉。 神木尊者長嘆一聲,看著那鮫人族人群當中為首的綠袍男子,頷首道:“好友,沒想到連你也來了?!?/br> 那綠袍男子,便是當今的鮫人族族長,神木尊者昔年舊友,暮漣。 “是你徒弟銀蜂通知的我,我不過是想來看看你這老東西是不是還活著?!蹦簼i抱著雙臂,挑眉上下看著神木尊者笑到,“看來活得還不錯?!?/br> 神木尊者無奈苦笑,卻沒有與之再調侃下去,只凝神往山主看去,沉聲道:“小心?!?/br> 鮫人族族長暮漣亦是收起了調笑神色,正經著往山主看去,一眼之下卻忍不住驚聲道:“九原?!” “他不是九原?!鄙衲咀鹫吆芸齑驍嗔四簼i的話,旋即搖頭又補充道:“至少不是原來我們認識的九原?!?/br> 暮漣滿心不解,卻也跟著凝重了神情。 山主似笑非笑聽著眾人的談話,對于此間的形勢變化似乎并未有絲毫擔憂,從方才的這番變化后,眾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山主的身上,誰也不知道他會做出怎樣的決定,也不知道這一場惡戰是否會繼續進行下去。 若是進行下去,他們又有著多少勝算。 不光是聽木山眾人心中百般擔憂,就連千山嶺眾人的神情也變得古怪起來。兩方人馬若在這時候交手,那么便又是第二次的妖界大戰,縱然是少了狐族與蛇族,但有著山主與神木尊者鮫人族長南淵清時等在場,卻也已經與五千年前那一場大戰一般。 不論誰勝誰負,皆要付出慘痛代價。 山主的神情終于冷了下來,倨傲中帶著些許不耐,他踏前一步似要出手,南淵扶著身側的清時,側身將他護在了身后。 山主冷冷看著南淵的反應,復又瞥向清時道:“你剛才不是問我要如何才肯罷手么?” 清時身形微頓,與南淵一道往山主看去。 山主將岐紅劍收至身側,劍鋒垂地,卻終于沒有了要出手的意思,他沉吟片刻,終是道:“我要你將從我身上拿走的修為全部歸還于我,你肯么?” 聽得山主此言,南淵面色驟變。 然而身后清時卻隨即又開口問道:“若是這樣,你就肯離開聽木山么?” 山主點頭道:“不錯?!?/br> 在場眾人將這一幕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山主如今出手所展現而出的實力早已經登峰造極,在整個妖界恐怕也難見敵手,然而如今眾人才知道,原來在清時的身上還有著自山主那處得到的修為。如今他已這般強大,若再拿回燭明殿主人身上的修為,他又將有多可怕? 這個答案眾人幾乎不敢去思考。 而清時原本不過只是千山嶺中一朵毫無修為的水仙花,連化形也無法做到,失去了那些修為,清時又將是何種模樣,南淵也不敢去想。 她輕咬著下唇,緊緊拽著清時的手,心中百般不愿,不肯讓清時答應此等要求。 然而清時卻像是沒有注意到南淵的異樣,不過片刻之間,便點頭輕聲應道:“好?!?/br> 場間本就寂靜,清時的聲音于是變得清晰無比,他向那道:“我答應你?!?/br> “清時!”南淵心中驟然一驚,當即出聲想要打斷清時的話,然而清時卻忽而回過頭往南淵看來。 聽木山上的云層早已經散去,陽光落在清時的身上,鋪了一層朦朧的顏色,他眸光清亮,直直迎著南淵的目光,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南淵一雙手緊緊扣著清時的手腕,不顧那力氣已經將清時的手腕拽得發白,只是堅持的不肯將手松開。清時垂眸看著南淵的手,無奈的笑了笑,卻似乎是因身上傷勢而無力靠在了南淵的肩頭。 南淵以身體護住清時,清時輕輕靠在南淵肩窩處,呼吸清淺的落在南淵臉側,繼而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jiejie,這一戰不能打?!?/br> 聽得清時聲音自耳畔傳來,南淵神情不曾改變,只是依然不肯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