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她懷念的笑到:“那時候可不只是我在保護你,你也在保護我,你記得嗎?” 清時怔了怔,搖頭。 南淵道:“那時候我傷得很重,是你到處去找醫館找人來替我治傷,所以我才能很快好起來?!?/br> “我們那時候什么都沒有,當時我一直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說動那大夫來的,后來我才知道,那大夫是你苦苦哀求求來的,求得雙膝都磨破了,大夫才終于心軟答應救人?!?/br> 聽到此處,清時才終于明白了南淵想要說什么。 “清時?!蹦蠝Y輕嘆一聲,就像個對于自家弟弟不知該如何管教的jiejie,無奈又心疼,“從那個時候起你,就因為怕我擔心,所以把許多事情都瞞下來了,可是那些事情最后都被我給發現了,你能瞞得了我一時,卻不能永遠瞞著我?!?/br> “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們兩個之間永遠不會是誰保護誰,不過是彼此一起承受而已?!蹦蠝Y眸子在燈下瑩瑩清亮,她凝眸對清時道,“當年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所以你不需要我的保護,我也不需要你的保護,真的發生了什么,我們只要一起去承擔就好了,好么?” 南淵的神色就如同從前兩人相處的無數個瞬間一般,未曾有改變,清時看著她的眼睛,想到從前,才突然生出與南淵相同的感覺。 似乎真的沒有改變。 他才明白,寧遇或許并未將其余的事情告知于南淵,比如……他在牢獄里說過的那些話,比如……他的某些渺小微末不能說出口的心思。 這一瞬清時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慶幸還是失望,也不知道自己所在意的究竟是南淵這番話還是她不知道的那些話,他只是怔怔想了很久,隨后輕輕點了頭。 對于清時的回應,南淵十分欣喜,兩人之間冷戰這么久,總算是恢復了從前,她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氣,這才重又笑到:“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問你,寧遇前輩雖然對我說了不少,但具體的一些事情只有你能夠說得清楚,不管那些黑衣人們究竟是什么身份,究竟要做什么,我們一起來想辦法,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彼戳丝创巴獾囊股?,低聲道:“已經很晚了,你需要休息?!?/br> 清時與南淵交談這許久,滿心皆是無法言說的思緒,亦是覺出了疲憊,所以南淵要他先回去休息,他輕輕頷首,隨之轉身離開了房間。 南淵站在門前,聽著隔壁的房間門打開的聲音,聽著那門又合上的聲音,這才終于收起笑意,對著夜色中那棵不知名的樹,看著樹下散落一地的月光,終于輕輕地,長長地嘆出了一口氣。 她緩慢的合上自己的房門,脊背輕輕抵靠著門,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 就在方才,她用這只手牽著清時,進了屋子。 她本以為兩個人之間就像從前任何時候一樣,本以為她可以毫無顧忌的做出與從前同樣的事情,說出與從前同樣的話。 但是在牽手的瞬間,她想到了許多事情。 她想到不久之前寧遇告訴她的那句話。 他說,有個人有危險,他要想辦法保護她。 他說,那是他喜歡的人。 他喜歡的人,是她。 在聽見那句話的瞬間,南淵的腦中一片空白。 她對于清時太過了解,對于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也以為得太過理所當然,她從未想過清時會藏著這樣復雜的心思,也從未想過兩人之間會被這樣的一個詞所聯系。 喜歡。 這個詞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過陌生了。所以在聽見的剎那,南淵所想的不是追究緣由,不是任何事情,而是蒙混逃避。 她只能假裝自己從未知曉這件事情,假裝寧遇未曾對自己說過此事,而余下來的…… 余下來的,或許只能交給時間去沉淀。 第四十四章 第二天清早南淵推門出來的時候, 幾名蛇族青年已經在各自修煉了,這似乎是寧遇教給他們的法子, 四個人練了一身的汗出來, 見南淵正在不遠處坐著看他們,他們這才笑著與南淵打招呼,開始忙碌著煮粥熬藥打掃院落。 遠離了那些妖界的風波, 這處院落的確是一個十分寧和的地方,似乎任何風波都沒有辦法打亂這里的寧靜。 南淵想到原本清時也應該會在這里住下,與寧遇一起過上平靜的生活,但他卻選擇了留在這妖界的風波之中。 就在她這般想著的時候, 幾名蛇族青年已經熬好了粥,他們給寧遇端了一碗進屋, 又替南淵盛了一碗, 正打算再盛一碗給依舊在屋中的清時端去, 卻見那處房門打開, 清時已經自屋中走了出來。 那名青年連忙招呼清時坐下, 將粥遞去, 清時垂眼自那人手中接過熱粥, 這才輕笑著道:“謝謝?!?/br> 那青年隨口應了一聲, 正打算回身去招呼別人,走出兩步卻又突然像是被什么驚著了一般, 驟然頓住腳步回頭看來,仔細的打量起清時的面容,面上滿是驚駭與不敢置信。 這會兒南淵已經替清時整理起了衣衫長, 清時乖乖任她替自己梳著發,唇畔還牽著笑意,與不久之前判若兩人。 青年瞪大了眼睛,指著兩人說不出話:“你……你們……” 南淵見得那人的反應,也知道他被清時這般變化嚇得不輕,只能無奈解釋道:“清時之前在與我鬧別扭,現在沒事了,讓你們見笑了?!?/br> “……”青年實在是不知該當說什么好,支吾了半晌到底還是收回手訥訥應了兩聲,轉而去招呼別人去了。 這邊又只剩下了清時與南淵二人。 南淵看著那青年離開的背影,失笑著搖頭道:“看來你之前的樣子將他們嚇得不輕?!?/br> “我那時候……不想說話?!鼻鍟r低聲應道,“只要裝出兇神惡煞的樣子,他們就不會主動來找我說話了?!?/br> 南淵對清時十分了解,自然明白他這話的意思,雖然她覺得清時之前的樣子看起來也并沒有多么兇神惡煞,頂多算得上沉默寡言。 清時本就是個怯生的性子,當初兩人一起的時候,若要與人交談都是南淵去說話,清時便負責在后面點頭附和,所以事實上清時也不是不愿意同別人交談,許多時候他只是不知該說些什么。 清時的性子十分古怪,對于不熟悉的人便是話也不肯多說,看來便覺得有些沉悶,但在熟悉的人前卻是毫無顧忌,就如同南淵與堆雪等人,就連堆雪,南淵猜測他與清時熟悉的過程,應當也花了不少的時間。 所以后來南淵去往燭明殿,知道清時交了不少朋友,心中也放心了不少。 兩人交談至此,南淵終于開始詢問起自己自昨日起就一直在意的事情,她停下手中動作,低聲問道:“能不能告訴我,關于你的事情?” 這個問話十分特別,事實上南淵一直都說,自己是最了解清時的那個人,不管是八百多年前的清時,還是如今的清時。但她也有一些從未知曉過的地方,比如清時的出身,比如他生命最開始的那五百年。 南淵是在千山嶺外的樹林里撿到清時的,那時候清時五百歲,剛剛能夠化為人形,還是個一天到晚只會哭的小家伙,什么都不懂,但現在看來,他的出身似乎比南淵所以為的還要復雜許多。 清時似乎本也不打算隱瞞于南淵,自昨夜南淵知曉真相,兩人說清之后,便已經沒有了隱瞞的必要,只是這又是一個很長的故事,需要細細道來。 晨光已經褪去了剛開始時的顏色,陽光里也滲出了暖意,清時垂下手,娓娓道:“我從前住在千山嶺?!?/br> 這個可能南淵已經猜想過,所以當初 她前去千山嶺調查才會在那里遇上清時,所以燭明殿才會對那個地方十分在意,專程派云定前去調查。 只是接下來清時說的一句話,卻是南淵怎么都沒有料到的,清時接著道:“九原……是我爹?!?/br> “……” 南淵怔愣片刻,沒辦法在突然之間弄明白清時這話的意思。 她遲疑片刻,這才終于打斷清時的話,喃喃問道:“你說……九原大將軍是你爹?” 清時頷首作為回應。 南淵依然覺得不可思議,九原出身狐族,真身自然是狐,然而清時的真身卻的確是花妖,兩者之間不論如何也不該有這等關系,且九原如今已…… 南淵自然不會認為清時在說謊,她輕抿雙唇,這才重又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從來沒有聽你說過?” “他是我干爹,那時候我忘了很多事情,也是八百多年前那次被關押后受傷才想起來?!鼻鍟r解釋道,“我原本是千山嶺當中一株水仙,不會修煉也不懂修煉,是爹用他的妖力幫助我,讓我化出了人身?!?/br> 回憶起當時的事情,清時眼瞼低垂,輕聲道:“當初我遇上他的時候,他已經沒有多長時間可活,我化成人身之后什么也不會,也什么都不懂,就這樣跟在他身邊在千山嶺山谷的木屋里住著,過了百年的時間?!?/br> 南淵很快回憶了起來,當初他們進入千山嶺調查九原之事,的確是在那處山莊的后山山谷之中找到了一處木屋,只是木屋早已陳舊無人居住,而九原就在木屋旁的樹下,早已經失去了生命的痕跡,這一切的確是如清時所說一般,甚至當初他們能夠找到那處山谷,也是因為云定帶路,而云定能夠知曉那處木屋的所在,自然是因為有清時提點。 當時不明白的事情,終于在這個時候得到了解答,然而南淵仍有不解之處,她輕問道:“九原為什么要這樣做?” 九原為何要在性命快到盡頭的時候,還浪費自己的妖力幫清時化出人身? “我也問過他這個問題,他說……沒有原因?!鼻鍟r情緒復雜,搖頭道,“他說他那個時候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所以想要在臨死之前去見一個人??墒亲约涸O下的封印不但封印了別人,也封印了自己,他走了很久沒有走出千山嶺,卻在路的盡頭看見了一朵未開的花?!?/br> 那朵花就是清時。 這是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但南淵卻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九原當初的心情。 因為她曾經也行至末路,曾經也嘗遍了生之悲苦,然后她與九原一樣,在末路看見了一朵花,聞到了花的清香。 南淵笑了起來,清時不解的看她,南淵也未曾解釋,清時不會知道,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期待。 她接著問道:“后來呢?” 清時于是又道:“我們在那里過了一百年,爹教了我一些東西,千山嶺的日子也從來沒有變化,直到那天,有人突然出現在山谷里?!?/br> “是誰?”南淵問道,“山主?” 千山嶺中的雪怪曾經說過,九原是有一天突然消失的,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而九原消失之后,那神秘的山主就出現在了山嶺當中,將山中的妖關入山莊之內,如此說來,九原消失與山主定脫不了關系。 只是先前清時說九原早知自己時日無多又是怎么回事? 清時看著南淵,隨之應道:“那個人的樣貌我已經記不清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就是那個山主,他出手打傷了爹,爹為了保護我將他的全身妖力封印在我體內,并將我送到了千山嶺的邊緣,要我離開那里?!?/br> 南淵不禁一怔,所以清時才會沒有內丹,因為他本就不是靠自己的力量修煉成人,他是借著九原的妖力才會擁有人身。而他會突然之間擁有強大的妖力,也是因為九原早期封印的妖力在他的體內,一旦他將前塵記起,那些妖力也自然被激發而出。 只是—— “為什么他無法走出千山嶺,你卻可以?”南淵又問。 清時道:“千山嶺的封印是由他自己所設,只要他還活著一日,千山嶺封印便不得破,他不在了……千山嶺的封印自然也就破了?!?/br> 所以近年來才會有許多邪妖自千山嶺中走出來,所以也才會有神木尊者要南淵前去千山嶺查探的事情。南淵沒有想到今日會接觸到關于千山嶺這樣多的秘密,更沒有想到這些事情竟然與清時有關,清時背負著這些秘密,這些年必然做了許多事情。 “那群奪人內丹的家伙,也是從千山嶺走出來的么?”南淵問道。 清時點頭,很快道:“千山嶺當初一直在爹的保護下,如今那里出了事,還多出了這些人作亂,我身懷爹的妖力本就不該坐視不理,所以我這些年與他們作戰,也不只是因為你從寧遇前輩那里聽到的原因?!?/br> 他這話說得有些匆忙,不像是解釋,倒有些像是有意強調,撇清另一種原因。 南淵神色復雜的聽著清時做出這番解釋,直到將一切聽完,才終于輕輕嘆了一聲,又道:“那個勢力的主人,就是當初害死九原大將軍的人?他究竟是誰,為什么會有那樣強大的力量能夠打敗九原?” 這是南淵一直疑惑的事情,以九原的實力不管是在五千年前還是五千年后,都是整個妖界當中最為強大的存在,究竟是什么樣的人才能夠將九原也逼至如此地步? 清時聽到南淵這番疑惑,搖頭又道:“那人的實力或許并不如爹,因為就算他不出現,爹也無法活下去了?!?/br> 第四十五章 五千多年前, 四族大戰,九原大將軍以一人之力封印整個千山嶺, 將所有天災地劫統統終止在一個地方。 那是一件讓所有人都震驚至今的事情, 除九原之外,無人能夠做到那樣的事情。 但縱然是強大的九原,做到這件事情也是耗盡了全力。 封印大陣一直在消耗他的力量, 他的身體開始很快的衰竭下來,五千年的時間耗盡了他所有的心力,他支撐整個千山嶺五千年,終于到達了盡頭, 所以他找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養了一只小花妖, 想要在那里終結自己最后的一段日子。 而他卻沒想到這段最后的平靜也被人打破了。所以他只能將自己剩下的妖力封印在清時的體內, 將他送出了千山嶺, 最后死在千山嶺的深谷之中。 而被送出千山嶺的清時, 遇上了南淵, 開始了與從前截然不同的生活。 或許是因果, 或許是巧合, 誰也無法說清, 但若沒有九原,清時便不會是現在的清時, 也不會被南淵所遇見。 這段前塵往事終于被清時描繪完全,南淵唏噓之間,卻知道事情遠遠不止于此, 他們接下來要面對的事情,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