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為人，從本質上與陵江水神就是不同的。

    無論善也好，惡也好，佛也罷，魔也罷，都無法與這最根本的一點背離。

    白玉京可以不在乎對癡和尚的承諾，也可以不在意陵江沿岸無數百姓，修行者的生死，可若是他在這個時候，依然選擇背棄承諾，與陵江水神聯手，還能令天魔教這些弟子信服嗎？

    還能有這么多人無畏生死的追隨嗎？

    甚至就算是林雨晴，人屠，這些與他親近的人，到了那個時候，也會對他心生畏懼，陌生，縱然不翻臉，也會徹底遠離。

    這些人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說是外人了，此后，走遍天下，也不會再有任何人，任何勢力愿意相信他說的話。

    到了那個時候，白玉京就算成功了，也會成為孤家寡人！

    陵江水神可以忍受千年的孤寂，可以永遠不與任何人交流，那是因為陵江水神本來就不是人，也沒有人的這些感情。

    可是，白玉京能嗎？

    當然不能！

    若是能，也便不是人了，這便是最本質的區別。

    “好一個快意恩仇，殺伐由心！說的好，這才是魔！今日起，我方真的服了你！”

    聞言，柳長卿放聲大笑道。

    他與白玉京的接觸其實并不多，雖然的確是白玉京一步步將瀕臨覆滅的天魔教救活了過來，可身為天魔教教主，這些本就是該承擔的責任。

    就像他認可白玉京的身份，可卻從來談不上佩服！

    可此刻，白玉京這一番話，才真正是說到了他的心底里去。

    天魔教，那是外人的叫法，是三大圣地的交法！

    或許也有一些天魔教的弟子，自認為就是邪惡的魔頭，可如柳長卿，銀蛇老魔這等教中真正的強者，卻從未這么認為過。

    什么是魔？

    快意恩仇，殺伐由心！

    這八個字，真的說的太好了，真能把這八個字踐行起來，方稱得上是魔！

    就像癡和尚以身化佛，哪怕是天魔教這些人，是這些旁人眼中的魔頭，也依然不得不敬佩。

    他們或許做不到這么高尚，可卻必須尊重這份高尚。

    大笑之間，柳長卿也同樣持劍向著陵江水神殺了過去，盡管，相比于陵江水神，他的實力是有些弱的，一旦卷入其中，有很大可能會被陵江水神殺掉，可這一劍卻依然義無反顧。

    要殺陵江水神是所有人的事情。

    癡和尚可以犧牲自己，誰說魔頭便不能？

    天魔教的人，莫非便比大禪寺的和尚怕死嗎？

    也不止是柳長卿，道主，佛主，林雨晴，人屠，甚至還有一些大禪寺與玄道觀的合道強者，也都一直出手，悍不畏死的沖入江中，向著陵江水神發起了攻擊。

    不得不說，白玉京那一番話，的確感染了許多人。

    連白玉京這位天魔都能如此，其他人還有什么理由退縮？

    空中，梵音高漲，便是籠罩在江上的佛光，仿佛也更盛了三分。

    癡和尚以身化佛，犧牲了自己，可佛光還未消散，他的意識自然也便沒有消散，雖然無法再開口，可卻依然聽得到白玉京的話，看得到這些人的舉動。

    這一切，都清晰的告訴著他，他的選擇沒有錯。

    無論是白玉京，還是其他人，乃至這人間，都未曾辜負他的信任！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這一戰，被佛光封鎖江面，再無法通過水患的殺戮來恢復生命力，陵江水神也同樣清晰的感受到身上的壓力越來越大。

    若是再這么耗下去，他真的有可能會被硬生生耗死在這。

    憤怒與絕望，都是人的情緒，而陵江水神不會有這種情緒。

    所以，他依然沒有絲毫動容，只是緩緩開口道：“神道的路，便在眼前！千年前我失敗了一次，所以，我并不想這么快冒險……但如果你執意要逼我，那便再賭一次了，九天道劫之下，我們很可能會一起死！”

    九天道劫！

    聽到這四個字，所有人的神色都不禁微微一變。

    縱然沒有親眼見過千年前那一幕，可卻也從各種記載中了解過，九天道劫是何等的恐怖。

    昔日，陵江水神便是死在九天道劫之下，直到千年之后，這才復蘇。

    如今，若是再次引發了九天道劫，身處其中，又有幾人能夠活下來？

    當然，這其中，最危險的，也依然還是白玉京！

    死灰之力本就是神道之力，毫不夸張的說，如今只有他與陵江水神兩人，才算是真正在走神道之路！

    九天道劫之下，其他人或許都還有機會躲避，可白玉京卻是避無可避。

    當年，連半步神道的陵江水神都能抹殺，憑白玉京如今的實力，怎么抵擋？

    這便是陵江水神的反擊！

    干脆利落！

    若是白玉京執意要戰，他便寧可引動九天道劫，同歸于盡。

    畢竟，他是陵江所化，縱然一時被磨滅了神魂，千年之后，也依然有可能復蘇過來，總好過，被白玉京以死灰之力徹底磨滅了靈魂印記！

    “不如我們各退一步！就此罷手，如何？”

    陵江水神再次開口道。

    這無疑是在威脅之后，又給出了一個臺階！

    只是暫時罷手，談不上違背承諾，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縱然是林雨晴，這一刻也不禁將目光落向白玉京，露出了幾分問詢之意。

    從私心來說，她的確不想白玉京再這么冒險了。

    只是，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白玉京根本沒有任何猶豫，干脆利落的再次拒絕了。

    “九天道劫……在水府幻境的時候，我曾見過一次，如今，倒想要見識一下，究竟有多可怕！”

    嘴角牽起一抹譏諷的笑容，白玉京微笑道：“水神，原來……你也會畏懼嗎？”

    陵江水神沒有人類的情緒，可作為生命本身，畏懼死亡，卻是本能。

    無論他的威脅如何真實，可白玉京卻依然還是從中聽出那一絲畏懼之意！

    是的，陵江水神真的怕了。

    因為，再這么下去，他真的會死。

    白玉京正是清楚的看到了這一點，這才堅持半步不退。

    退一步，聽起來似乎沒什么，可錯過了今日，去哪找第二個愿意犧牲自己的癡和尚？

    人性是很古怪的，退了一步，就會退第二步，第三步！

    錯過了，今日，或許便再難有殺死陵江水神的機會。

    水患再起，又會有多少人因此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