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安桐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北方秋天的早上還凍的人發抖，路上草叢中的露水都結滿了霜。

    羅耒卻是踏上了最早的一趟班車，前往私家偵探給他的那個小縣城。

    車子越移動越遠，離城市的繁華也越來越遠。

    羅耒已經看出來，這是一個北方苦寒之地，三十八線的小城市底下一個不知名的縣城，可能若不是私家偵探告訴他，他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中國還有這樣的地方。

    路越走越偏，到了后面，已全是土路。

    羅耒也不算是大城市人，但是他所在的南方城市，畢竟交通發達，人口也普遍比較富裕。

    早上的冷氣吹來，凍得羅耒直打噴嚏，他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像那個女人那樣嬌弱的身子，不知為何，居然會跑到這么一個偏冷的地方。

    看來還是做了虧心事，心中有鬼，才想躲得越遠越好。羅耒在心中暗暗嘲諷道。

    車子搖搖晃晃，不知過了過久，莫子璟的一顆心也跟著上下顛簸。終于到了那個偏遠的小縣城——安桐。

    羅耒跟著人群下了車，看著滿大街人來人往，衣著樸素的大叔大媽們，一時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只是好幾天沒有睡覺，最近幾日，他連東西多都吃的少了。

    下了車，他跟車站附近水果攤的老板打聽著紙條上的那條街。對方很熱情地指給了他具體怎么走。

    羅耒一步步地靠近那個女人，心也越發的緊張，六年來，他不曾想過去找這個尚在人世的女人，若不是因為他的身世，他怕是一輩子都不會主動去尋找她。

    只是，不管他愿不愿意，他終究是來了。

    終于到了那條街上，羅耒終于是感到肚子有幾分餓了，昨天一天，他幾乎沒有吃什么東西。馬上要去見那個女人了，羅耒不知為何，心中有幾分慌張，覺得自己還是先吃點東西為好。

    羅耒找了家店買早餐，賣早餐的是一個剪著短發，頭發有些花白，胖胖的大媽，隨口問道：“阿姨，這附近有沒有一個女人，大概40多歲，從外地過來的?！?/br>
    大媽邊麻利地遞給了他一個rou夾饃，邊抬頭沖旁邊吆喝道：“詠梅，有小伙子有事要問。?！?/br>
    說著，指著旁邊攤位對羅耒道：“小伙子，你別著急，你去問問那個阿姨，她也是外地來的，懂得比我多。?！?/br>
    羅耒點點頭，他咬了那個rou夾饃一口，好幾日沒吃東西，食欲又上來了?；仡^往剛剛被大媽吆喝的那個攤位走去

    一個同樣一頭花白頭發，剪著短發，穿著不甚干凈的大媽在烙餅。只是身材看起來比剛剛那個大媽瘦削一些。

    “阿姨好，我想跟您打聽個人，這附近有沒有一個近一年搬過來的外地女人?！绷_耒打開那張紙，吞掉口中的rou夾饃，低頭看向那張紙，禮貌地問道。

    “最近一年來的，我想想?！蹦莻€女人正蹲下身子撿了兩塊碳扔進了爐子，手卻被碳弄的烏黑。她隨手拿起圍裙便邊擦手，邊看向羅耒，似乎想要好心地幫他解決掉這個問題。

    然后羅耒就發現，眼前的女人一臉驚愕地盯著他，連手中擦手的動作都停頓了下來，似乎受到了什么莫大的刺激。

    羅耒又瞥了一眼那個女人，終于從那不合身的衣服，從那蒼老的面孔，花白的頭發以及顫抖的神情中，看出了往昔熟悉的面孔。

    他不愿意相信，才過去了短短六年，那個往昔頭發烏黑蹭亮，總是畫著精致的妝容，瞄著眉毛，涂著紅色口紅，身上噴著香水。

    身穿皮鞋，時髦大衣的女人，是眼前這個眼角全是皺紋，臉干癟而蠟黃，頭發花白，衣著樸素的大媽。

    羅耒一時竟是愣在原地，全身僵硬，難以置信。

    眼前的女人突然痛哭起來，“耒兒，是你，是你?！彼难蹨I毫無征兆地流了下來，從煙熏火燎的爐子后走了出來，仔細看著羅耒，似乎生怕是自己看錯了人。

    “耒兒，真的是你?！蹦莻€女人激動地都有些語無倫次，想要拿手去撫摸羅耒的手，卻是在看到自己手上剛剛蹭上的黑時，不敢再動手。

    反而是一邊擦眼淚，一邊拿圍裙擦著自己的手?？谥蟹捶磸蛷投际悄敲磶拙洌骸榜鐑?，你怎么來了……”

    羅耒還是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昔日的母親居然會是眼前這個女人。

    女人一邊忙著收攤，一邊又將烤好的燒餅塞到羅耒的懷中。羅耒一時沒注意，手中已經捧了好幾個燒餅。

    她忙著將火熄滅，將大大小小的調料以及案板什么的放上小推車。

    旁邊的大媽好奇地問道：“詠梅妹子，發生了什么？怎么不做生意了？”

    她是高興地聲音都在打顫，“我兒子來看我了，我今天先回去?！贝髬尶戳丝凑驹谂赃叺牧_耒，一臉羨慕地道：“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有這么大一個兒子，長得真是俊?！?/br>
    就那樣，羅耒處在一片茫然之中，被那個女人帶去了菜市場，買了兩斤紅燒rou，一條大鯉魚，還有各種時鮮蔬菜。

    那個女人如同過年一般，帶了一大堆東西，帶著羅耒回到了她的住處。一處偏遠陰濕的一樓小黑屋，即便是早上八點，也還會照不見太陽。

    整個房間又矮又窄，除了一張單人床，只剩一張桌子，上面有一個破舊的電磁爐，旁邊放置著柴米油鹽。

    房間里充斥著一股霉味，墻壁都是斑駁脫落的墻皮，地上是水泥地，坑洼不平。

    那個女人確實高興地合不攏嘴，拉著羅耒坐到了床上，自己開始洗菜做飯。

    羅耒觀察到，在床頭破舊卻整潔的枕頭上，有一張破舊的相片。他撿了起來，上面正是自己十二歲那年，獲得了學?；@球比賽第一名的一張得獎照。

    上面的自己。咧著嘴笑著，有著那個年紀的無憂無慮。

    他回頭看看那個在自己前面來回忙碌的身影，站起身來，道：“不用你忙活了，我不吃飯的?！?/br>
    那個女人回頭，勸慰道：“你一路趕過來，肯定是累了，你先休息，我做好了叫你?！?/br>
    羅耒生硬地又重復了一般道：“我不吃飯的，我來，不是為了吃飯，我有幾件事情問你，問完我就走?！?/br>
    那個女人的手終于是停了下來，手中還洗著剛剛在菜市場買的大黃瓜。她放下大黃瓜，將濕淋淋的手垂了下來，似乎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等待羅耒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