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的音樂會
和程鋒分開,洛薇在第一個十字路口就迅速地調頭開向張寧家。 張寧和一個女生合租了一套公寓,公寓只有不到50平方米,張寧的室友住臥室,張寧在廳用布幔圍出了一個“蒙古包”,權作閨房。洛薇偶爾也會來和張寧擠一個“蒙古包”,兩人天南海北地聊,然后擠成一團睡著。 這次洛薇卻沒有上樓,給張寧打電話把她喊了下來。 遠遠地,看見張寧從樓道里出來,往洛薇車的方向走,瞇著眼睛,有些畏縮,本就小小的身形,在月色下顯得更加瘦弱。洛薇的火還沒有發出去,就先嘆了口氣,拉開車門,故意仍黑著臉:“上來?!?/br> 張寧坐上去,小心地打量洛薇,試探著,道:“薇薇,怎么了?” “你說呢?” “我坦白,我給程鋒打電話了,還……提到了你?!?/br> “電話你也打了,好話你也說了,結果呢?” “程鋒這個人太可惡了,一丁點都不讓步!” “他那樣的人,除非有利益,否則別指望他會讓步。我早都說過,你偏不聽?!?/br> 張寧吞吞吐吐的,但是又有些急,仿佛是表清白似的:“薇薇,我是提到讓他追求你,但我可不是出賣你,我是真的覺得你們兩個合適!程鋒這個人,雖然很討厭,但是我想,沒有女孩能拒絕他吧?!?/br> 洛薇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張寧,道:“你呢?” “我?”張寧有些好笑地道:“何東是在我的能力范圍之內,所能找到的條件最好的。程鋒,我不作他想,我有自知之明?!?/br> 張寧摟著洛薇,哄道:“薇薇,你不一樣啊,他喜歡你,我能看得出來,本來他對我說話很應付,很不耐煩,但是我提到你,他就變了,變得什么樣呢,就是像個平常人了,讓我覺得他也有血有rou?!?/br> “他又不是怪物,當然有血有rou?!?/br> “哎呀,你聽我說嘛,反正我說讓他追你,他都沒有否認,也沒有拒絕,我就和他說了一些關于你的事,當然,不包括隱私!你知道嗎,最后居然是我先掛的電話,他一直耐心地聽完!” 洛薇頭都大了,天知道張寧都說了些什么。以她這些年來對張寧的了解,知道張寧不會說她的不好,但是看樣子她真的是沒少說! 但是看著張寧可憐兮兮的,平時她是多熱情多可愛的一個女孩,最近明顯憔悴了不少,洛薇怎么也生不起氣來。 張寧拉洛薇:“薇薇,今晚你別走了,在我這睡吧?!?/br> “不了,我還得準備遴選的事,你早點回去睡吧?!?/br> “好吧,這是正事,你早點回去吧,開車注意安全??!” 這天,洛薇接待了一對當事人。夫妻二人三十歲上下,據他們說,丈夫是旗人,祖上從東北過來就扎根bj,妻子家那邊則只有三代是bj人。季薇長了見識,原來bj人還分得這么細。 兩人的矛盾,可以說從結婚第一天就開始了。兩人由朋友介紹認識,女人在一家it產業園區上班,是典型的白領,略泛金光;男人是普通的數碼商店店員,收入較女方少一截。兩人戀愛時就是aa制,吃飯時你點的菜你付錢,我點的湯我付錢,吃完飯誰付的錢誰打包,坐車誰遠誰多付,兩人覺得這就叫公平,這就叫獨立。但是婚后,女方心里不是滋味了,雖說老公賺錢少,自己也不圖他的錢,可總這么各花各的,也實在不像一個家,太像搭伙的!于是提出要老公上交工資卡,甭管多少,起碼倆人把錢放一個鍋里頭。但是老公堅決不同意,堅稱時代變了,男女平等,女人既然可以自己養活自己,干嘛還像從前的家庭婦女一樣管男人的工資卡? 倆人于是就這么僵住了,就像鈍刀割繩子,慢慢慢慢地,感情就磨沒了,日益互相憎恨,于是起訴到法院離婚。 洛薇覺得,兩人還是有感情的,只是磨合得不到位。于是她苦口婆心地勸解,不曾想,妻子很直接地說:“法官,你還沒有結過婚吧?等你結婚了就知道,感情什么的不是最重要的,兩口子過日子就兩件事,錢和性。少了一樣,這日子都甭想過好!” 丈夫當時就破口大罵:“你這個賤人!把話給我說清楚,我到底是哪樣沒滿足你?” 妻子有些慌,趕緊道:“咱倆就是錢!” 洛薇趕緊把兩人拉著坐下,繼續勸解,同時用眼神示意聞聲過來的法警沒事。 這對夫妻離婚案調解失敗,讓洛薇想了很多,對于能否去得上中院的信心也大打折扣。法律實務這一塊,她欠缺得太多,她缺的是經驗,以及代入感,這也導致在這類案件上她的調解成功率較低。 難道在婚姻里,真的像這位妻子所說,感情無足輕重,就只剩下錢和性?這樣的婚姻生活,想想都讓她不寒而栗。 審理的離婚案件越多,她對婚姻就越失去信心。因為有無數的理由和借口可以離婚,孩子、家庭、感情統統都不是牽絆,只要想離,人就可以放棄一切。 她也見過離了婚的兩人,都哭得像個淚人似的,瞎子都能看得出來,兩人感情很深,但就是有些事過不去,有些心結打不開,不得不離。 那還結婚干嘛?還談戀愛干嘛? 所以她都祈禱,立案庭隨機分案的時候,少分她幾個離婚案??上诿袷聦徟袌F隊,繞不開離婚案。 離遴選的日子越來越近,政工科通知洛薇準備材料,包括兩篇裁判文書,參與過的課題,發表的論文。這天,崔冰突然來這調取卷宗。洛薇接到電話,趕緊去了單位側門把崔冰接進來。因為法院設置了層層指紋鎖,從側門要想進到檔案室,需要刷兩次指紋;到洛薇的辦公室,需要三次;如果從正門走安檢程序過來,還要排長長的隊伍,又多一道關卡。 帶著崔冰去了檔案室,崔冰出示了介紹信和工作證給檔案管理員,管理員就去庫房調卷了,看看檔案室里只剩下洛薇和自己,崔冰問洛薇遴選準備得怎么樣了。 洛薇說準備的一份裁判文書曾經獲過省法院“百篇優秀裁判文書”獎,論文也有,現在只等著考試了。 這些天每天伏案超過五個小時,洛薇脖子以下到腰的脊椎都是酸疼的,她敲了敲后背,按了按頸椎。 崔冰看在眼里,道:“快下班了,你應該放松一下,有沒有運動的習慣?” “最近真是沒時間,就把開庭當運動了?!?/br> “別太累,有什么想吃的想去的想玩的,隨時給我打電話?!?/br> 檔案員捧著兩摞卷宗出來了,因為年久,卷宗有一股發霉的味道。崔冰簽了字把卷宗借走了。 法院的卷宗平時不外借,當事人只能挑選幾頁復印,但是對檢察院是例外的。 一直把崔冰送上車,洛薇揮手告別?;厝ヂ愤^檔案室的時候,檔案員小嬌把洛薇拉了進來,一臉的好奇,道:“薇薇,這個人是你朋友嗎?” “是的?!?/br> “他很有名啊,你不認識嗎?” “我認識他,但真沒聽說他有名?!?/br> 小嬌笑著道:“我聽其他檢察院的來調卷的人說過,他是最年輕的檢察官,而且已經是正科啦?!?/br> 洛薇點點頭,不意外,崔冰的業務能力很強,這點她聽薛琳提過,但是行政級別讓她挺意外,崔冰和她年紀相仿,她剛剛才提了副科,而他已經是正科了。 洛薇上面還有事,也沒耽擱,就和小嬌打了個招呼走了。這時,門衛眼尖看到她,喊她道:“洛法官,有你的快遞?!?/br> 奇怪,最近并沒有網購。洛薇猜疑著,往門衛室走,或許是當事人來信? 拿到手時,果然是一個信箱,淡紫色的信封,十分美麗,花草系的香水味撲鼻而來,寫著三個字:文昕藝,下方還畫了一個笑臉。 她想起自己很多年沒收到過朋友的來信了,當今社會,信紙還未展開的功夫,微信已經把信息嗖地送到了。不過她還是懷念小時候拿到信的那種親切感,那是代表有人在遠方思念著你。小學的時候,班上的一名好朋友轉學到了另一所學校,兩人便通信往來,一周一封,而好笑的是,其實她們住在一個小區,經常都能看到,但就是執著地寫了一年的信。 洛薇展開信,是兩張精致大氣的音樂會門票,演奏者:寧提香。洛薇驚住,她從來都覺得寧提香離她十分遙遠,在程鋒主動提及之前,她甚至覺得寧提香是文昕藝虛構的!音樂會上并沒有寧提香的個人介紹,她便上網搜了一下。 寧提香12歲便進入中央音樂學院學習,3年后又被選中赴英國梅紐因音樂學院學習,17歲的她獲得了第三十四屆帕尼尼國際小提琴比賽的第一名。在此之前,因為嚴苛的評選條件,這個第一名的位置已經空缺了12年之久。 20歲那年,赴美國茱莉亞音樂學院深造,畢業后留美開始了職業演奏家的生涯。藝術行業的競爭特別激烈,好樂團只要有一個空位置騰出,馬上就有數百人去報考,而她輕松加入了國際最頂級的樂團。隨團一系列的演出,使得美國音樂界知道了一個叫寧提香的中國年輕小提琴家,很多樂團紛紛與他簽約。她開始全球巡演,琴聲遍布世界著名的演出場所。 洛薇給文昕藝發信息,就兩個字:“謝謝?!?/br> 文昕藝回復了一個笑臉,和信封上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