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祟 第62節
那神像和他昨日白天所見并無二致,依然是矮小的幼童童子神像, 戴著黑金色面具,穿著紅色錦袍,并不似他昨天晚上看見的那個高大。所以昨夜所見,究竟是燭火光影交錯下產生的錯覺,還是真的是什么東西故意扮成這廟中的神主在裝神弄鬼? 不過無論如何,看樣子至少他們現在是安全了。 遲筵向宋錦搖搖頭:“現在先別問,咱們趕緊走,等徹底離開之后我再和你細說?!?/br> 神廟之外艷陽高照, 天氣正好,天很藍, 春風和煦,村子里卻死寂一片,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 也聽不見人活動的聲音。 遲筵終于想起來自己最初感到違和卻忽略了的地方——他們來到村子里的那個晚上,夜里實在是太安靜了。外公的老家也在附近鄉下,外婆去世那年他曾陪母親和外公回過一次外公老家,當晚就在親戚家留宿,可以聽見雞鳴狗吠之聲,也可以聽見蟲鳥的啼鳴。 而現在是早春,氣溫已經開始回升,萬物復蘇,然而村子里聽不見任何動物的聲音,也看不到除了“村人”之外其他生命的痕跡。他的潛意識已經察覺出了異樣,卻沒有反應過來。 遲筵的摩托車已經沒油了,但宋錦的摩托車還在招待所門前停著,兩人前去取車,遲筵不說話,宋錦也不敢開口,看著村子里如死一般的荒涼景象就覺得后背汗毛倒豎。 招待所的門大開著,遲筵不敢進去細看,視線卻不受控制地從門口飄了進去——一個人影倒在門口的柜臺上,蒼白的布滿尸斑的手從柜臺前面垂了下去,地面上有一個摔成兩截的老式游戲機。 遲筵連忙調轉了視線,他生怕節外生枝,并不敢入內確認那是誰的尸身,只催促宋錦趕緊發動摩托車離開。 直到他們徹底駛離那條小路,回到那天晚上發現三輪摩托車之前所走的大路上遲筵才讓宋錦停車,一遍講著村里發生的事、他昏迷期間自己的經歷與推測,一邊細細查看周圍的環境。 他心里還有一個疑問揮之不去。 宋錦聽完遲筵的講述后怔愣了許久,搖了搖頭:“這可真是……” 最終什么話都沒說出口。面對那樣的人間地獄,一切言語都顯得蒼白,難以評價、也難以描述。 他跟著遲筵看向那條小路,突然疑惑道:“尺子,你看這條通往何家村的路不是挺明顯的?為什么咱們那天白天和小李一起過來查探的時候來回走了兩圈都沒有發現?” “因為那時候整個村子、連同進村的路被鬼氣籠罩著,如果不是特殊的時間,活人是看不見的,就像中了障眼法一樣?!边@也是遲筵的疑惑所在——到底因為什么原因,偏偏那個時候活人就能看見那鬧鬼的村子? 他左右看了許久,都看不出端倪。這里手機沒有信號,也發不出消息,二人只好先一同騎摩托車回到鳳水鎮。 宋錦回去后打電話匯報了工作,下午時就有一批人帶著工具趕了過來,在宋錦帶領下趕往發現三輪摩托車的地方。那條路過于狹窄,汽車開不進去,他們又現從鎮子里租了兩輛三輪車載著所需工具開進去。 遲筵換了一輛摩托車在后面跟著。其實到這時候就沒他什么事了,但因為那個疑惑未解,他還是忍不住想跟去看看。 遲筵看著那些專業人士拍完照留存好證據之后將朱輝一家的三輪摩托車從路旁那道溝里搬出來。他離得近,正巧看見那道溝里原本被三輪車壓住的位置有一道沒有抹去的朱砂。 那朱砂的顏色極正,比鮮血略暗一些,映著黃褐色的土溝,雖沒有光,卻幾乎一瞬間晃花了他的眼。遲筵不由自主地走進了一些,低下頭,試圖看得更清楚。那抹朱砂并不是隨意的一道豎線,而是斜著的一道加橫著的一點,猶如正三角形的一部分——遲筵相信自己不會錯認,這個朱砂顏色、這個符號模樣——這是遲家畫陣的方式。 他在遲家從來沒有正式學過那些術法,卻日日看著這個朱砂顏色,日日看著那些符篆陣法的樣子。后來他離開遲家,拿走的那本大書里也有介紹基本的陣法繪制方法和最基礎的幾種陣型。 一個念頭劃過腦海,遲筵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鼓噪起來。他倒退兩步,重新打量起周圍的環境。一根斜出的樹枝,路邊的一塊大石,原本紅色三輪車所在的位置……都漸漸連成了一個圓,形成了一個陣圖的形狀。他還看不出這陣法的細節,只能從輪廓中大致區分出,這是一個聚陰陣,每到晚上日落之后,就會逐漸將何家村里的鬼氣導向這里,從而打開一個缺口,令過路的人發現這條路和那個村子。 在朱輝一家失蹤,三輪車倒入溝里之前,這個陣法是缺失的,是一個不完整的圓,所以有人在土溝中刻意畫了陣將這個陣法補全。 而那個三輪摩托車之后可能也被人動過,被刻意擺成了那個位置。 所以說朱輝一家的失蹤并不是偶然。即使當時遇難的不是他們,也會是別人。 那兩個警員的死,也在一些人的預料之內。 這一切都有人cao縱著、策劃著。那個鬼村未必是他們刻意導致的,但是他們發現何家村的異變之后卻有意利用它來構害他們想害的人。 鬼吃鬼,鬼吃人,人吃人。遲筵甚至分不出害死那些人的究竟是鬼,還是人。 什么身份的人能第一時間察覺到一個鬼村的形成? 而他們最終想害的那個人……是誰? 宋錦和警隊里負責帶他的師父正并肩向遲筵走來,遲筵隱隱聽見他們的交談聲: “……上面特別點名讓你負責這個失蹤案,我還有些擔心你一個人不行,沒想到你挖出來這么多?!?/br> 宋錦不好意思地干笑著:“沒,沒,這次主要還是多虧我一個朋友,否則我大概得把命搭進去。不過師父,說起來這次的事真還有些詭異……” 他們開始談論起案情,走到遲筵近前的時候宋錦向兩人互相介紹道:“師父,這是我朋友遲筵,我倆從高中就認識了,關系特別鐵,這次的事全靠他?!?/br> 隨后宋錦又向遲筵介紹了他師父。 遲筵向對方問了好,說了幾句話后故作隨意地問道:“大宋還挺有名的?我剛正好聽見您說有人特意指名把這案子交給宋錦去辦?!?/br> 他師父點點頭,沒當回事:“是,估計也是想讓小宋歷練一下,沒想到倒是被你們發現了何家村這么奇怪的事。他們村子本來就偏,入冬以來就更沒什么進村的人,村子里的人也沒怎么出來過,也沒人當回事,誰能想到一村的人居然一個一個的全都沒了?!?/br> 他們剛才進村子里看了,發現了村人們的尸體,初步判斷這些人的死亡時間和死亡原因并不相同。從第一個去世的人到最后一個去世的人的死亡時間足足間隔有一個多月,可卻沒有一具尸體被收殮。 即使沒有宋錦講的那些怪力亂神、疑似出現錯覺的經歷,這件事也足夠詭異了——一個家里,妻子死了,而那時候丈夫還活著,丈夫為什么不給妻子出殯下葬呢?按照死亡時間看,一個村子里的人死的只剩下兩三個人了,家家戶戶都能看見尸首,剩下還活著的那兩三個人為什么會毫無反應,繼續在村子里生活著,直到自己也死去呢?當所有人都死了,最后剩下活著的那個人在想什么呢? 這些想法讓他不寒而栗,想得頭都痛了,可以預見未來一段時間里他們都要苦惱何家村的問題,此時也沒注意遲筵的問題。他工作多年,從業經驗豐富,雖然知道宋錦當時為了入職托了些關系,但宋錦為人積極上進,工作也努力負責,他也不會因此排斥對方,該指點該傳授的、該讓對方歷練的他都會去做。這次上面點名指派宋錦去負責這個失蹤案,他只當是宋錦當時托的關系特意想給他一個鍛煉的機會,也沒有太在意。 遲筵得到肯定的答復后卻覺得心中一涼。 以遲家的勢力和能量,想做到這點簡直是易如反掌。 所以說……其實他們利用這個鬼村,最終想害的人是自己?即使當初宋錦沒有來向自己求助,自己沒有主動答應一同前來,他們也能利用自己和宋錦的關系誘導自己過來吧? 遲筵閉了閉眼,搖搖頭。自己和遲家猶如蚍蜉和大樹,況且自己在明遲家在暗,遲容或是遲遠山要是真的對自己起了殺心,害死自己簡直是易如反掌,何必要費這么大的功夫,繞這么大的圈子,還枉害了那么多條無辜人命。 除非……他們在顧忌著什么人,不敢留下謀害他的證據,所以才特意選用這么麻煩的法子,只為了讓他神鬼不知地死在這鬼村里,讓一切看起來都像是一個意外。只要之后再毀了路口這個聚陰陣,如果不是有心追查,根本不會查出什么端倪。 可是他們在顧忌什么人?手眼通天的遲家又會顧忌什么人? 第104章 那個人 他已經徹底脫離了遲家。他恨不能重新投胎一次,和遲家徹底斷得一干二凈, 更不會覬覦遲家半點東西。但他畢竟站著遲家正經長子長孫的名分, 只這一點,不說遲遠山, 遲容就會放心不下。 其實他應該想到,他就是遲容心中的一根刺, 把他拔出來還不夠,必須要徹底毀去, 遲容才能過得安穩。 對方的殺意已經如此明顯, 他也不能束手待斃,對方既然已經決定殺他, 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他借著那位不知名“神靈”的幫助逃脫了一次,下次卻未必能有這樣的好運。然而他一個勢單力薄的普通人,想對付神秘莫測的天師世家還是太難了,無異于癡人說夢。 回到r城后遲筵思考了良久,也沒想出什么穩妥可行的保命方法。唯一想出的一個結果就是他至少得回到之前的那個圈層中,讓更多天師及研習術法之人注意到他的存在,那樣遲家礙于自己的聲名,想害他也得再多考量一些, 而自己也可以趁機爭取更多的保命籌碼。 想到這里遲筵沒再猶豫,立刻訂了去l城的車票, 和外公說了一聲,安排好家中各項事宜后就出發了。他很快就該畢業了,現在畢業論文已經寫完, 只差一些收尾工作,所以學校的事情并不是很多,之前陪宋錦跑一趟以及這次去l城都不會耽誤多少事。 類似遲家這樣的天師世家的位置及其族人所在都不易找到,也難以輕易見到,一般人即使見到了也分辨不出來對方是和鬼神打交道的天師。遲筵離開遲家之后,即使想再找回去都不容易。 但他能很容易找到一個人。他知道許瑞在l城開咖啡廳。 許家和遲家類似,都是很傳統的天師世家,許瑞比他大半歲,他和許瑞也算是打小相識,但兩人性格上合不來,關系一直一般。許瑞的父親是許家家主的次子,因為于術法一道上很有天賦所以在許家地位頗高。許瑞還有一個雙胞胎meimei,按照傳統的說法雙生子也是不祥的,然而由于許瑞父母都很愛護自己一對子女,所以許瑞兄妹幼時在許家也是沒人敢惹的小公主小少爺。 現在回想起來,遲筵覺得客觀來講自己小時候和許瑞合不來的一部分原因可能是自己在嫉妒對方,嫉妒他能得到來自父輩的庇佑和愛護。許瑞則是看不慣他軟軟綿綿地纏在那人身邊,說他還沒小姑娘家硬氣,不像個男人。 關于這一點遲筵和許瑞的胞妹許欣都是不認可的,許欣是嫌棄她哥性別偏見,誰說小姑娘就軟軟綿綿的;遲筵是嫌許瑞多管閑事,他就喜歡纏著那人,怎么纏都是他和那人的事,別人管不著。遲筵性子慢,做事也柔和有耐心,因而和許欣的關系到一直不錯。 直到十五歲那年遲筵和許瑞許欣兄妹一起有了一次死里逃生的經歷,兩人才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覺,反而由此多出了一份難能可貴的可以后背相托的交情。 遲筵離開遲家后自然和許瑞兄妹也沒了聯系,直到大學時和幾個同學一起來l城游玩,無意中才發現l城里一家很火的網紅咖啡店是許瑞閑暇時開的,反正許瑞不缺錢,開店也只是愛好而已。也多虧他們父母的縱容,他和許欣才能這樣“自由發展”。許瑞說他是討厭許家那種傳統而腐朽的氛圍才跑出來,寧愿自己開一家店也不想回去,并說遲筵如果有事以后都可以來店里找他。遲筵理解許瑞這種感覺,但是因為許瑞父親的關系他們兄妹肯定不能也不會像自己一樣徹底脫離許家,和家族那邊、和整個天師世界都是連著的。遲筵如果想要重回那個世界,現在唯一能通過的媒介只有許瑞。 他來到咖啡店的時候許瑞正好在。 許老板親自招待他:“想喝點什么,我給你調?!?/br> 遲筵看了一遍店里的品類:“巧克力牛奶吧,中糖?!?/br> 許瑞“嘖”了一聲,回頭給他煮牛奶,順便嘲笑道:“您是真沒斷奶啊,遲少爺?!?/br> 許瑞給自己泡了一杯紅茶,連同遲筵的牛奶一起端到店后面他自己的休息間里:“無事不登三寶殿,遲少爺這次大駕光臨為什么事?” 自己和遲家那些糾葛和內情許瑞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既然想請對方幫忙,遲筵也不瞞他,給他詳細講了何家村一系列事情的來龍去脈。 “所以你覺得是遲容要害你?現在你想回到所有天師視野之下,回歸天師世界,以此讓遲容不敢輕舉妄動?” “對?!边t筵轉著手中的杯子,點頭道。 “可是你如果這么做了,在遲家、遲容看來可能就是你想回去,想去搶回你的東西。你確定不會逼遲容更急著弄死你?”許瑞皺眉道。 “回去是死,不回去也是死;搶也是死,不搶也是死。還不如回去和他拼一把?!边t筵苦笑道,“我回不回去,想不想搶的,他都會弄死我。我畢竟占著長孫的名頭,說起來也還是遲家人,我回去了,有那么多天師同道和族中族老都看著,遲容他們下手多少就得顧忌一些??偙冗@樣作為一個普通人哪天不明不白被害死的好,說不定還會連累身邊的親朋好友?!?/br> “這倒也是?!痹S瑞沉思地點了點頭,“正好再過半個月就是五年一屆的酬天祭,這次正好該許家主持,我爸前兩天還打電話催我回去,我想想怎么給你安排個合理又引人注意的身份帶你去參加?!?/br> “那多謝了?!碧鞄熯@類通靈之人自認迎神送鬼逆天改命,于天道上有虧,所以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進行祭天儀式來請罪祈福,久而久之就演變成幾乎所有天師一同參加的重大儀式,被稱作“酬天祭”。如今的酬天祭每五年舉辦一次,每次都由一派有威望的天師來主持,這次正好輪到了許家主持。許瑞不回去當然是不可能的。 許瑞半天沒有說話,只慢慢喝著杯子里的紅茶,看樣子是在思考該用什么方式帶遲筵回去參加酬天祭。 白瓷杯里的茶水漸漸見了底,許瑞讓遲筵稍等,又出去給自己續杯,五分鐘后端著一杯滿著的紅茶進來了,眉眼間透露著幾分狡黠:“遲少,我倒是有個穩妥的辦法,就看你愿不愿意了。我和小欣現在都還單身,你可以選擇冒充我男朋友或者小欣男朋友,這次酬天祭的時候跟著回去。這樣不需要找別的借口,也沒誰能說出什么,咱們都是打小認識有感情基礎的,就算突然在一起了也不會太惹人懷疑?!?/br> 這倒確實是個辦法,許瑞兄妹都愿意犧牲自己幫他這個忙他當然不會不愿意。 “那我當然選冒充小欣男朋友,冒充你男朋友估計不用等遲容出手,伯父就能滅了我?!边t筵笑道,“不過你和小欣說過了嗎?她會愿意嗎?”許家這樣老朽的大家族各方面做派都很迂腐老舊,如果許瑞找了個“男朋友”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和層層反對,遲筵可不想節外生枝。相較之下,許欣是次子次女,在重男輕女思想嚴重的家族中本來就不太受重視,相應的好處是受到的管束也較小。如果以許欣男朋友的身份回去,既能達到他之前所盤算的讓遲容投鼠忌器的目的,也不會引起太多注意和麻煩。 許瑞也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她對這種事無所謂的,又是為了幫你,她肯定沒什么不愿意的。她說好了今天晚上過來找我然后和我一起回家,不行你當面問問她?!?/br> 晚上六點鐘的時候許欣到了,多年不見她模樣變了一些,但還是可以看出當年那個小女孩的樣子,性格倒是沒變,聽說遲筵的事后沒猶豫就答應了。之后許瑞許欣兄妹就留遲筵在l城玩兩天,等三天后和他們一起出發回許家參加酬天祭。 遲筵走之前就預想到自己這趟得走一段時間,所以給外公請了一個鐘點工,每天早晨定點過來做好午飯和晚飯,收拾收拾家。這樣有人照看外公他也能放心許多,每天定時給家里打一個電話就行。 這幾天遲筵和許欣就都住在許瑞的家里。出發的前一天晚上,許欣先回屋睡覺了,天氣很好,月朗星稀,許瑞就和遲筵叫了些燒烤外賣和啤酒,披著外套坐在家里露臺上吹著風,邊喝酒邊看球。 在外面坐久了就覺得涼,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遲筵剛想招呼許瑞回屋,就聽許瑞開口道:“遲少,還有一件事,這兩天一直沒和你說?!?/br> 遲筵聽出他語氣不太一般,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還是這事確實不一般,于是轉頭看向他:“什么事?” “你還記得你以前老纏著的那位嗎?”許瑞盯住他的眼睛。 想起那個人,遲筵不由自主地動了動喉嚨,垂下眼,點點頭,故作自然地笑了一下:“當然記得。他怎么了?” “你第一次在店里碰見我的時候就旁敲側擊地問我那位的事,我故意裝作聽不懂,其實是怕我多嘴,也不太知道該怎么跟你說,但是這次回去你一定會碰見他,所以我覺得還是得提醒你一下?!?/br> 許瑞看上去像是斟酌著措辭:“我這幾年借口出來上學開店一直遠著許家,許多事也是道聽途說來的,了解得也不全面。我只知道你離開三年之后,他的兩個哥哥就都前后相繼身亡,他成了葉家家主?,F在凡是知道他的人見到他提起他的時候都是恭恭敬敬謹謹慎慎的,別說我爹,就是我爺爺對他都是小小心心客客氣氣的?!?/br> 他小心地看了一下遲筵的表情,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所以遲筵,時間能改變一個人很多,更何況是這么多年過去,你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什么樣子,對你是什么態度。他可能……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葉迎之了,這次回去如果沒什么事盡量遠著他點,他不是咱們惹得起的人?!?/br> 第105章 家主 一陣夜風吹來。電視里的球賽已經結束,遲筵拿起遙控器隨便換了個臺, 舞臺上的男女歌手正在對唱著:“……連就連, 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遲筵一時陷入了怔愣。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什么都不懂, 迷路,被鬼物追著嚇得大哭, 跑進人家院子里,看見少年的身形愣了一下就沖進去抱著人家大腿不放的小娃娃了。他知道輕重, 也歷經了炎涼, 許瑞話中的意思他當然聽得明白。他借著許家兄妹的幫助回去,自然是不要多生事端的好。 況且, 許瑞說的也很有道理。畢竟已經這么多年過去了,他怎么就能肯定那人沒有變,那人還會同以前一般無二地對他呢? 遲筵在心中搖了搖頭,看向許瑞,點點頭道:“放心,我明白的?!?/br> 第二天一早就要上路,遲筵和許瑞收拾了殘羹冷炙便分頭去睡覺。 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遲筵卻久久難以入眠。因為許瑞那番話, 他突然清晰地認識到這次回去后就一定會再次看見那個人了。思緒翻飛,好像重新又回到了九歲那年的春天, 他傻乎乎地跟著幾個堂表兄弟出來玩,結果那些人趁他不注意的時候都偷偷跑掉了,剩他一個人在一條從沒來過的陌生的路上。 他試探著向前走, 走了好久才終于看見一個人影,他小跑著過去問路,提高聲音說了幾遍“您好”,那人卻始終不回頭,也不理他。他忍不住用小手拍了拍那人的后背,那人終于轉過頭來,“他”的臉上,什么都沒有。 遲筵嚇得轉身就跑,像一只慌不擇路的小動物一樣,根本不辨方向,時而回頭,卻驚恐地發現那東西始終跟在他身后一步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