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葉迎之掀起被子把遲筵裹了進去,想了想,自己也鉆了進去,沒在意自己還沒來得及換下衣服。 遲筵面朝墻躺好,葉迎之也面對著他,手搭在他肩頭上,又輕聲重復了一邊:“睡吧?!?/br> 遲筵點了點頭,也不知道對方能不能看見,過了一會兒稍稍平靜下來才又小聲說了一聲:“謝謝?!?/br> 葉迎之早晨還說過根本沒有鬼,可見他并不信這些,但是面對自己拿不出任何證據的胡言亂語他也沒有嗤之以鼻或置之不理,反而很有耐心地一直陪著自己讓自己放寬心。他在心里越發斷定對方是個外冷內熱的好人。 第二天是周一,遲筵有早晨的專業課,九點五十上十一點二十五下,葉迎之則一天都沒課。 遲筵睡在里面,早晨手機鬧鐘一響他一動兩個人就都醒了。他看見葉迎之有些發皺的襯衫才意識對方竟然就這么在旁邊陪了自己整晚,有些說不出的感動。 他站在床下試著邀請葉迎之:“那個……葉迎之,你中午有安排嗎?”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馬上道:“我請你吃飯吧?” 葉迎之看他一眼:“你自己做?” “當然不是,”遲筵連連擺手,“在外面吃……我只會煮方便面?!焙螞r在學校也沒地方供人做飯。 葉迎之竟毫不遲疑地接受了邀請,一點兒都不高冷。 早上這門專業課也是金融系的必修課,因而算是人比較多的,在一個大教室上。遲筵剛挨著同班同學楊青坐下,他的旁邊就又坐了一個人。 楊青悄悄捅了捅他,遲筵回過頭去看,自己另一邊的人竟是顧惜惜。 顧惜惜看到他后莞爾一笑:“遲筵哥,早,我過來蹭課?!?/br> 遲筵也訥訥地點點頭:“早?!?/br> 楊青在一旁擠眉弄眼地給他使眼色。遲筵裝作專心看教材,沒看見。 課間的時候楊青和他一同去衛生間,出來后在走廊里楊青拍他肩膀:“遲少你不是這么榆木腦袋吧?那個英文系的小美女分明是喜歡你,人家哪兒是來蹭課的,分明是來蹭你的。你是沒看見她看你的眼神,根據我的經驗,那絕對是真喜歡,裝不出來的?!?/br> 遲筵偏過頭,笑笑:“你喜歡的話我幫你介紹一下?!?/br> 楊青退了一步:“別別別,別瞎說,讓我女朋友聽見怎么辦?!彪S后便為證明自己清白不說話了。 下課后顧惜惜又轉過頭來,明眸善睞,巧笑嫣兮:“遲筵哥,我們中午一起吃飯吧?!?/br> 遲筵想了一下道:“我中午約了人。要不你們和我一起去吃吧?”說著他轉頭看向楊青以目光詢問著。反正是他請葉迎之,多帶兩個同學也無所謂。直接拒絕有點傷人,他特意扯上楊青說你們一起就是不想顧惜惜誤會。 楊青和他本科就是同學,也很熟了,聽他請客當然笑嘻嘻地應好。顧惜惜也溫婉地點點頭,淺笑著狀似隨意問道:“遲筵哥約了什么人???” “沒誰,就我室友,葉迎之。他……幫了我點忙?!彪m然已經過了一天,但想起幫忙之后的意外事故他還是有些忍不住想臉紅。 顧惜惜的笑僵了一瞬。她很快就調整過來,一副剛想起什么事的樣子:“遲筵哥,真不巧。我剛想起來答應要去給簡盈的活動幫忙……不能和你們去了,下次我再請你吧?” 遲筵沒注意到異樣,點頭說好,心里卻暗暗舒了一口氣。 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恰當地和顧惜惜相處。 他和楊青到約定的餐館時葉迎之已經到了。 葉迎之坐在靠窗的雅座上,襯衫袖子微微向上卷起,正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但是遲筵剛步入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對方,笑著向他招手致意。 楊青這是第一次見到遲筵這位室友,總覺得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樣。其實外形氣質和傳說中還是一致的,不一致的是他的面前擺著四瓶酒,一瓶白酒一瓶紅酒還有兩罐啤酒——沒聽說過被室友請客,別人還沒到自己先點一排各式各樣的酒的。 遲筵向兩人互相介紹了彼此,菜上了之后葉迎之就開始殷勤地勸酒。 楊青心中的違和感更重了,因為對方的殷勤明顯都是對遲筵一個人的。他像家中的男主人一樣風度翩翩落落大方地請楊青自便,然后開始熱情地給遲筵倒酒勸酒——幾種酒混著一起倒,明明毫無章法,他偏偏說是自己的獨門調酒絕技,讓遲筵一定要品嘗。 楊青忍不住說了一句:“這么混著喝……不行吧?”誰調酒是這么調的?明顯是哄人玩。 葉迎之帶著淡淡笑意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楊青心說難道這位葉公子還帶殺熟的?跟遲筵熟,就緊著他折騰;跟自己不熟,所以放自己一馬? 他憂心忡忡地看向遲筵,卻發現對方雖然面對這混合酒也有幾分為難,但對上他那室友卻頗有幾分百依百順來者不拒的樣式。他心中暗道難道是遲筵得罪了他室友或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對方手里? 他也沒法當場問,試著委婉地勸了勸發現也勸不了,索性不說話了,極有眼力見兒地悶頭吃菜,假裝自己不存在。 很快遲筵就醉得連這一點點為難都表現不出來了,暈暈乎乎地任葉迎之施為,對方遞給他什么他就喝什么。 楊青畢竟還有幾分義氣,忍不住道:“那個……葉迎之?遲筵他醉成這樣怎么辦???” 葉迎之微微彎起嘴角:“沒事,我下午沒事,正好帶他回寢室?!?/br> 人家畢竟是住一起的室友,楊青點點頭沒說話,就見對方攬著遲筵肩膀極自然地夾了一顆蝦球遞到遲筵嘴邊:“吃點東西,否則會難受?!?/br> 你知道他難受還一上來就給他喂那么多酒?楊青心里腹誹著,卻總覺得眼前這幕不太對勁兒,哪兒不對勁兒一時也說不上來。 遲筵也醉了自己也吃飽了,和葉迎之不熟,這么呆著看他喂遲筵吃東西還挺尷尬,便站起身點點頭:“那個,葉同學,我下午有點事就先走了。下次有機會再聚?!?/br> 葉迎之淡笑著目送他離開,等人身影消失后才垂下眼,靜靜看著掌中早已醉得迷迷糊糊的人,微帶笑意地輕輕印上他帶著酒香的唇:“……真傻。不是怕我嗎,怎么這么聽話……” 楊青想著自己和遲筵畢竟本科就認識了,今天是遲筵請他室友,但醉成那樣估計也沒法結賬,走出來的時候就想把賬結了。收銀臺小姐卻笑著告訴他:“先生,和您一桌最先來的那位先生來的時候已經提前付過賬了?!?/br> 楊青暗忖遲筵這室友還挺大氣的,回到學校卻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有點放心不下遲筵,特意給他發了條消息,問他有沒有事。只是不知道對方什么時候才能酒醒回自己的消息。 —————— 遲筵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屋里只亮著一盞臺燈。 他看了眼手機,十一點半。不由暗暗咋舌自己這一覺竟睡了十個小時,晚上是別想睡了。然而這次卻沒有從前酒醒大睡一覺過后口干舌燥喉嚨灼痛的感覺,嘴唇上也濕潤潤的。 有人給他喂過水? 誰喂的?葉迎之?他怎么喂的?還是說自己太渴了睡夢中要水,他給自己端過來自己下意識就喝了只不過忘了?遲筵揣測著,覺得最后一種最有可能。 遲筵拿起手機,先回復了幾個私信,告訴楊青自己沒啥事就是喝多了剛醒,然后打開了有多條消息通知的班級群。 他以為是班里有什么公告通知,稍微往上翻了翻,幾行字便映入眼簾—— “……又有一個人遇害,兩個胳膊被割下,沒有其他傷口。初步判斷死因是心肌緊縮猝死……” 下面一位同學回了一條: “心肌緊縮?猝死?那不就是嚇死的?” 第35章 再次見鬼 怎么又出事了。 遲筵想起前天夜里的事情,頓時感到一陣涼意, 左右看了兩眼后掀開被子坐起來爬下床準備去開燈。不知道葉迎之去哪里了, 是什么時候走的。 他剛爬下床走到桌前喝了口水,還沒來得及去開燈, 就聽見“吱呀”一聲門開的聲音。 他以為是葉迎之回來了,咽下水招呼道:“迎之, 你回來了?” 卻沒聽到對方的回應。 遲筵心里就有點犯嘀咕,回過頭去看, 正對上一雙青白色的直突突的眼珠。 有一個東西站在門口看著他, 臉色青白,沒有雙臂。視線下移……也看不見腳。 他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忘記了呼吸,也不敢閉眼,不敢回頭,就這么直直和那東西對視著。 他不動,那東西卻也就在那里看著他。 遲筵看見它動了動嘴,發出模糊的“嘶嘶沙沙”的聲音——就好像老舊的電臺信號被屏蔽一樣。 這樣不知僵持了多久,遲筵能感受到冷汗一層一層浸透了自己身上的t恤。他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的衣服被換了,只穿著一件寬大的t恤被人好好地塞在被窩里, 不用想也能猜到是葉迎之幫他換下的那身滿是酒氣的衣服。 突然之間那東西消失了。 遲筵看見葉迎之站在門口,神色平靜地看著自己:“怎么不穿衣服開著門站著?” 遲筵望著他唇抖著, 已經喪失了反應的能力。 葉迎之回身關上門,向他走過來。他左臂上搭著外套,看出來是剛從外面回來, 右手拎著一個牛皮紙袋,他把紙袋放到桌子上,用手在遲筵臉前晃了晃:“阿筵,怎么了?” “有、有……”一個“鬼”字壓在舌間,卻嚇得硬是吐不出來。 遲筵伸手抓住了葉迎之的胳膊:“……我醒來后看到消息說又有人死了,然后我就又看到了……沒有胳膊、看不見腳……”他仰起頭看著葉迎之,一雙眼睛里盈滿了恐惑。 葉迎之拉著他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無聲地安撫性地拍著他的肩頭,等到過了一會兒遲筵稍稍鎮定下來才打開紙袋拿出里面的餐盒。有海鮮粥、蒸蝦餃、蒸排骨、蒸鳳爪、流沙包和核桃包,都是最大眾的茶點,此刻卻顯得格外誘人,是他特意從附近一家人氣很旺的廣式酒樓買的。 葉迎之挨個兒把餐盒打開,香氣和熱氣一下子就溢了出來,遲筵也情不自禁地感覺到了餓,視線轉向桌上的食物。 食物讓人本能地感到安全。 葉迎之拿出筷子塞到他手里:“快吃吧,先吃完再說。你中午就沒吃什么東西,我猜你醒來會餓?!?/br> “……謝謝?!边t筵小聲道謝,開始慢慢吃起來,隨著蝦餃入腹,一股屬于人世間的暖意也漸漸流向四肢百骸,溫暖了他被嚇到僵化發麻的肢體。 葉迎之進浴室去洗澡,不多時披著浴袍出來,走到遲筵床前把他枕頭被子全部抱下來放到自己床上。 遲筵正在喝粥,見狀睜大了眼睛,努力咽下嘴里的粥喊道:“葉迎之……?” 葉迎之頭發還帶著濕意,他坐到遲筵旁邊:“別著急,你慢慢吃。今天晚上還和我一起睡吧?!?/br> 他的語氣很平淡,好似在說無關緊要的事,也沒提前因后果,遲筵卻知道一定是因為看到自己方才那飽受驚嚇的樣子對方才會主動提出這樣的提議。 他點了點頭,又說了聲:“謝謝?!边@已經是他第四次向葉迎之道謝了,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該說什么。雖然最近不知撞了什么邪總看見那些東西,但是能遇見這樣好的室友的確是自己的運氣。 葉迎之彎起眼睛笑笑:“不用謝了啊,都是我應該做的?!?/br> 好人都是這樣,明明不關自己的事也說“都是我應該做的”。遲筵一面心里如此想著,一面跟著葉迎之爬上他的床。 第二天一切無事,遲筵照舊去向導師匯報工作,被導師告知他這周末就要出國接連參加幾個學術會議,大概要一個月才能回來,讓他自己好好努力,有事郵件聯系。 從導師辦公室出來后遲筵接到父親的電話,電話的內容打破了他一天的好心情。 遲鐘遠先問了問他最近在學校的學習生活情況,而后在電話另一端道:“兒子,你杜林表叔打電話過來,說你這么長時間也不過去看他們,叫你周末過去吃飯。你老不露面也不對著呢,有時間這周末過去一趟?!?/br> “……”遲筵愣在那里,遲疑了一會兒才道,“爸,不行,不是我不過去,我導師正讓我跟著他做一個項目,現在剛開始做,全組的人都在加班,周末也不歇。我去表叔那里路程就要一個多小時,就算吃頓飯也得半天時間,這時候請假不合適,我給表叔打個電話吧,等閑了就去看他們……” 他在撒謊,他導師這個周末就出國開會,連續放他一個月的羊,哪里有什么項目什么加班。但是他也只能這么搪塞過去。 老一輩的思想里總是學業為重,聽他這么說遲鐘遠果然不再讓他去,只是囑咐道:“行,那你記得給你表叔打個電話,人家還惦記著你呢。忙完了沒事就給你表叔表嬸姨奶奶他們買點東西去看看他們……” 遲筵“嗯嗯”地連著答應半天才掛了電話。 父親提到的這位杜林表叔是他姨奶奶的兒子。 姨奶奶是他奶奶的親meimei,據父親說他小的時候還經常和表叔在一起玩,關系都很好,直到他上高中的時候因為姨奶奶丈夫工作調動的原因他們一家才搬來a市。但即使這樣兩家也沒斷了來往,逢年過節經?;ハ嚯娫拞柡?,表叔杜林回h市時也會去他家拜訪,遲筵小時候還見過這位表叔。 后來遲筵考上了a大,父母都很高興,高三那年暑假就帶著他提前來附近玩玩,順便去表叔家拜訪。那時候姨奶奶的丈夫已經去世了,表叔是獨生子,家里就只有姨奶奶、表叔、表嬸和他們剛上高一的兒子,一家四口住在一棟三層小別墅里。 他們這房子比較早,還是二十多年前姨奶奶的丈夫托了些關系連分帶買地買下的,建筑構造空間設計都還比較老式,從很多地方都能看出來房子已經上了年頭,好處是房與房之間的距離都很大,不像現在的別墅區里一棟棟房子擠在一起,因此也顯得很安靜,有些遺世獨立的味道。 見他們來了之后表叔和姨奶奶都很高興,熱情招待了他們。結果晚上吃飯的時候遲鐘遠接到電話說工作出了點問題,必須讓他馬上回去處理。遲鐘遠本來是打算和妻子一起帶兒子在附近玩一玩正好等到開學了再送他去報道的,沒想到這下計劃全打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