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做完這一切后他才進臥室換了家居服出來,像往常一般盛好飯等著葉迎之。 過去這個時候如果葉迎之還沒做好菜他是一定會湊到廚房里,看葉迎之炒菜幫著往外端湯端菜的。葉迎之有時嫌他礙事,又怕油煙嗆著他,卻是轟也轟不走。 如今驟然間恢復清醒得知真相,遲筵怕得只恨不能躲得遠遠的,卻是再不敢往前湊了。 不多時葉迎之就分兩回端著三菜一湯出來了:“看你高興,今天買回來的菜也多,臨時又加了一個菜?!?/br> 遲筵把酒杯遞到他手里:“嗯,干杯?!彼f完拿起自己的杯子和葉迎之手里的玻璃杯輕輕碰了碰,端起來喝了一口。 葉迎之卻只優雅而矜持地抿了一小口,放下杯子微微彎起眼睛瞅向他:“小壞蛋,怎么這么著急讓我喝酒。灌醉我想做什么?” 遲筵趕緊搖頭,搖著搖著低下了頭:“什么也沒想做?!?/br> 葉迎之瞇著眼睛斜睨了一眼玻璃杯中紅寶石般緩緩打著旋兒流淌的液體,笑了:“我不喝,除非你喂我?!?/br> “什么?”遲筵一下抬起了頭,睜大眼睛看向他。 葉迎之向后坐了坐,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拍了拍自己的腿,黑沉的雙眼盯視著遲筵,微微笑著:“寶貝,坐過來,喂我?!?/br> 遲筵咽了口唾沫。 他如今滿心想著都是要讓葉迎之喝下那杯酒,只遲疑了一下,竟真的站起來,乖乖坐了過去。 葉迎之一下子伸出手臂將他摟進懷里,鼻翼貼在他裸露出的脖頸處低低笑著,眉眼柔和。 遲筵感受到他冰涼的吐息,縮了縮脖子,垂下眼伸著手去夠桌上那杯酒。葉迎之抱得他很緊,他不得不使力向前蹭動著去夠取——葉迎之突然在他脖子上小小用力咬了一口。 遲筵終于拿到酒杯,回過身子端著酒想去喂葉迎之,葉迎之卻偏開了頭,眼含笑意凝視著他:“阿筵,用嘴喂?!甭曇舻统寥牍?,絲絲縷縷迷惑人心,恍如黃泉妖花。 即使是這樣的場合下,遲筵也不由得一下子紅了臉。 然后他看著葉迎之,低頭含了一口酒,閉上眼睛,憑著感覺低頭慢慢向對方接近。 葉迎之望著那越來越近的眉眼,笑著低嘆一聲,伸手按上遲筵后腦,主動吻上對方的唇。酒液在兩人唇齒間輾轉流淌,葉迎之順從地張開嘴,一口口咽下對方哺過的酒水。 遲筵始終閉著眼,一手持著酒杯,另一手不知何時已向后攀附住葉迎之的脖頸和背脊以支撐自己。不多的一杯酒漸漸見了底,他緊閉的雙眼眼角卻溢出了透明的淚滴。 葉迎之笑著把他眼角的淚吻走:“好好的怎么又哭了,乖,睜眼。你臉這么紅做什么,別著急,晚上再繼續討債,先吃飯?!?/br> 他放松了對對方的禁錮,只依然用一只手虛摟著他避免他摔下去,見遲筵遲遲沒有反應,才低笑著說道:“阿筵啊,不是我說,你是不是想賴在我懷里不起來了?” 遲筵這才慌忙起身坐回自己的座位,匆忙間甚至差點被旁邊的椅子絆倒。 葉迎之悠然自在地陪他吃完了飯,甚至似乎很有讓他照剛才那樣再喂自己兩杯酒的野望,分明樂在其中。 遲筵卻食不下咽,一直都在暗中觀察。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 葉迎之安然無恙地收拾了飯桌,刷了鍋洗了碗。 葉迎之挨著他看了兩個小時的手機。 遲筵已經從提心吊膽惴惴不安變成了滿懷疑竇——那個唐老爺子那么有本事,能迅速識破并破解葉迎之的迷神術,不會是賣假符的吧? 他不是說葉迎之喝了那符水就能被超度,為什么到現在都沒反應,感冒藥都該見效了吧? 遲筵確信自己沒有燒錯符,轉念一想暗自尋思著,難道是因為自己喂葉迎之喝的那杯酒,過了陽氣,所以導致那符失效了? 這種事情該怎么和唐老先生說? 第24章 夜不歸宿 遲筵不知所措地一直看著中央一臺想事情,看了三個小時。 葉迎之頗不理解地問他:“阿筵,你什么時候開始喜歡看中央臺了?還是一臺?” 他的聲音冷不防地響起,遲筵嚇得一下子關了電視,睜大了眼睛回身看著他,猶如一只受驚的兔子。 葉迎之拿走他手中的遙控器:“關了就關了,也該睡覺了?!?/br> 遲筵當然沒有突然提出“我睡沙發”的勇氣。他同往日無異地上床脫衣拉過被子準備睡覺,卻大起膽子推了推想要將他拉過去的葉迎之,緊緊抓住被子小聲道:“迎之,昨天已經太累了,今天想休息?!?/br> 今天他真的怕自己會裝不下去直接崩潰地跑掉……然后,被發現一切的葉迎之抓回去。 他不知道屆時迎接自己的會是什么,又正因為未知只能暗暗獨自猜測而更為恐懼。 先竭力維持這樣的表象,至少他知道這樣是安全的。 葉迎之卷著被子把他卷成一團,不樂意地隔著被子戳他肚子:“說好晚上還債的,又賴賬?!眳s也就這樣又拉開被子一角,熄了燈挨著他睡下,只依然不肯罷休地緊摟住他,時不時吻吻眉眼和耳垂,過了許久才消停。 遲筵默不作聲地閉著眼睛任他施為,耳畔依然能聽到葉迎之吻他逗弄他時的輕笑聲和喘息聲。他耷拉著眉毛,暗暗想著有誰家的討債鬼是這么個討債法,但還是覺得松了一口氣。 如果這一切不是作偽,葉迎之真是千萬里挑一,一生也難求的好伴侶??墒撬麖男【椭?,鬼的言行,一點一滴都不要信。它們只會嚇唬你、脅迫你、誘惑你、欺騙你……最終將你引入地獄。 透過窗簾縫隙正好可以看見一輪圓月,遲筵默默整好了被子,閉眼睡覺。 月色蒼白,與鬼同眠。 第二天遲筵很早就醒了,輕手輕腳地下床去穿衣服。 葉迎之從床上坐起來:“怎么?又要去加班?” “嗯,”遲筵含糊應了一句,“昨天的問題還沒有解決?!?/br> 葉迎之點點頭:“阿筵,你給我拿身衣服過來?!?/br> 遲筵說了句好,打開了左邊的衣柜,他記得里面裝的就是葉迎之的衣服,以前他還替他穿過。 打開柜子的那刻他卻愣住了——衣柜上層收著他的被褥,下面掛衣服的地方卻散亂地堆著他的雜物和幾件舊衣服,哪里有葉迎之的衣服? 他突然意識過來,葉迎之的衣服怕都是冥間的祭品,他一個活人,在正常清醒情況下,又怎么能看到觸碰到他人的祭品? 他維持著打開柜子的姿態僵在那里,甚至不敢回頭去看身后的男人。 他感到葉迎之緩緩靠近,一手摟住他的腰,一手從肩頭繞過摟住他的胸膛,和他緊密相貼。 一個個或輕或重的吮吻落在他的后頸處,猶如情人親密的調情,又似獸類挑逗著自己的獵物。 他聽到葉迎之那猶帶笑意的低沉聲音—— “寶貝,你前天回來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吧?” 遲筵剎那間甚至忘了呼吸。 衣柜內嵌的穿衣鏡清晰地倒映出兩人此時的姿勢,也讓遲筵清楚地看見自己此時僵硬的身軀和蒼白的臉。 他靜了一秒,突然靈光乍現般想到唐光遠昨日給他的那兩張保命符咒,以最快的速度從衣兜里掏了出來,沒命般向葉迎之身上按去,并趁機掙脫了葉迎之的懷抱。 他慌不擇路地跑出臥室,手顫抖著兩下才擰開門鎖,臨出門的時候想到胸前的瓷瓶,狠狠揪下向屋里扔去,如被惡鬼追趕般狂奔下樓。 葉迎之隨手揉掉了遲筵按在他身上的符咒,面沉如水地走到客廳看見大敞的屋門,喃喃了一句“什么時候添的不關門的毛病”,上前把自家屋門防盜門全部關好,低頭的時候正好看見被扔在地上的小瓷瓶。 那瓷瓶很結實,可能是受力原因,被這么扔進來也完好無損。 葉迎之沉著臉彎腰把它撿起來握在手里,那上面傳來淡淡的溫度,仿佛還帶著那人的體溫。 —————————— 遲筵跑出單元門后也不敢開車,他現在過于慌亂恐懼,即使在車里不撞見各路鬼神,也擔心心神恍惚之下出交通事故。他直接跑出了小區門,站到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才舒出一口氣。 葉迎之他發現了……當天他就發現了…… 他突然發現葉迎之比他過去遇到過的所有鬼怪都可怖,他不同于那些出現在他左右,充滿惡意和怨毒地要謀害他、拉他做替身的鬼物,因為他還保留著為人時的智慧、狡詐和不動聲色——而即便是做人時,他也是出類拔萃的。 遲筵住的地方算是一個中心商務區,交通便利。他記得有兩輛公交車都可以直接到離唐光遠家不遠處,摸摸褲兜,好在里面還有昨天買菜剩下的零錢,坐公交是足夠了。周日這個時間的公交并不算擁擠,好處是人多,充斥著滿滿的人的生氣。 昨天那位桂姐今天休息,別墅里只有唐光遠一個人在,他開門把遲筵讓進來,通過他的儀表和面色判斷道:“沒成功?那東西還在?” 遲筵沉默地點了點頭。 雖然在遲筵進門的剎那已有預料,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唐光遠還是變了臉色。他不同于遲筵的胡思亂想,他知道鎮魔符沒起效只有一個原因——對方遠不是一張鎮魔符能鎮得了的。 他看向遲筵胸口,注意到那個小瓷瓶已經不見了,于是擺了擺手,領遲筵上樓,指著一間帶盥洗室的客房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你就先在這里休息,如果缺什么東西明天我讓桂姐帶過來?!?/br> 遲筵聽出來唐老爺子的意思是這事今天暫時還解決不了,讓他先在此處住下。如今回家自然是不敢,在其他地方也不如離高人近安全。遲筵想起自己還沒有洗漱就跑了出來,心下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向對方道了謝。 如今性命尚且難保,遲筵決定明天就和單位請年假,等此事解決再回去上班。 遲筵兩手空空地跑了出來,只好先借用別墅里的客用用具簡單將自己收拾干凈,之后又應邀去唐老爺子書房向他詳細講述了葉迎之生前身后種種事情和自己所作所為。但他還是羞于向外人提及自己和葉迎之那些親密而私密的情事,于是只含糊講道自己鬼迷心竅那段時間葉迎之偽裝成自己朋友的身份和自己住在一起,感情很好。 唐光遠聽后表示知曉,但是他要提前做些準備,三天后再和他去解決此事。 遲筵只好暫時按捺下滿心憂懼,在這里住下。 第一夜他輾轉反側,幾乎徹夜難眠,整夜提心吊膽害怕葉迎之突然出現,但不知唐老先生是否在這房子內做有布置,竟是一夜無事。 周一一早桂姐就上門打理房子并做早飯,做完晚飯收拾妥當后才離開。唐老爺子只有早中晚三頓飯的時候出現在飯桌前,其余時間都把自己關在書房內。 經過一個平安之夜,晚上的時候遲筵已經不像昨日那般憂心難安,安靜地在客房內用房中的臺式機看網上的新聞——他出來的時候沒帶手機,連請假都是借用的別墅里電話。 這時候他突然聽到一聲極其響亮的重物倒地聲音——是從唐光遠書房方向傳來的?,F在別墅里也確實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遲筵心中瞬間有了不好的預感,他一面向唐老書房趕去一面安慰自己,老爺子年紀大了手腳不利索,也許只是不巧碰倒了什么。 書房房門沒有鎖,遲筵按下門把手推開棕色木門,里面的景象頓時駭得他不敢再前進一步,瞳孔也無意識地放大。 只見唐光遠臉漲得通紅,雙眼隱隱暴突,似乎是被一根無形的繩索勒住一樣。他的手徒勞地在自己脖頸處掙動著,卻無濟于事。他平常所坐的實木椅倒在一旁,無疑方才的聲音就是它倒地時發出的。 遲筵仿佛被無形的手推得向前一步,棕色木門在他身后無聲闔上。 他感到有一陣冷風拂過身旁,好像有一個人站在他的旁邊,耳邊響起一個若有似無低如微風的聲音:“為什么不回家,我等了你一晚上……” 第25章 鬼車 唐光遠的手依然無意識地掙動著,力氣卻越來越小,眼看著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 他注意到進來的遲筵,努力伸出手向他夠去,喉嚨中發出“嗬嗬”的聲音,臉上浮現出一絲悲切之情。 遲筵連忙上前兩步,卻發現自己無計可施——唐光遠的喉嚨處根本什么都沒有,他就像是被空氣勒死一樣。 他可以感受到自己身邊冰涼的氣息,他知道有一個“人”跟著自己,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隱隱顫抖著。他已經猜到了那會是誰。 是葉迎之,他還是找來了。 遲筵仿佛還能聽到他的輕笑聲,感受到他冰涼的吐息。 唐光遠的手漸漸無力地垂下,進出的氣息也越來越微弱,只有眼睛還一直看向遲筵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