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白奚妍驚恐欲絕的看著白洛氏,使勁抽著自己的手:“娘,你別這樣,你別這樣!” 眼見她不肯,白洛氏氣急敗壞,余光瞥見地面上一塊碎瓷片,一把沖過去撿起來就對住手腕。 被驟然放開的白奚妍跌倒在地,一抬頭就白洛氏自絕的架勢,駭得面無人色,手腳并用的爬起來就要阻止:“娘!” “你別過來!”白洛氏后退兩步,直勾勾的看著白奚妍:“你快發誓,否則我就死在你面前?!?/br> 白奚妍的臉白得近乎透明,整個人虛弱的彷佛一陣風都能吹倒。 白洛氏見她毫無行動,眼底劃過狠決之色:“與其日后被人嘲笑,一生讓人輕賤,我還不如現在就死了,一了百了?!痹捯粑绰?,鮮血就從她手腕間迸濺,當下血流如注。 白洛氏揮手就想割第二下,白奚妍已經撲上去死死抓住她的手,泣不成聲:“娘不要!”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似乎要把這輩子的眼淚都在這一天流盡:“娘,我答應你,你不要這樣了?!?/br> “你說吧!”白洛氏依舊死死抓著手里被鮮血染紅的碎瓷片,目光灼灼的盯著淚如泉涌的白奚妍,彷佛不覺疼似的。 她眼底閃爍著奇異的光彩,只要白奚妍不想退婚,洛老夫人再生氣又能如何,還能跑到陳家去揭穿她們不成,洛老夫人不敢的。為了以策萬全,她甚至不會把這事告訴旁人。更何如今況洛老夫人能不能開口說話都是兩說。 白奚妍身上起了一層又一層的細栗,頹然跪倒在地,只覺得右手猶如千斤重,可在白洛氏逼視之下還是緩緩舉起來,她聽見了自己破碎不堪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待說完最后一個字,白奚妍幾近崩潰,捂住臉大哭起來。 “嘩啦”一聲,白洛氏松手,掌心的瓷片落地,在血跡中摔的粉碎。 失血的白洛氏再是撐不住一個趔趄栽倒在地。 “娘,”尚在大哭的白奚妍膝行到她身邊,凄聲:“來人?!?/br> “不要驚動外人?!卑茁迨喜煌?。 望著臉色煞白的母親臉上依稀可辨的欣慰,白奚妍忽然覺得一陣陰寒深入骨髓,冷的她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 三天后,白洛氏帶著白暮霖和白奚妍搬到了城東一座三進的宅院里,這是早年白父進京趕考時置下的,對外說是為白奚妍備嫁,總不能在舅父家出閣。 洛老夫人也醒了,神智尚算清明,卻無法說話,連吞咽都有些困難。期間白洛氏來過幾回,都被洛大老爺派來的人攔在了院外。 搬走那天,白洛氏帶著兒女在榮安院辭行,白洛氏依舊被攔住了,她訕訕的看著兒女:“你們去吧?!甭宕罄蠣敳]有遷怒外甥。 屋內在喂洛老夫人喝水的洛婉兮聞白暮霖和白奚妍來了,低聲對洛老夫人:“表哥表姐過來辭行?!痹诼謇戏蛉诵褋砟翘?,她們就委婉說了白洛氏搬走之事,這事沒法瞞,洛老夫人神色十分平靜的接受了。 洛老夫人眼珠子動了動,眼底浮現一抹悲意。 洛婉兮知道那是為了白奚妍。 門口的珠簾輕輕晃動起來,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洛婉兮回頭,便見白家兄妹倆一前一后進了屋。兄妹倆臉色都不好,尤其是白奚妍整個人都透出一股深入骨髓的憔悴來。她起身,與二人見過禮后便退開幾步,將床頭的位置讓出來。 白奚妍坐在床頭拉著洛老夫人干枯的手,話一出口就帶上了嗚咽:“外祖母你好好養病,我們會時?;貋砜茨愕?。您別擔心我們,我們會好好的?!?/br> 洛老夫人眨了眨眼,悲從中來。自己都這樣了,白洛氏也沒改變主意。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把白奚妍嫁進陳家。白洛氏想轄制白奚妍,有的是辦法。她身體尚好時都未必攔得住白洛氏,更遑論現在口不能言手不能動。 洛老夫人渾濁的眼里涌出大顆大顆的眼淚。 白奚妍忙用帕子替她拭淚,自己也忍不住淚流滿面,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外祖母您勿要傷心,要是再傷了身子就是我們不孝了?!卑啄毫厝讨闹惺捝_口。 他接了洛老夫人當天晚上就回了書院,可第二天又被人匆忙叫回來,被告知,母親將外祖母氣得中風,大舅限他們三日內離開。 白暮霖整個人都是茫然的,他知道是因為meimei的婚事,他也覺古怪,可母親不說,meimei也不說,自己問得緊了,兩個人就哭,哭的他什么話都問不出來了。 洛老夫人悲意稍斂,吃力的反握住白奚妍的手,眼中的擔憂濃的化不開。 白奚妍捂住嘴竭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不敢再待下去,怕自己忍不住崩潰大哭。這幾日她總是忍不住想,若是自己聽了母親的話,不告訴外祖母,那么外祖母也不會那么生氣,母親就不會情急之下口不擇言,外祖母也就不會被氣中風! “外祖母,我下次再來看您?!闭f著白奚妍抽出手,起身胡亂一福就往外走。 洛婉兮雙眼微微睜大,白奚妍經過她身邊時說了一句‘對不起’,很快很輕,但是她絕沒有聽錯。 白暮霖也匆匆說了幾句話告辭,臨走時神情難辨的深深看了洛婉兮一眼。 背對著他正在安撫洛老夫人的洛婉兮并沒有看見,洛老夫人卻看見了,她忍不住老淚縱橫。 “祖母,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就別cao心了,咱們好好養著,安安心心把身體養好,好嗎?”望著眼角不斷分泌出淚水的洛老夫人,洛婉兮話里不由帶上哽咽。祖母的身子生生就是為了兒孫cao勞壞的。 洛老夫人看她眼里水盈盈一片,秀麗的臉龐上擔憂與哀求交織,心里一抽。從頭至尾最無辜最可憐的都是這個孫女。 去年被洛婉如壞了自小定下的婚事,還攤上了退婚的名聲。 如今又被白洛氏李代桃僵,她不喜廠衛可也得承認,陳家手眼通天。倘若婉兮日后遇上過不去的坎,陳鉉那份恩情也許就是她的保命符??稍谒救艘粺o所知的情況,這道保命符就被人奪走了,而自己卻不能替她主持公道。 思及此,洛老夫人只覺得心揪成一團,她吃力的點了點頭。自己還在呢,他們就如此欺負她,自己要蹬腿去了,婉兮姐弟倆還不得被她們生吞活剝了。她且得安頓好了姐弟倆才能死。 洛老夫人放寬了心,再不去想那些糟心事,又有葉御醫以及兩位府醫精心調養,每日針灸按摩不斷,靈芝人參流水似的送進榮安院,孝子賢孫床頭侍奉。 經過一個多月的調理,洛老夫人身體明顯好了許多,吞咽不再困難,雖然依舊不能說話,但是右手已經能抓住東西。 就連葉御醫都私下對洛大老爺說老夫人康復情況出人意料的好,這般下去,熬到來年不成問題。 洛老夫人好轉,洛婉兮自然是最高興人中的一個,接連幾日都是笑顏如花,讓人看了也不覺高興。 “這么漂亮的小姑娘就該如此歡歡喜喜的,也叫我們賞心悅目不是?!笔┦夏罅四舐逋褓獾哪槾蛉?。 靠在床上的洛老夫人彎了彎嘴角,滿目寵愛的看著為她按摩右腿的孫女,這丫頭跟醫女學了按摩,每日里都要為她按上半個時辰。 洛婉兮頭一扭躲開施氏的祿山之爪,嗔她:“四嬸剛吃過荔枝的手,竟然直接捏我臉?!?/br> 施氏摩了摩手指,覺得小姑娘的臉比新剝出來的荔枝都嫩滑,年輕就是好??!便想到了一樁年輕人的事:“今兒有七夕廟會,婉兮不妨帶著鄴兒出去湊湊熱鬧,再帶上小三,也好有個使喚的?!甭宥跏?,能當半個大人用了,就姐弟倆出去,她們也不放心。 洛婉兮忍俊不禁,也就施氏這么說自己親兒子,卻是道:“廟會到處都是人,我還是不去湊這份熱鬧了?!?/br> “你不湊熱鬧,好歹讓鄴兒去開開眼界,這孩子自打來了京城就沒出門玩過呢!”施氏還能找不到法子制洛婉兮。她也是著實心疼侄女兒,洛老夫人這一病,生生叫她瘦了一圈。風華正茂的小姑娘,整天和那些湯藥打交道,哪有個年輕人的模樣。 洛婉兮明顯猶豫了一瞬。就聽見洛老夫人拍了拍被子,見洛婉兮看過來,她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外面。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施氏便笑:“你看,你祖母都贊成了,老人家的意思可不能違逆。待會兒你就帶著兄弟倆出門。母親這你放心,有我呢!到時候咱娘幾個也到院子里看那些小丫鬟們穿針乞巧?!?/br> 洛老夫人又點了點頭。 如此,洛婉兮也不再推拒。 到了申時三刻,太陽落山了,洛婉兮換上一身輕便的衣裳,帶著兩個弟弟出了門。洛鄂生的挺拔,雖然比洛婉兮小了一歲,但比洛婉兮還高了半個頭,走出去倒更像兄妹。 洛婉兮與洛鄴坐了馬車,洛鄂騎著馬跟隨在側,隔著窗戶問:“四姐,你想先去哪兒?” 洛婉兮把即將脫口而出的地名咽了回去,擺出一張初來乍到的臉:“我也是第一次來京城,不知哪兒好玩,你看著安排吧!” 洛鄂便道:“咱們還沒用晚膳,先去朱雀街,京城最地道的吃食就在那條街上?!?/br> 一聽吃的,洛鄴眼睛都亮了,趴在窗口眼巴巴的望著洛鄂:“三哥哥,最好吃的什么?” 洛鄂仰了仰腦袋:“最好吃的??!” 片刻后,姐弟三人站在了‘徐記鹵煮’的店鋪門前,看著一臉獻寶的洛鄂,洛婉兮想,這是不是傳說中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路上她就在琢磨,怎么在不破壞自己溫婉形象的前提下吃到一碗鹵煮火燒。 萬萬想不到竟然這么快就夢想成真了,洛婉兮努力壓下忍不住上翹的嘴角。 洛鄂還在滔滔不絕的介紹,似乎有點怕被嫌棄:“這家店瞧著是不比那些酒樓氣派,可在京城十分有名,據說不少達官貴人都會喬裝改扮過來,就為了吃一碗鹵煮火燒。你看他這二樓專門改成了廂房,就是為了那些貴人方便?!?/br> “鹵煮火燒是什么?”洛鄴好奇。 洛鄂:“……就是豬身上的rou?!闭f了肯定沒胃口了,尤其是他四姐,洛鄂瞥一眼他那清如玉壺冰的堂姐,突生一股罪惡感:“要不我們去仙客樓吧,這時辰應該還有廂房?!?/br> 洛婉兮立馬道:“不用!”她緩了緩語氣,微笑:“來都來了,就在這兒吧,門庭若市,想來味道肯定不錯?!?/br> 已經被從店內飄出的香味勾的口舌生津的洛鄴點頭如搗蒜,跟著他姐往店里走。 留在原地的洛鄂愣了一瞬,見二人都走了,趕緊追上去:“我先去問問里面有沒有廂房?!笨偛荒茏屄逋褓庠诖筇美镒?,沒見這會兒多少人眼睛都快看斜了,斜的洛鄂心頭無名火起。 第五十章 穿著棕色短褐的店小二面對洛鄂的詢問,露出一個滿含歉意的笑容,客客氣氣道:“對不住了這位公子,樓上已經客滿了,要不您稍等片刻?!?/br> 洛鄂一陣失望,洛婉兮比他還失望。 洛鄂滿懷希望的問:“若是等要多久?”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小的店里這鹵煮火燒吃起來并不費時?!?/br> 洛鄂對他點了點頭,折回來問門外的洛婉兮:“四姐,怕是要等上一盞茶,要不咱們去其他地方?” “不礙事,令人在這等著,我們就在附近看看?!苯值纼蛇叺呢洈傄咽趋[次櫛比,琳瑯滿目。 面對如此善解人意的堂姐,洛鄂頓生微妙之感。恰在此時,店內走出一男子,手捧一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鹵煮火燒,在他們眼前大步走過,一路走到了旁邊的首飾攤后,大馬金刀的坐下,呼嚕呼嚕就吃起來。 不經意間瞥見洛婉兮眼神的洛鄂:“……”他好像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垂涎欲滴又竭力忍耐,眼巴巴的,可憐極了! 轎內的凌淵自己都沒察覺到他嘴角揚起的弧度,沉郁的心情莫名好轉。 中午皇帝吞咽仙丹時把自己噎著了,一口氣沒上來暈了過去。鄭貴妃哭天抹地驚得眾人以為皇帝要駕崩了。各方聞風而動,氣氛一觸即發。最后卻是虛驚一場,可這一場紛亂,終究暴露了一些事情,皇帝對太子的不滿已經積累到一個十分危險的地步。 他在宮內滯留了整個下午,又安撫了惶惶不安的太子,直到這會兒才出宮。 途徑朱雀街,兩旁的喧囂讓他恍覺,竟又是七夕了。不禁想起最后那個七夕,他答應陪她出來游玩,卻一大早接到了皇帝進宮的口諭。 她一臉的不高興,惡聲惡氣的威脅:“你要是晚上不來接我,我會給你帶一大碗加足了料的鹵煮火燒回來當宵夜?!?/br> 鬼使神差一般,凌淵挑起窗簾,尋找那家店鋪。其實他對那東西說不上喜歡可也并不討厭。表現的難以下咽,不過是為了逗她玩罷了! 本是漫不經心的目光,在發現洛婉兮后,不由凝住了。有幾回,他陪她過來,在外等候時,她便會露出那樣可憐兮兮的眼神。 忽然間,凌淵似乎明白了為何陸釗對這小姑娘不同尋常的關注。是不是所有叫婉兮的女子,都是如此! 被勾得食指大動的洛婉兮若有所覺的抬頭,猝不及防之間對上凌淵若有所思的目光,心跳徒然漏了一拍,臉色劇變。 凌淵微微一瞇眼,自己竟是這般可怕了嗎? “姐夫!”一道軟孺甜膩的嬌聲驟然響起,將凌淵從那古怪的情緒中喚回,他沒來由的笑了下。 跑到窗邊的鵝黃色孺裙少女,見他臉上還未消散的笑容,不禁微微失神。 凌淵望著眼前這張嬌俏明媚的臉上掩飾不住的愛慕和羞怯,眼底笑意逐漸轉淡。 陸婉清一臉嬌憨天真的問:“姐夫,你怎么在這?”瞥見對面的的店鋪,驚喜:“姐夫也來這兒吃火燒?我也是,這家店里的火燒特別味美?!?/br> 凌淵嘴角微微一掀:“路過?!睋P聲吩咐:“走?!?/br> 當即停下的隊伍再次動起來。 陸婉清眼睜睜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毫不猶豫地放下了窗前繡著云翔蝠紋的藍色車簾,氣得一張俏臉都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