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前塵
秦曕五六歲的時候,就經常被老公爺帶去宮里面圣了,對于這個將承繼衣缽的嫡孫,老 公爺從來不吝于培養。 可是當有一天,皇帝坐在高高的寶座上,扔下了一封奏折時,很多事情就已經改變了。 那天,皇帝高高在上地坐在龍椅上,對老公爺說:“這么幾年了,其實朕一直在想著保 你秦家的辦法啊。裴渡,是愛卿的女婿對吧?” 老公爺跪在地上,恭敬地低頭道:“皇上,誠王一案中,是裴渡言辭不修,妄議圣裁, 并不冤枉?;噬现皇菍⑺{離京城,已是法外開恩了?!?/br> 裴渡有錯,可并不是對皇帝有什么不滿,他最大的錯,就是在延平十年的旱災中,幫了 誠王籌糧,挽救了部分災民的性命。 沒有人比老國公更清楚這一點了。 “可是愛卿,真的沒有幫他的忙嗎?” 皇帝的一句話,就讓他背后的冷汗濕透。 就算衛國公府勢大,再磨滅證據,可他當年在這件事上幫了裴渡,也就是順便幫了誠 王,始終是瞞不過皇帝的。 良心和圣意之間,他選擇了前者。 可是老公爺沒有辦法為自己、為裴渡辯駁,因為皇帝的心思,他體察到了還沒有遵從, 就已經是大罪了。 “皇上圣明,老、老臣不敢??!” “你的長子很是出色?!被实弁蝗晦D了話頭:“西北軍中,你們秦家軍頗有威名,兩月 前他似乎還幫助誠王清剿了附近擾亂村寨的蠻子,果真虎父無犬子啊?!?/br> 老公爺的汗漸漸從額頭滾到了下巴,一滴滴落下。 他明白,皇帝的疑心已起,說什么都無力回天了。 誠王素為勇將,即便灰頭土臉地被貶到西北,他依舊沒有如世人所料的那樣活在唾罵和 怨恨中,手里無權,可還有刀,他依舊能為邊關百姓做他能做的事,贖他能贖的罪。 秦家世代領軍,老公爺退下后,秦曕的父親接任,可面對誠王之時,他與他的父親一 樣,良心和圣意,選擇了前者。 老公爺磕頭請罪,但無論是表忠誠,還是發毒誓,皇帝依舊只是高座著無動于衷。 秦曕那時候偷偷甩開了看護自己的太監,溜到了門口偷聽,小小的影子投在金磚上,對 于祖父和皇帝之間的對話,他聽不真切,更聽不明白。 “你們啊,老子和兒子,個個都說盡忠,可是朕看到了什么呢?”皇帝悠悠地嘆氣,很 是悵惘的樣子:“他也該回來了。你們秦家,從龍之功,世代將才,真是可惜……” 秦曕的嘴突然被身后的太監狠狠捂住了,他掙扎著,可那狠霸的力道讓他感到深深的恐 懼。 “別難為孩子,帶進來吧?!?/br> 皇帝出聲了。 他似乎并不在意一個孩子的冒犯,相反甚是和藹地看著秦曕,問他:“你都聽到了什 么?是不是覺得朕很可怕?!?/br> 秦曕看到了祖父幾乎泛著血絲的眼睛盯著自己,眼中的恐懼將要彌漫而出。 “當然不怕?!彼麑ι狭嘶实塾肋h溫和的雙眸,似乎還頗帶了點驕傲的語氣:“皇上上 次還給我撐腰了,我為什么要怕您?” 皇帝笑了:“你很喜歡朕給你撐腰?” 秦曕揚了揚小下巴:“當然?!?/br> 這么小的孩子,眼神卻充滿了企圖心和好勝心。 皇帝起了興致。 有意思,或許這個聰明的孩子,會和他那自以為是的祖父、父親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用你自己來換,朕就永遠護著你,可好?” 在老公爺更加緊迫的視線中,秦曕狀似懵懂,仰頭回答道:“皇上是世上最厲害的人, 永遠跟著皇上,我愿意?!?/br> 皇帝朗聲大笑,下了龍座,緩步走到秦曕身邊,親昵地將手搭在了孩子瘦弱的肩膀上,汜住夲zんāň渞發網zんι:Pο㈠8,℃οM 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跪著的老公爺,說道:“這孩子,朕覺得很不錯,看在他的面子上,朕再 給秦家一次機會。今后,這孩子朕是要留著重用的……” 老公爺雙膝發抖,可他知道事情已無轉圜余地,長磕一個頭,顫聲道:“謝主隆恩,此 乃秦曕之福,更是秦家之福?!?/br> 從那天起,秦曕的幾句話,便讓他走上了與他的高祖、祖父、父親截然不同的一條路。 終他一生,他都不會領兵,不掌軍權,不進科舉,他領著和其他紈绔公子別無二致的閑 差,白天飲酒縱馬,夜里卻做盡各種丑惡之事,白天與他一起喝酒宿妓的將軍,夜里他就能割 了人家的頭顱。 他的主子,只有皇帝一人,他不屬于秦家,甚至不屬于自己,從六歲那年的那天起,他 就已經用自己,向皇帝換了整個秦家。 皇帝掌握著他,給了他世子的封號,放任著他的縱情享樂,驅使著他犯下無數殺戮。 他做到了對秦曕的承諾,那令他厭恨的秦家,外表依舊光彩富麗,門庭煊赫,秦家除了 秦曕的祖父和父親外,其余人也依舊享受富貴,可所有的航臟和污穢,都傾倒在他們原本能極 其出色的嫡長子身上。 還有比這更讓人滿意的懲罰嗎?還有什么比這更精彩的大戲嗎? 在滿朝文武眼里,皇帝對秦家多么愛重啊,世子這么不成器,公爺已經壞了腿下前線, 可榮寵依舊不減。 可其中心酸屈辱,除卻他們祖孫三人,卻再無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