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他開始以匿名慈善家的身份,定期給魏子煜打錢,供他讀書、生活,魏子煜也爭氣得很,從小到大都成績優異,考了個好大學,還能考上世界名校,出國留學。 他知道時間過得越久,真相也將越難挖掘。 思前想后,也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改了姓名和年齡——反正他現在一副人鬼難辨的模樣,看起來確實蒼老。他以新的身份進入了亞際的棕櫚油工廠,當一個卑微的守林人,一藏就是十幾年。 卡卡捋毛捋得太舒服了,窩在魏驍腿上嚶嚶叫,魏驍稍稍停住講話,拿桌上一塊水果喂她。 魏子煜插了句:“那在工廠里待了這么久,有什么結果了么?” 魏驍不著急回答,看著卡卡吃完了,才沉沉應了聲:“嗯?!?/br> 兩人稍稍坐正,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生怕漏掉了他哪一聲呼吸。 魏驍:“鄭殊這個人,你們都知道了吧?!?/br> 兩人一同答:“知道?!?/br> 魏驍緩緩抬頭,目光所向是愛月,他長嘆口氣,道:“小月,我首先要說的是,老師他沒有犯罪?!?/br>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是在實驗室碼完的! 一會兒還有一章,盡量在12點前發。 chapter 60 1998年,6月20日。 從職業本能上,詹旭還是挺喜歡這個四面環海的國家。她的天然條件很好,領海遼闊,石油豐富,但也受限于天然因素而使經濟難以發展——國土分布呈帶狀,島嶼之間隔著茫茫大海。 航空,貴且量小。所以,海運幾乎成為這個國家的交通命脈。 詹旭相信,自己的雙手一定能為這個國家的人民創造多一些幸福。 隆港的啟航儀式剛過不久,她的宗主集團亞際相當寵愛她,斥了巨資,請來的是當代最偉大的工程師。 隆港承載了太多希望——地處工業密集帶,即將成為數個礦產儲運基地,還要負責帶動附屬經濟的衍生,以吸引更多外資的目光,讓附近的眾多荒島得到開發的機會。 詹旭站在辦公室窗后,從這里可以俯瞰整個隆港。港口上一派生機勃勃,井然有序,像個充滿朝氣的年輕人。正有一艘船舶出港,水手們在甲板上站成一排,和陸地上的人相互揮手道別。 那艘船即將前往中國深圳,為中國南方的百姓帶去煤炭與石油。 詹旭眸色一深,默默抬起手,也沖那艘船揮了揮。 見到了我的家鄉,請告訴她,我很想念她,想念身在家鄉的妻子和女兒。 詹旭收回視線,坐回辦公桌,桌上的日歷顯示6月20日,他在下面加了行小字——距離見到小月還有13天。隆港落成不久,他還要繼續待上一個月,做后期完善和檢查工作。 他忍不住翻起那頁日歷,真想現在就撕下來,好像撕下來,日子就能加快一天。目光不經意瞥到幾個小字,明天6月21日,是今年的父親節。 不知道他的愛月又會給他準備什么禮物。 這么想著,詹旭的嘴角不自覺上揚。 忽然有人敲門走進,詹旭掃了眼手表,18點42分,一如既往的這個點,會有人來將每日例行檢查記錄交給他過目,然后確認簽字。 下屬把本子遞過來,開始查看數據前,詹旭注意到上面一行字——值班領導:鄭殊。 詹旭抬眼,“今天不是馮主任值班嗎?” “馮主任和鄭工換班了?!?/br> 詹旭點點頭,算是明白,低頭開始檢查數據。不久后,眉頭擰出一道褶子。 下屬注意到了:“詹工,有什么問題嗎?” 是有問題。詹旭頭也不抬,“你去把小魏叫過來?!?/br> “好?!?/br> …… 有人來敲門時,魏驍正在寫信。是大學里同屆的一個姑娘,人挺標致,又是同鄉,他想著跟著師傅幾年攢點錢,把姑娘娶回家,也好多個人照顧弟弟。 敲門聲響,魏驍做賊心虛一把將信紙蓋起來,頭還沒抬起就嚷:“干嘛!” 下屬撓撓頭:“魏哥,你詹老師讓你過去?!?/br> 無非就是又懶得寫檢查總結了找他寫唄。魏驍急著趕走他:“知道了,馬上去,趕緊走趕緊走?!?/br> 那人走了,魏驍翻開信紙,鋼筆墨劃了一長道,算是廢了,得重寫——奶奶的,趕不上今天的船寄走了。 收好信,蓋上筆蓋,往詹旭辦公室走。 敲門兩聲,喊:“老師,你找我???” 詹旭招招手,沒抬頭,正用筆圈畫那個本子,“今天的檢查有點問題,你跟我下去看看?!?/br> 魏驍剛想說好,胃里一陣翻滾,差點嗝了個屁。他“哎呦”一聲,捂住肚子:“老師,我又拉肚了,你等等我,我上個廁所?!?/br> 詹旭白了他一眼:“天天就知道拉肚子,懶人屎尿多?!?/br> “嘿嘿,老師,我是北方人,吃不慣南方東西,這還南到赤道了……哎不說了,我先去了,您等等我??!” 魏驍一溜煙兒跑了。 魏驍一蹲坑就是大半個鐘頭這尿性,詹旭是知道的。他索性抄過安全帽戴上,拿著本子獨自出了門。 下到港口時,暮色已深,過了七點這檔口,天黑仿佛只用一瞬。 走過一艘艘停泊的輪船,詹旭驕傲又自豪。有問題的地方較偏遠,他走了一陣子才到,那里還有個不太起眼的泊位,以隆港剛起步的吞吐量,還沒有船用到這里。 可今天似乎有點反常。 那里正停著艘船,噸位不大,有人正在卸貨。詹旭走近一看,竟沒一個眼熟的,大家在隆港共事這么久了,大大小小的級別,他認得的不少。 且這些人,看著總覺得舉止怪異,他說不出來,大概有些,鬼鬼祟祟。 詹旭徑直過去,有人注意到了,喝了聲,所有人立即警覺,都看了過來,有人一揮手,讓他們加快速度卸貨。詹旭走近,沒人向他行禮——他是總工程師,所有人都認得。 詹旭問:“你們是哪個組的?” 那伙人面面相覷,有人小聲說話,他聽見了,雖沒聽懂,卻能辯出,那是泰語。他妻子南月的家鄉話,和泰語非常相似。 詹旭覺得不對,又問檢查人員是誰,這時身后有人喊他,他回頭,鄭殊正往這邊來,一臉賠笑。 鄭殊來了,那伙人神情轉為放松。鄭殊沒明說這貨是他的,只讓詹旭通融通融,就此放行。港口集裝箱的choucha率本就很低,加上腐敗,海關大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詹旭看這伙人很不對勁,亞際的領導竟也參與其中,他可知道鄭殊的底細,應家人的親戚。 不讓查,自然就是見不得人的勾當,詹旭覺得應家人不會做普通利薄的買賣,可要是往大了做……他不想他剛一手建起來的港灣,會因此查封整頓。 詹旭堅持要查,鄭殊攔不住,也不敢動他,無奈地看著他掀開了那些箱子——白花花的粉末昭然若揭。 …… 魏驍從廁所出來的時候,天已全黑。他坐下來緩了緩,蹲著太久,雙腿麻木不仁。 然后不緊不慢地戴上安全帽,去找詹旭,到辦公室門口,看到里頭黑了燈。他趕緊跑下樓,沿路問人,看到我老師了嗎,人給他指了個方向。 魏驍緩緩走近那泊位,看到那里人不少,卻沒一個眼熟的。他剛想就近,突然就聽見一陣爭執,隱約能辯出是漢語,接著有拉扯的兩人從船艙里出來,正是詹旭和鄭殊。 詹旭非常堅定:“人你們可以走,東西要留下?!?/br> 他的意思是,出于情面,他可以放走鄭殊,但這批貨他一定要交給警方,他不會透露這貨是誰帶來的,只說在港口發現了這樣一批藏匿的貨。 鄭殊手下有懂中文的,悄悄翻譯給同伙,眾人憤慨,要了這貨,不就等同要了他們血汗錢,誰能同意? 鄭殊一開始還賠笑,畢竟他確實敬重詹旭,自己又心虛,可見詹旭態度強硬,他也逐漸沒了好臉色。 不遠處的魏驍眼看爭執在一瞬變得突然激烈,著急就要往前沖,隨即猛地止步。他細致觀察了陣,明白過來,這船上沒一個自己人,除了詹旭,其余人都是和鄭殊一伙的。 他當即就要往回跑搬救兵,來不及了,不知是誰猛推了詹旭一把,激起了眾怒,這伙人個個都是亡命之徒,常年在海上奔走,把人投喂鯊魚都不知喂了幾個,哪有興致陪詹旭在這打太極? 魏驍來不及多想,就要向那沖去,卻才邁出一步,整個人僵在原地,面如死灰—— 一把尖刀在詹旭身上自后向前進出,正正插在他胸膛上,血流如注,沿著刀刃往外滴。 他甚至沒能低頭看一眼,身子一傾,倒下了。 人做了虧心事,會下意識瞻觀四周——魏驍就是這樣被四處張望的人發現的。 那一幕殺戮太過震驚,他耳膜處震響,什么也聽不見,只見到有人指著他,驚恐大喊什么,接著有數人沖他跑來,他沒多想,轉身撒腿就跑。 他沒跑多遠就被追上了。 他被拖到一暗處,那伙人圍著他,刀棍拳腳,昏天黑地地砸下。 他覺得自己正在慢慢接近死亡。 直到不遠處突然一陣竄動,那伙人立即警覺停下,四下太暗,沒人看得清,有人往那動靜處去察看,他趁機就跑,跑出一段那伙人才反應過來,隨即他聽到有人罵“媽的,是一群野狗!” 他耗盡生命在跑,身后追蹤的腳步聲一直沒停,他看不清一切,只一股勁兒地跑。 最終跑到懸崖邊,他連一瞬的考慮都來不及,腳下一空,身子迅速下墜。 …… 趴在一旁的卡卡似乎聽懂了,嗷叫了聲,聽著哀婉悲傷。 另一頭沙發上,林愛月正抱著魏子煜胳膊哭。她保持這個姿勢很久了,不知從魏驍講到哪里開始。 魏驍嘆了口氣,從始至終,他的聲音都不起波瀾,“老周把我救了以后,我從新聞里得知,隆港的總工程師因走私毒.品敗露,畏罪跳海自殺,他的小徒弟,也就是我,跟著一起跳了?!?/br> 魏驍嘴角一扯,覺得可笑,又笑不出來。 “后來不久,我就再得知了鄭殊病逝的消息,隆港的人被遣散的遣散,調動的調動……”魏驍頓住了。老師要是知道了,該多么痛心啊。 魏子煜相對冷靜些:“那天本該是馮翰值班,因為鄭殊要接貨,所以跟他調了班?” “是?!?/br> 魏子煜再把他們找到馮翰,再得到一份偽造的檢查記錄的事告訴了魏驍。魏驍說:“馮翰和鄭殊關系不錯,他多半知道鄭殊干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br> 魏子煜說:“那你為什么沒有想過……報警?” 魏驍搖搖頭:“你覺得害我和老師的人是鄭殊?他是應家人,他做的事,難道會是他個人行為?亞際在印尼勢力太深,報警,等于自投羅網?!?/br> 沒錯,這是每一個正常人都會有的邏輯,鄭殊是應家人,他做的事,必定是受應家指使,他不過就是個跑腿的,為應家辦事的。 也許亞際覺得,畢竟是個死人,不用白不用。但這個人正好是個外人,這樣一來,亞際為了隱瞞自己的惡行而嫁禍他人,更是順利成章了。 一直沉默的愛月突然出了聲:“小魏叔叔……鄭殊代表的是個人利益,他做的事……和亞際沒有關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