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魏子煜注意到瘋眼挪了挪腳。 瘋眼很快說:“我身體天生不大好?!?/br> 看著是不大好,人很消瘦,氣色也不精神,快四十度的高溫還穿著長袖,整個人病怏怏的。既然他這么說,愛月就不打算問他的眼睛了。 愛月硬撐著繼續:“阿叔,您知不知道詹旭還有個助理,叫魏驍?” 瘋眼看著她定了會兒,挪開目光,“不記得了?!?/br> “您剛才看了我同學很久,是覺得他眼熟么?” “人老了眼神不好,想看清楚些?!?/br> 愛月默了陣,決定破罐子破摔:“阿叔,您能再跟我說說,關于我父親出事的那天嗎?” 瘋眼立即回答:“時間長了,不記得了?!?/br> “您當時在那兒嗎?” “不記得了?!?/br> 愛月挫敗地看了魏子煜一眼,眼神著急又無措,這時聽到瘋眼說了句:“你突然跑來問這個做什么?” 愛月想了瞬,答:“查一些事情?!?/br> “好好的學不上,到處瞎跑問這種問題?”愛月覺得瘋眼竟有些慍怒了,他撐著腿起身,一幅送客的樣子,“你們快走吧,我沒什么可說的?!?/br> 魏子煜不經意往別處一瞥,目光淡淡掃過,剛想收回,卻立即往某處鎖去。 愛月著急了:“阿叔……” “快走吧!” 愛月剛想再說什么,魏子煜拉住她,匆匆和瘋眼道別,離開了屋子。 出門沒走幾步,愛月就問他:“怎么了?突然就拉我走?!?/br> 魏子煜:“這樣下去是問不出什么的?!?/br> 愛月覺得他平靜得有些反常,甚至沒一點和自己相同的失落,問:“你有什么想法?” 魏子煜沒作答。 鎮子不是什么旅游景點,實在沒有可住的地方,兩人直接回了省府。 回到省府先找了地方吃飯,餐館里,兩人相對而坐,一桌子菜,卻沒人動。愛月無話,偶然抬頭一瞥魏子煜,發現他盯著桌面不動,眼神并不呆滯,像是在思考。 愛月說:“你別瞎想啊,想到什么說什么?!?/br> 魏子煜抬起頭,“我只是在整理頭緒?!?/br> “那理完了么?” 魏子煜頓了片刻,沉了口氣,道:“首先,瘋眼顯然沒說一句實話?!?/br> 愛月:“這我知道?!?/br> “其次,我覺得他不是印尼華人,應該是當年跟著工程隊來到印尼的?!?/br> “對,我接觸過一些印尼華人,有錢的那種,他們講普通話是沒問題,但聽起來會有一種……如果是中國人,會讓你覺得這人沒什么文化,”魏子煜點點頭,表示明白她的意思,愛月繼續說,“但瘋眼不一樣,他講話所用的一些句式,還是有點水平的?!?/br> “但亞際有規定,不會讓一個工人長年累月地待在海外不回家,每隔一段時間是會換一批人的。當然也有可能是瘋眼自愿留下,但你看他的家,沒有親人,也不富裕,他怎么會留在一個不如中國的國家?” 魏子煜:“先不管他為什么留在印尼,還有些其他的疑點?!?/br> “你說?!?/br> “瘋眼對你和我的反應都很異常,隨后卻把自己跟當年的事撇得一干二凈,問到詹旭和魏驍,也是一副沒興趣的樣子,你不覺得不應該嗎?” 愛月若有所思:“是不應該?!?/br> 魏子煜眉頭擰著:“但我說不出來為什么不應該,我剛才想的就是這個?!?/br> 愛月將瘋眼說的話一字一句細想了遍,片刻后,她開口:“你知道吧,人嘛,總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就像一直是好男人形象的明星出軌,大家都不會覺得惋惜,而是拿他出軌的事奔走相告,津津樂道?!?/br> “拿我父親來說,他雖然是個有名的工程師,但犯了事,大多數人的反應并不是’怎么會這樣’,而是’沒想到是這樣’,你懂我的意思嗎?” 魏子煜點頭。 一個人要是傳出負面,無關看客并不會為之圓說,一般人習慣踩上一腳,不知只是想湊個熱鬧,還是為了顯示自己的道德制高點。 比如馬伯溫,他多多少少訴說了自己現今的貧苦,潛意識里有種詹旭害了他的意味;比如馮翰,語氣里有刻意的悲嘆惋惜。即便后來得知這兩人都在說謊,但好歹都帶有情緒。 魏子煜接話:“而瘋眼的反應,不踩不理,似乎不愿多提。你注意到了嗎,在你主動提起你父親犯事之前,他一直沒提,按理來說,多數人想到你父親,都只會想到那件事?!?/br> 就像出軌的明星,“那個出軌的啊”;吸.毒的明星,“那個吸毒的啊”。 “我覺得,他是不愿說。我的意思是……他不愿親口說,你父親犯了事?!?/br> 愛月一怔:“換句話說,他不愿認同我父親犯了事?” 魏子煜點頭。 愛月恍然再想起什么:“我還忘了說,瘋眼看你的眼神,沒有馮翰那樣害怕,我覺得應該是因為……他打從心底不心虛?!?/br> 魏子煜:“還有件事,或許可以證明這一點?!?/br> “什么?” “我注意到他屋子角落里藏了個東西,藏得不仔細,應該是剛才我們敲門之后他關門回去匆匆藏的?!?/br> “那是什么東西?” “紙錢?!?/br> 愛月喉頭發澀。 魏子煜愈發冷靜:“明天就是你父親和我哥的忌日,你想不想跟過去看看,他會做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忘了說,愛月和應先生在香港家里撕逼的時候,有人說為什么不聽他好好解釋。 希望上一章已經回答了你,他根本就不會真的解釋。 【真相,從他這里她是得不到的。他是應氏當家,亞際掌門,從父輩手里接過的天下,他要撐得更高,接過來的秘密,也要埋得更深?!?/br> chapter 58 這天早上林愛月起得很早。洗漱,換衣,化妝,之后就一直坐在窗邊,捧著那張緬梔花稿看。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住在隔壁的魏子煜給她打電話,喊她出門。愛月收拾包包,最后將那張畫稿放進去之前,再深深地看了一眼。 她感到有股力量在注入靈魂。 “小月長大以后想成為什么樣的人?” “和爸爸一樣偉大的人!” 小孩子學的詞語少,偉大二字大概也是從偉大領袖毛.主.席里摘下來的,詹旭并不自謙,只微笑道:“小月一定會的,爸爸相信你?!?/br> 愛月手心收緊,緩緩折起那張紙。 爸爸,你相信我的吧。 …… 來到小鎮是上午九點,街道路面是濕的,有水滴從屋檐落下,還有地方積了水,看來昨晚下過雨。 一路往瘋眼家走,引無數注目。都是亞洲人,樣貌上差別倒不大,可問題是,他倆太白了。魏子煜是這樣告訴愛月的。 愛月腹誹,什么時候白都成了錯? 來到瘋眼家附近,二人考慮該怎么判斷他是否已經出門。愛月注意到屋子門前有塊挖開的草坪,昨天進去時他們見過,里頭正埋管道,泥土被挖開堆到路邊,不知是不是被狗扒塌的,那土堆散開橫亙路面。 也就是說,要進出房子,必須得踩那塊土。昨天下了雨,整條路是濕的,上面沒有腳印。 愛月將觀察到的告訴魏子煜,判斷瘋眼沒有出門。 可也不知道在哪里守株待兔,這附近都是居民區,根本找不到一個能坐下來的小店。 最后兩人在出去的必經之路旁發現了一片小樹林,有排灌木叢剛好長到大腿,簡直天然屏障。兩人選在那灌木叢后坐下來,倒也蔭涼,這小鎮子有空調的地方就不多,全當乘涼了。 愛月拿樹葉編了兩個頭環,給自己和魏子煜分別戴上,搞得像兩個藏匿的士兵。魏子煜表情木訥,戴著個樹葉頭飾傻不拉幾的,愛月沒忍住捧腹大笑。 她邊笑邊說:“哎,我這正好還有個綠色眼影,眼線筆也帶著,要不咱往臉上畫一道,更形象生動?” 魏子煜半天憋了句:“好卸嗎?” 愛月相當意外,更是好笑:“我都不在意,你還管卸妝?哈哈哈!” 魏子煜搖搖頭,兩人坐著也無聊,就讓她畫了。 愛月捧著眼影盒湊近他,開始作畫。才畫完一道綠色,魏子煜的目光越過她肩頭,突然拍了拍她,疾言道:“愛月,愛月?!?/br> 愛月立即領會,“蹭”地后閃,兩人壓低身子往灌木后藏,眼前不遠處,瘋眼正緩緩走過。 之前在林區沒見他走太多路,在家里更是幾步距離,現在看他走長路,才發現他腿腳也不利索,一條腿邁步時半拖,有些遲緩。 等瘋眼走到前面一段距離,愛月和魏子煜扔掉頭環,起身跟上去。 一路保持謹慎距離,他們看到瘋眼往熱鬧的街道走,拐了幾條街,最后進了家店鋪,招牌上的字母沒看懂,邊上還掛著個旗幟,上邊寫“李記”。 看來是華人開的店。 兩人就近找地方躲藏,瘋眼好一會兒才出來,手上提了東西,遠遠便能看清——是兩瓶茅臺酒。 愛月怔住。腦中闖入幼時畫面,她指著家中酒柜里的酒瓶問詹旭,爸爸,這兩個字怎么讀呀?詹旭告訴她:茅臺。她又問是什么東西,詹旭說,茅臺是國酒。她大致理解,跟國花一個意思。 魏子煜的聲音將她拉回神:“在這里買茅臺很貴吧,真舍得啊?!?/br> 愛月抿了抿唇,說:“我爸很喜歡喝茅臺?!?/br> 買完酒,瘋眼又去買了些菜,然后回家,放完東西就走出院子,那停了輛皮卡車。瘋眼繞著皮卡車轉了圈,然后開門上駕駛座,試著發動,檢查油表,都好著。他下了車,拉來水管,開始洗車。 愛月和魏子煜猜測他準備開車出去,心頭一緊。他倆要怎么弄到車跟上他? 瘋眼洗完車就進屋,很久再沒出來。他的房子窗戶很多,都大開著通風,兩人看到他在家里吃了午飯,看了會兒電視,然后進去午休。期間兩人輪流去吃飯,再回來蹲守。 轉眼到了下午,魏子煜忽然明白,如果瘋眼要祭祀的人見不得人,那他應該會選擇晚上祭祀。 愛月在想辦法聯系車,可這小破鎮子,語言又不通,她一無所獲。 下午瘋眼起了床,然后進廚房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