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這么高深文藝的句子,慫包婳是聽不懂的,她半天憋出一句:“那他肯定也喜歡別人?!?/br> “為什么?” “那不然,他干嘛不追我???” 這倒也是。魏子煜的感情一直是空白,問他有沒有談過女朋友,他也一笑而過。他這個人像是一潭死水,不起波瀾,也根本看不透。撞上小慫包沈婳,一個不想說,一個不愿說,就是死結。 愛月只當他是太成熟,才能這樣完全收斂情緒,不露痕跡。 “也許是性格問題,要不,你主動一點,你們才能有故事呀?!?/br> 她也不知道這樣給沈婳灌雞湯有沒有用。 第二天上午在實驗室里待了不久,就有人來告訴愛月,外面有人找她。 她出去一看,是顧崇。他一口白牙,笑得斯文有禮:“林小姐,冒昧打擾了,先生不知道您的聯系方式,只能派我親自前來?!?/br> 愛月:“不打擾,應先生有什么事嗎?” “是這樣的,先生想請您做逸晨小少爺的中文老師,不知是否可以?” “中文老師?” “逸晨小少爺自幼生活在日本,中文還不太會講?!?/br> 她想起昨天在畫展上,應逸晨領她看畫時,說的的確是日語。愛月一番委婉,說她不是中文系出身,怕耽誤了小孩子。顧崇:“要是林小姐有什么不方便的……” “沒有沒有,我只怕教不好小朋友,不然,我準備準備,先試試看,可以嗎?” 約好了來接她的時間,顧崇就離去了。 愛月像是接受了什么重大任務一樣準備著,畢業論文級別的。她做過不少家教的兼職,但都是她擅長的數理化和英語,教語文……對于一個不折不扣的理科生來說,是種挑戰。 先從哪教起? 她努力摸索著十幾年前小學時的記憶,大概,是漢語拼音?可英語日語學了多年,漢語拼音早都寫不順暢了…… 她還是認真準備了幾天。不想辜負應紹華的期望,又怕實在誤人子弟。 到了約定的時間,還是顧崇來接她。要去地方是南青山的一處別墅。 不過,據她了解,應紹華的行程一直是滿世界飛,從未聽說他會在日本待這么長時間。應逸晨從小在日本長大,莫非他妻子是日籍,他更希望應逸晨從小接受日本的教育? 路上愛月隨口問了句:“應先生住在南青山?”問完才覺自己說了句廢話。 顧崇卻答:“是小姐和逸晨少爺住在南青山,先生暫住在那里?!?/br> 聽著不大對勁。難不成,他們二人離婚了? 林愛月自己都沒有發現,平時她連明星八卦都不予理會,竟對應紹華的家庭情況猜測了一路。 宅子主廳西式,還有一間和室。女人迎愛月在主廳落座,她說司機已經去接孩子放學了,很快就到。 她的普通話是很地道的港腔,跟應紹華學的? 女人笑意盈盈:“還沒自我介紹,我叫應雅賢,是逸晨的mama?!?/br> 果然是日本人吧,嫁了丈夫,改隨夫姓。愛月十分禮貌:“我叫林愛月,您的中文說得真好?!?/br> “是嗎?小時候學普通話不太用功,紹華比我講得好太多啦,”愛月聽著有些糊涂,卻沒多問,應雅賢繼續說,“聽紹華說,愛月還和他的公司一起合作研發,真了不起啊?!?/br> “您過獎了,我在團隊里其實也不是什么主力角色?!?/br> “希望晨晨以后也能用功讀書,像愛月一樣優秀就好咯?!?/br> “有應先生教導,晨晨肯定會非常優秀的?!?/br> 很快,應逸晨一蹦一跳地回來了,他的中文的確不好,只會簡單地和愛月打聲招呼,與母親說話還是用的日語。 似乎比起爸爸,他更像mama。 愛月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應雅賢:“愛月這么優秀,晨晨讓你教,我和紹華都放心,還有,我們還想讓你教晨晨畫畫,你放心,薪水方面會分開來算?!?/br> 愛月一驚,連忙擺手:“不不不,薪水什么的不重要,但是我真的沒有專門地學過畫畫,連一節畫畫課都沒有上過,只是小時候我爸爸教過而已,說到底我也只是個業余的?!?/br> “是這樣啊,令尊是位畫家?” 愛月心頭一顫,聲音莫名地不自在:“爸爸也只是喜好而已?!?/br> 愛月又說:“應太太,我很樂意盡我所能教晨晨畫畫,但要是想讓他在畫畫上有所發展,他還需要一位更專業的老師?!?/br> 應雅賢怔了怔,一聲嗤笑:“應太太?” “……誒?” 不等她解釋,走道處傳來陣腳步聲,應紹華出現在墻后,應逸晨撒腿向他沖去,奶聲奶氣:“舅舅——!” 應紹華一把將他抱起,親了親他的小臉蛋:“乖?!?/br> 愛月徹底驚詫。舅舅? 應雅賢笑了:“你誤會了,我和紹華是親兄妹,我比較沒規矩,從小叫他名字,我丈夫是日本人?!?/br> 應紹華走近,問:“怎么了?” “愛月還一直以為我跟你是夫妻呢,哈哈哈……” 應紹華的目光撞過來,愛月低頭:“實在抱歉……” 仔細想想,沒什么有毛病的地方啊……噢,所以她剛才夸應雅賢中文說的好,是因為她母語是粵語和英語,才沒覺得不對勁。 應紹華嘴角一揚:“昨天也忘了給林小姐介紹,是我不對在先,晨晨比較調皮,以后要辛苦林小姐了?!?/br> 應逸晨扯了扯他的大手:“舅舅,舅舅,你快過來看我今天在幼兒園畫的畫——” 應紹華面色溫然,含笑揉著他小腦袋:“好,我們走?!?/br> 應逸晨拉著他走了,他哄孩子似乎很有一手,一大一小的嬉笑聲傳來,與他平時的冷厲威儀判若兩人,甚至讓愛月質疑那真的是不是應紹華? 不過,這幾次碰面,她與他交涉甚淺,不過幾句客套話,別說他了,她也未展露真正的性格。 她覺得他這溫和親近的形象有所不符,不過也是聽聞外界傳言,他如何冷血鐵腕,叱咤風云。 畢竟這應氏帝國,可不是靠和顏悅色建起來的。 客廳里,兩個女人繼續聊天。 愛月:“真是不好意思啊,不過,晨晨和應先生長得的確很像,應先生的孩子,應該也有晨晨那么大了吧?” 應雅賢忍不住又笑:“你說的,正是我們母親想的,可惜他還沒結婚,更別說有孩子了?!?/br> “是應先生為公司盡心盡力,顧不上自己了?!?/br> “母親就納悶了,那么多富家子弟都有花邊新聞,怎么他就沒有?” “……真的沒有嗎?” “小meimei,纏著他的女人可以從東京排到香港,我沒結婚前就天天忙著幫他擋女人,我還向他討過薪金呢?!?/br> 正說笑著,應逸晨拉著應紹華出來了,原來是他今天畫了一張mama,不好意思直接給應雅賢看,讓舅舅給他把個關。 應紹華也坐下來,剛好傭人過來了:“太太,咖啡煮好了?!?/br> 應雅賢先讓她給愛月倒了杯:“這是印尼產的貓屎咖啡,純野生的麝香貓,味道很獨特,林小姐嘗嘗?!?/br> 愛月滯了瞬,道過謝,端起咖啡,只啜小小一口。濃稠香醇至極,確是極品。 應紹華:“林小姐是不是不太喜歡這種味道?emily,給林小姐杯紅茶?!?/br> 這個男人的洞察力,有點可怕。她認為自己保持著禮貌的微笑。 愛月莞爾:“謝謝應先生,不用了,我也坐了有一會兒了,該開始給晨晨上課了?!?/br> …… 上課安排在二樓的一間和室書房里。 “逸晨,你會不會寫mama和舅舅的名字?” “會!” 應逸晨抓起筆,在紙張上一筆一畫地寫出“應雅賢”、“應紹華”,繁體字筆畫復雜,他一筆也沒錯。 林愛月微訝,自己六歲時,不見得能寫出這么復雜的字啊,“晨晨真棒!現在jiejie教你寫mama和舅舅名字的簡體字好不好?就是比這個更簡單的寫法,現在中國人都在用的哦?!?/br> 應逸晨小臉上寫滿困惑:“簡體字?” 愛月把“應雅賢”、“應紹華”幾個字寫了出來,逸晨瞪圓眼睛,“好簡單的字呀,為什么mama和舅舅都不用呢?” “因為香港人習慣用繁體字啦,晨晨知道香港嗎?” “知道,外婆和外公在香港,mama和舅舅在香港長大,香港在中國?!?/br> “對,晨晨,香港在中文里念xiang gang,來,跟jiejie念一遍,xiang gang?!?/br> “xiang——gang——xiang——gang——” “嗯對!晨晨真棒!” 書房門半掩著,一身筆挺西裝的男人立在門口,只見得到女孩的側顏。下午陽光正好,她的眸子泛著光,琥珀一樣剔透。 身后,徐溯壓低聲音:“先生,林小姐的資料里顯示,她的確從未在作畫方面獲獎,讓她教逸晨小少爺畫畫,真的合適嗎?” 應紹華不語。 “還有,我了解到,林小姐會去青森是為了尋找一本叫做《挪威的森林》的書中療養院原型,可這本書里的精神病療養院明確指明是在京都,她跑去那么遠的青森,是否不妥?” 書房里傳來一陣笑聲,愛月又在夸應逸晨聰明。 徐溯抬眼一瞥,應紹華盯著屋內不動,側臉線條如工筆勾勒般硬朗。 村上春樹先生風靡一時的《挪威的森林》,他自然讀過。尋訪創作軌跡,也是書迷常事,他在美國讀書時就曾拜訪過馬克·吐溫的故居。 他們當然不會不查林愛月。本科同濟大學電氣系,父親林楚平從事對日貿易,母親南月是位舞蹈藝術家,她六歲以前隨母親居于廣西,小學一年級開始在上海就讀,直到本科畢業來日本。 這樣的人生軌跡,確與應氏無關。 且相遇那天,他自我介紹“應紹華”時,她眼中的驚訝也是遮不住的。而后他對她起疑質問她時,她眼中的反感也沒遮住。甚至是過于真切了。 好像她很久以前就開始討厭他了一樣。 卻有一點,徐溯不知。 應孚海參加過越戰,就在廣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