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真以為有巫醫護著就能保命?開什么玩笑!區區醫生而已!早晚成為我征戰天下的煉藥工具!你那表情是怎么回事?不認同嗎?可這是事實!”魔將拎起他的衣領,在空中用力晃了幾下,又湊近他耳邊。 “看在你要死的份上,不妨就告訴你,”狂熱的野心在魔將眼里燃燒,他臉上露出了奇怪而陶醉的笑容,好像看到了自己美好的未來,“吸血蝶又怎樣?總不可能永遠護著他吧?一旦他落單,就是成為工具之時!” “我已經做好萬全準備了,到那時,魔都之主算什么?我的大軍不會受傷和死亡,我會登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妖狐劇烈掙扎起來,淺紫的眼眸中閃爍著仇恨的光,強行催動的狐火被魔將輕易捻滅,臉上流露出絕望的神色。 這樣骯臟的野心……骯臟的生物……巫醫…… 氧氣越來越少,被扣緊的喉嚨發出咯咯的聲響,魔將還在張狂的滔滔不絕,他已經聽不太清了。 但是,像做夢一樣,他似乎聽到巫醫的聲音了。 嘶啞粗糲的聲音像來自幽冥黃泉,聽著讓人悚然,他卻覺得安心。 “反派通常死于廢話,魔將,很遺憾你的計劃無法實行了?!?/br> ☆、第113章 責任【賀中秋加更】】 魔將一瞬間感到了能撕裂心臟的恐懼,呼吸磕磕絆絆,驚恐睜大的眼瞳中卻沒有倒映出蝴蝶的影子,疑惑浮起,他再三確認,霎時間呼吸都重了。 巫醫竟然沒有帶蝴蝶出行!機會! “真是罕見啊,您忠誠的擁護者竟然沒有隨行……” 黑斗篷下傳來一聲笑,粗糲沙啞,卻莫名的又有幾分靈動的意味,魔將沒來得及細想,就聽見黑斗篷的巫醫說:“不需要我的伙伴們,讓野望死于腹中有我就夠了?!?/br> 魔將眼神閃爍,“我不明白您的意思?!?/br> 他還想再拖延一二,最起碼確認是否真的沒有蝴蝶跟隨,可是巫醫似乎并不想給他這個確認的機會,符紙炸裂,冰晶傾瀉而出! “齊集十萬冰雪,將忤逆者全部凍結!” 魔都的戰斗從來狠辣不留余地,冰霜高歌,魔將裸露的皮膚上出現了細小的霜花,他厲聲咆哮,肌rou虬結的身體更脹大幾分,青紅的脈絡盤繞,一腳踏裂地面。 山洞要塌了,碎石掉落,一靠近巫醫就被龐大的妖力打成粉末,掩藏在寬大袍袖里的手抬起,隱隱約約露出瑩潤的指尖,不同于魔都的冰冷堅硬,是細軟的小孩子的手。 妖狐睜大了眼睛,下一秒魔將扣著他脖頸的手一松,慘嚎震天,有幾點血濺到了臉上,背后有氣息靠近了他,嗓音嘶啞,不知為什么,妖狐竟覺得違和。 “現在,跑!” 條件反射般的挪動雙腿,斷了一只手的魔將忍耐著徹骨的劇痛,眼里滿是瘋狂之色,另一只手也直直的向他抓過來! 不,不是向他!是向他身邊的巫醫! 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巴衛這次只聽到一個模糊的音—— “瑤……” “啪”的一聲羽翼打開,祥和的白鶴染了一身黑羽,于咫尺之地演繹一場戰舞! 骨刀流暢的切分肌理,夏目反手握刀,像鶴先生一樣的手法,自上而下斜劈而過! 側頭避過了飛濺的鮮血,魔將的身體轟然倒地,抽搐幾下,不動了。 巴衛看著這一幕,難以想象這作威作福稱霸一方的魔將竟然就這么的…… “……死了?” 巫醫的斗篷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這片區域的魔物和妖怪從此刻起,都向他恭敬的低頭。 魔都的生物,只臣服于強者! 誰也不知道,斗篷下年幼的天狐已經是滿臉淚水,握著骨刀的手在細細的抖,可他不能露怯,那么多雙眼睛盯著他,蠢蠢欲動想要找到出手之機——就像之前的魔將。 【對不起……對不起……】 【說我偽善也好,奪取你的生命,是我無法擺脫的罪孽?!?/br> 【但是,要戰斗甚至殺戮,我要保護大家,早就有了這份覺悟!】 【這就是……王的責任嗎……竟然……這么沉重……】 “王的責任啊……為什么會問這種東西?”的場靜司合攏一份卷軸,單手撐腮,純黑的衣袖滑落至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 骨女頭也不敢抬,恭敬的伏跪在地上答道:“是代曼陀羅花海的大妖問的,他說,他要一個能夠令他臣服的回答?!?/br> “要求倒是不少,”的場靜司冷笑一聲,但還是紆尊降貴的回答,“王的責任,或者說是我的責任,很簡單?!?/br> “阻攔天下一統,殺!” “擋我戰車前行,殺!” “忤逆背叛王座,殺!” “哪怕因殺戮墮于幽冥,因殺戮幻化修羅,也絕不會有半分悔意!和平是要殺戮來書寫的!” “我的責任,唯有殺下去而已!” 閃電劃破黑暗的天穹,將大殿里的一切都映得纖毫畢現,少年姿態的魔都之主丟掉卷軸,閉合了異色的妖瞳。 “他一定無法理解吧……我的殺戮之道……” “這都是可以理解的吧……”巫醫站在天穹之下,誦完一段《往生經》,一張火符把魔將的尸體點燃,熊熊火光中,他無聲地握緊了拳。 “想要活下去,代價無法避免?!?/br> 黑金蝴蝶悠悠飛來,落在他肩頭,大群吸血蝶隨即到來,嘶啞的聲音被簌簌聲淹沒,巴衛看著巫醫的背影,感覺對方身上籠罩著難言的悲傷。 巫醫微微一動,下一個瞬間就在蝶群簇擁下飛起,衣袍翻飛,像一只大鳥,要飛去遙遠的國度。 又……被他救了…… 銀發的妖狐一咬牙,也跟著一躍而起,想要抓住對方的衣擺,他說不清自己內心的沖動,只是覺得,與報恩無關,他想跟這個人多呆一會兒。 蝴蝶開始沸騰,張開尖利的口器,翅膀上帶著迷幻效果的粉末灑下,他的意識有些模糊。 那個身影越來越遠,巫醫在上升,他卻在下墜。 不愧是魔都最兇殘的生物……吸血蝶名不虛傳…… 最后的視線中,巫醫回了頭,似乎向他伸出了手,鼻尖縈繞著清淺的草藥香。 “振作點?!彼粏〉纳ひ?,卻意外地溫柔。 好溫暖……是……什么? 年幼的妖狐動了動手指,掙扎著要醒來,夏目立刻收斂了掌心的金光,重新拉起斗篷上的兜帽遮住過于顯眼的發色,咒文念動,他的氣息迅速陰沉下去。 魅惑是妖狐的天賦,而偽裝是妖狐的本能。 已經習慣了日復一日的隱藏自己,行走于魔都的大地,偶爾會想念淺櫻之里的大家,想念他身為人類的弟子。 但是,無論怎樣的失落和眷戀,這是他的修行! 身為王者,一味仁慈是不行的,身處于魔都,他更加清醒地意識到了這一點。這里有完全迥異于淺櫻之里的生活方式,他也聽過這里關于天狐的議論,言語之間簡直將他視為什么稀罕而珍貴的神藥。 軟弱會有時貪欲膨脹,他軟弱的太久了,再繼續下去,等來的注定是滅頂之災。 年幼的天狐盯著火堆上的瓦罐,手上結印,一掀蓋就是沁人心脾的幽香,他將草藥分裝到竹筒里,手指靈活的封好蓋子,一抬頭,就看到銀發的妖狐直勾勾的看著他,確切的說,是看著他的手。 夏目的動作只是頓了一頓,隨即若無其事的收拾好一堆工具,把手攏進寬大的袍袖中,聲音仍舊嘶啞,“已經痊愈了嗎?” 妖狐的耳尖動了動,從這可怖的干枯的聲音之中,聽出了一絲關心的意味,頓時眼睛發亮的應道:“已經無礙了,我……” “那就離開吧?!蔽揍t背起了背簍,他的身量矮小的像個孩子,背簍只比他矮一些,這個舉動顯得萌感十足,不過妖狐可不認為,對方的話語是那么的冷淡而不近人情。 指甲嵌進掌心,年幼的妖狐眼里寫滿不甘心,巫醫的神色卻不為所動,像立在海邊的冷硬礁石,旁觀著潮漲潮落,自身卻巋然不動。 “離開吧?!蔽揍t最后說,擺著背簍走出洞窟,蝴蝶在他身后云集,發出簌簌的振翅聲。 妖狐終于忍耐不住,撲上前去,甚至無視了吸血蝶帶給他的恐懼,心心念念都是拽住巫醫的衣袖,告訴他—— “我跟那些家伙是不一樣的!不會背叛!不會貪婪!你……?。?!” 觸目是燦爛的顏色,像是書中描繪的極樂世界,鋪滿最璀璨的云霞,然后光明跳蕩在云霞上,層層疊疊的暈染開來。金杏的妖瞳像含著一輪新月,是纖細豎立的瞳孔,生生為這溫柔的色調添上幾許凌厲。 紅白相間的狐貍面具斜斜卡在他頭頂,光華隱約,似乎不是凡品。 “驚訝嗎?”夏目有短暫的愣怔,隨即就恢復了理智,他沒想到對方瞬間爆發力有這么強,又沒有給蝴蝶下達過防御的指令,才被猝不及防扯松了斗篷。 嗓音仍舊嘶啞,妖狐卻有理由相信,這也是某種偽裝。 這樣的外表,在魔都卻不加以偽裝的話,一定會被瘋狂的搶奪吧?這里終年不見天日,陽光是奢望,只能從久遠的典籍中,外來的妖怪口中得到一星半點的模糊描述。 可是越模糊就越讓人向往,越朦朧就越令人期待,血脈里銘刻著追逐光明的本能,只要見過一次,就再不能忘卻那輝煌至極的顏色! 就像……眼前的…… “怪不得要遮蓋,這顏色會讓魔都生物發瘋的!”妖狐喃喃自語,他手里還拽著巫醫的衣袖,夏目淡淡的瞟了一眼,妖狐立刻像觸電般松開了。 “此舉并不是為了冒犯……” “我知道,否則你不會站在這里的?!毕哪繘]有再徒勞的掩飾,今天估計是無法出門采藥了,他索性放下背簍,略一揮手,示意年幼的妖狐在石桌旁落座。蝴蝶送來了茶葉和茶具,吸血蝶屬于魔物一類,負重能力驚人,時常遠距離裹挾獵物,現在端端茶壺送送水,實在是大材小用。 夏目起手的姿勢悠揚,妖狐一眨也不眨的看著,漸漸地清新的香氣充盈整個洞窟,有一盞guntang的茶水送到他面前。 “小心燙,這是三年前的茶,新茶恐怕是嘗不到了?!?/br> 熟悉的香氣,屬于外面世界的風雅享受……妖狐激動起來,他熱切的看著巫醫。 “你……也是外面世界的嗎?” ☆、第114章 談判 也……? 這是個包含大量信息的字眼,也許是不經意間說出,卻能讓真相立刻浮出水面。 果然,之前夏目就覺得這只妖狐身上有種溫暖的感覺,保有良知和基本的道德觀,雖然手段狠歷,仍顯不足,如果是外面世界來的,一切都可以解釋了。 會報恩,比本土生物更渴望光明的存在,淪為被追逐的獵物…… “我本來,不是生活在這里的,”妖狐低下頭,只露一個毛絨銀亮亮的發頂,憂傷的情緒在他身上肆意蔓延,“我記得太陽的光芒,記得月的清輝,記得花草蟲魚,還記得……天狐現世,黑龍肆虐平安京,雷霆撕裂空間,卷入周圍的生物?!?/br> “我,也在其中?!?/br> 夏目驚得差點摔了杯盞,他輕而緩慢的深呼吸,臉上才沒露出什么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