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博雅,”安倍晴明有些不滿的扯著夏目的袖子,進而抱住他蹭蹭,倒還真像一只伸爪子求關注的白狐,“這是我的師父!” 夏目忍不住笑出了聲,搖頭把笛子遞了回去,手一翻,銀白的骨笛被他握在了掌心。 “禮尚往來,請閣下品鑒?!?/br> 好友拆臺也被丟在了腦后,源博雅眼里只剩了這支銀白的骨笛。 ☆、第76章 木靈 鶴是仙靈,自由的嬉戲于山林水澤,一旦被殺害,取鶴骨做成骨笛,笛聲中總會有凄厲憤慨之音。 但是這支骨笛明顯不同,細膩得猶如玉石,源博雅撫摸笛身時,卻似乎聽到了少女淺淺的笑意。 【敢問可是雅樂之神?】 “是……是的……”源博雅磕磕絆絆的回應,又惹來了一陣笑。 【哪怕是名笛葉二,也及不上我;哪怕是雅樂之神,也及不上吾友?!康阎徐`篤定的說,她似乎格外愛笑,源博雅感到笑聲漸遠,溫潤的光華中,月白壓黑邊羽衣的少女靠坐在夏目身邊,歪著頭,殷切的懇求,【吾友,試奏一曲?!?/br> 夏目笑著點頭,他將長笛移至唇邊,一首《鶴舞》傾瀉而出。 這首曲子是他練習最多的,與在三隅山吹奏的《春回》不同,專為一只妖怪譜寫,每一個音符都清幽而舒卷,猶如鶴舞云端,風華萬千,卻終究是形單影只。 源博雅聽著,竟是突然間有些恍惚了。 他是天皇之孫、親王之子,地位何等尊貴,前程如錦繡堆疊,心中卻是一片荒蕪,便如同這只形影相吊的白鶴。 而今,年幼的除妖師舉手投足盡是風雅,眼簾半合吹奏骨笛,有金杏色的暖光沿睫毛瀉下來一點,明明姿態凜然,又有難言的清魅之色生發。 源博雅有那么一瞬間,竟然難以正視除妖師。 “博雅!博雅!”好友的呼聲把他驚醒,幽幽的笛聲已散,年幼的除妖師含笑望向他,安倍晴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神情有些促狹。 “這可是我的師父~”桃花眼帶著些許炫耀意味的瞇起來,他想伸手抱抱夏目,被骨笛不輕不重的敲了頭,這才收斂一點,卻仍然沒骨頭一樣躺在夏目身邊。 夏目搖頭,起身端了茶盞來,慢條斯理的開始烹茶,不忘戳戳晴明。 “我下個月要考你茶道,認真一點?!?/br> 安倍晴明不得不坐了起來,強打精神看著夏目的動作。源博雅看著好友抑郁的神情,忍不住放聲大笑。 “說真的,晴明,昨天之前我還擔心你來著,”源博雅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眼瞳里滿是真摯的欣喜,“畢竟之前的事鬧的滿城風雨,安倍家主又對你頗為不滿,我幾次想幫你,最后鬧得被禁了足也沒能成功,直到千葉大人來了,直接……”他似乎在忍著笑,偷眼看了看夏目,發現對方確實溫溫和和的毫不介意,才露出幾分少年的興奮。 “那一下真是太帥了!一下就劈碎了安倍府門前的屋檐,簡直像是狠狠扇了安倍家主一巴掌,他竟然還什么都不敢說……”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失禮有失貴族體面,他咳了幾聲,勉強鎮定下來。 夏目已經為兩人滿上了茶,裊裊茶香中捧起自己的一杯,本就俊秀的眉眼舒展,說不出的愜意。 “我本就打著威懾的主意,除非安倍家主真的想與我比試一場,否則他只能把怨氣吞進肚子里。至于什么謀害兄弟的罪名,本來就子虛烏有,晴明,這次我幫你解決了,下次要自己動手?!?/br> 安倍晴明點頭笑了,猶如繁櫻落在水面,繼承自母親的秀雅風姿已經開始顯現,難以想象,再過幾年會出落成怎樣風華絕代的人物。 他看著夏目,一字一頓,“若有下次,就由我來護著師父?!?/br> 夏目只當是小孩子表決心,喝著茶悠悠的應了,他現在在關注的是另一樁事。 “晴明在平安京有博雅這樣的朋友,我就能放心的去西山了?!?/br> 安倍晴明一愣,“師父要出去?” 夏目倒是沒有隱瞞,“嗯,西山有木靈作祟,天皇命我前去降服……”他的神情有些冷淡,盯著快要見底的茶水,“呵,恐怕是想要試探我現在的實力,天家總是多疑?!?/br> 源博雅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時之間有些擔憂的說:“我聽聞那木靈吞噬了好幾個前去的陰陽師,而且近日在向平安京移動,皇室和貴族都有些焦急?!?/br> “不是什么大事,一只木靈而已,我走一趟,晴明在平安京會更穩妥?!?/br> 安倍晴明眼神復雜,“都是因為我的緣故……” 他知道師父不喜歡政治,卻為了他在皇室和貴族之間周旋;知道師父不喜歡除妖,卻為了他要去降服木靈…… 師父為他做了這么多事,只是因為對母親的承諾嗎? 不知道為什么,想到這一點,讓他有種強烈的挫敗感。 夏目第二天一早就出發了,踏著積雪在山林間縱躍,連日來糾葛于權勢之中的憋悶一掃而空。 果然他不是搞政治的料,哪怕在晴明面前裝得云淡風輕,其實只是仗著活過悠長歲月欺負不過百年的人類罷了。 這也算另一種意義上的開掛吧?他苦中作樂的想。 正午時分趕到了西山,今天的陽光很黯淡,山頂上霧氣朦朧,周圍都是過冬的干枯樹木,等到來年春天,它們才會籠罩綠意。 這個季節有木靈作祟其實是挺不可思議的。 夏目從勾玉里摸出小魚干嚼了兩個,一手捏符咒開始爬山。天狐的身體極輕盈,嶙峋的巨石一縱而上,不久就可以看到山頂。 夏目嚼小魚干的動作頓了下,有些驚訝的睜大眼。本應白雪覆蓋的山頂上出現了一抹綠色,在一片白茫茫的積雪中綠的青翠欲滴,生機勃勃。 反常必有妖,夏目收起小魚干,一枚六棱的雷晶悄無聲息的滑入他掌心。 他想的很好,先用雷晶試探試探,看看是有人步的陣法還是什么厲害的妖怪,可計劃趕不上變化,他還沒采取什么行動,就被先下手為強了。 躲開沾著泥土和雪水的樹根,夏目皺眉飛到半空,他之前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對方的靠近,若非天狐的直覺示警,他恐怕就要被纏個結實! 很久沒有遇到這種實力的妖怪了……夏目愈發謹慎地飛高,想從上方俯瞰山頂。 樹根好像察覺了他的意圖,攻擊越來越密集,看來山頂處是它的本體,只要能一舉摧毀…… ☆、第77章 援救 熱……好像連骨頭都要燒融了…… 年幼的天狐把自己整個埋在雪里,才稍稍好受一些,但過不久,白雪融化,水汽被體表的高溫蒸發,他又陷入熱意之中。 大意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木靈,而是尋找宿主的鳳凰火!狡猾的藏身于木中,實力弱小的陰陽師就吞噬,實力強大的就挑剔一番試圖奪取對方的身體。 意識在漸漸模糊,夏目試圖呼喚體內的前代天狐,卻沒有半點回音。 難道今天就要折在此處嗎? 不行……他不是孤身一人,他背負著友人的名字,無論如何都不能把身體交給別人! 那么就魚死網破吧! 黑衣少年倒提魔刀,一紅一黑的妖瞳中顯出廝殺后的饜足意味,他身后的無頭尸體撲倒在雪地上,滾到遠處的猙獰頭顱上帶著極度的驚恐。 冥狼在他面前恭敬的趴伏著,極力想把自己偽裝成一只乖覺的寵物狗,至于大妖的尊嚴,呵,是能吃還是能讓他活命? “王,酒吞童子麾下妖怪三百一十八名盡已伏誅,屬下無能,仍有十只外逃……” 的場靜司今日殺得痛快,也沒計較那么多,自顧自甩去刀上的一點殘血,聲音低而輕柔,夾雜著廝殺后的撩人喑啞,“追,一個不留!” 冥狼領命,嚎叫一聲召集了幾十同族,沿雪地上細碎的蹤跡追蹤而去。 之后的事他就無須再管了,還刀歸鞘,的場靜司憑借極佳的目力,能看到遠處巍峨的平安京,心念一動,就聽見骨女在身后進諫。 “王,夏目大人最近似乎在做平安時代的游戲……”言下之意,王可以進城買點東西,交給夏目大人刷刷好感。 的場靜司想到那孩子高興起來眉眼彎彎的樣子,不自覺地勾了勾嘴角,手一揮,準奏! 于是魔都帶出來的隊伍兵分兩路,一路去山上駐扎,在最短的時間內創造最優良的生活環境,幾個精銳則跟著自家王去平安京,買點奇巧的東西逗王后(?)開心。 這一行都是實力非凡的大妖,行進的速度很快,直至走到西山范圍,才發生了一點小狀況。 的場靜司停了下來,皺起眉,靈魂深處似乎泛起了一陣灼燒感,冰天雪地里他都有種扯下外衣的沖動。冥冥中似乎有聲音在呼救,聲音細弱,時斷時續,似乎下一秒就要支撐不下去的樣子。 他突然有種難言的憋悶煩躁之感,好像那聲音的主人對他而言萬分重要,對方的一絲痛呼他都忍耐不得。 他是誰?不,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誰敢傷他???! 魔氣霎時暴漲,緋紅的右眼里殺意翻涌,的場靜司不得不強壓著自己好好感受了一下聲音的方位,一路蕩清了積雪匆匆趕去。 別處都是天寒地凍,唯有一片土地上露出了泥土的本色,雪化得很零散,地上有翻滾過的痕跡,循著蹤跡一路找去,的場靜司看到一個小土包聳動幾下,一只小動物從里面露出了頭,死死咬著一只長尾巴小鳥的翅膀,大概因為還年幼,牙齒不鋒利,使上了全身力氣也沒能見血。 雖然兩只都在土里滾得臟兮兮的,依稀卻能辨認得出是一只金色皮毛的幼狐正在和一只赤紅羽的鳥進行殊死搏斗。 的場靜司看著形容狼狽仍苦苦支撐的小狐貍,再看看兇狠非常不住撲擊的赤鳥,心頭火起,當即就拔出了魔刀,布都御魂還沒睡一會兒就又要干活,和主人一樣戾氣十足,刀光吞吐,直接把赤鳥的翅膀捅了個對穿,卻奇異的沒有鮮血冒出。 赤鳥疼痛的鳴叫一聲,還不等再有什么動作,就被更狠的釘在了地上,不住地撲翅哀鳴,卻分毫掙脫不得。 的場靜司冷冽的瞥了赤鳥一眼,心里已經給他判了死刑。 小狐貍沒了對手,有點傻的蹲坐在原地,仰頭看著他,的場靜司被這乖巧的姿態搔到了癢處,雖然之前并未見過這只小妖怪,卻覺得自己救的挺值得。 夏目此時的內心有一萬條彈幕刷過,救他的人有一張挺熟的臉,熟到他在現世剛見過不久。 臥槽靜司先生你穿越了嗎???!∑(っ°Д°;)っ 不過他轉眼就看到了對方頭上的魔角,在天光下猶如黑曜石一般詭秘幽深,本來有符文覆蓋的右眼也是好好的袒露著,緋紅的瞳眸中豎立著細線般的瞳孔,身邊跟著的也是未曾見過的女子,似乎是骨妖一類的。 靜司先生是人類,而救了他的人明明是妖怪…… 應該是祖先之類的吧…… 夏目愉快地想明白了一切,心中頓生親近之感,所以在對方噙著一抹輕笑向他伸手時,毫不猶豫的顛顛的奔了過去,把爪子搭在對方手上。 對方顯而易見的更高興了,也不嫌棄他身上滾得臟兮兮的,給他撓了撓下巴,理了理凌亂的皮毛,發現他體內似有火毒入侵的跡象,還拿出一枚瑩藍透亮的冰晶給他。 夏目有些慚然的不愿接受,對方卻堅持把冰晶送入他口中,壓著他的舌逼他咽下去。 夏目被噎得翻白眼,掙扎著好歹是咽了下去,只覺一陣沁涼從胃部擴散到四肢百骸,舒服的他想當場打滾。 一直在旁邊眼巴巴看著的骨女見自家王拿出那枚千年才凝成一顆的“冰魄”時,心里就“咯噔”一聲,又見自家王毫不猶豫的給人家【硬】喂了下去,頓時就是一口老血。 敗家!何等的敗家?。。?! 清涼的感覺讓夏目舒服了一陣兒,不久未清的火毒又涌了上來,又是一枚“冰魄”送到了嘴邊,他乖乖巧巧的用舌頭卷了去,然后又是一顆,他照吃不誤,吃了整整五顆才止住,搖頭推拒。 骨女……骨女已經快吐血而亡了…… 被魔刀布都御魂串串兒的赤鳥已經無力再掙扎了,這柄魔刀一直在抽取他的力量,他現在連一只小妖都比不上,本來就要到手的身體也飛了,一時之間天昏地暗恨不得大哭一番。 讓你手賤去戳那只妖狐!先被對方吞了大半靈力,又遇上對方的幫手被捅腎……豈是一個“慘”字了得?! 骨女吐了滿地血,仍然愛崗敬業揣摩王上心思,看的場靜司極其喜歡這小狐貍,甚至在用衣袖給他擦去身上的土屑,不由得出聲道:“王,若是喜歡,可以……” 的場靜司抬手就止住了她的話,眷戀的梳著幼狐頸間的皮毛,最終還是把他放在了雪地上。 “帶回去養不活的,他是金狐,少不得陽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