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他大約是還想說句好久不見的, 但一抬眼瞧見她身后還跟著四個自己從前沒見過的人,頓時卡了殼。 “我聽家丁說,龍大俠是來找表哥的?”林詩音并沒有當初那樣先和他客氣兩句的興致,這天寒地凍的,早打發走了早好,“您莫不是忘了我表哥當初到底為什么要走?” 一年多過去,這龍嘯云的臉皮似乎又厚了不少,聽到她這么說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地胡扯:“我也很遺憾義弟的離開?!?/br> 林詩音被他的不要臉震驚得一時間沒能說出話來,倒給了他繼續扯下去的機會。 他說:“但我這趟路過京城,無意中見到義弟的印章……” 后來他還特地打聽了一下那探花箋的出處,得知那間店是李家的,想著李尋歡莫不是回來了,猶豫之下,便決定來李園一探究竟。 “我就說你這么用李探花的印得有人誤會吧?!奔П愫鋈怀隽寺?,不過看都沒看龍嘯云一眼,只是對林詩音這么說了一句。 不過這句話也足夠龍嘯云反應過來了。 說實話,他并不是很意外,或者說他本來期盼的就是李尋歡還沒回來,這樣他還有機會再追求林詩音一回。 只是—— 這幾個人是誰?和林詩音又是什么關系? 他在這糾結疑惑的時候,林詩音其實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龍大俠,我們李家一直都很感激您當年對我表哥的救命之恩,但我若沒記錯的話,去年咱們就好像已經恩怨兩清了?”說完也不給龍嘯云反駁的機會就立刻繼續道,“還是說當時給龍大俠的盤纏龍大俠不夠用了?” 這話說得可以說是相當刻薄,連高亞男和楚留香聽了都是一愣。 在他們印象里,林詩音雖不能說有多溫柔,但也是個挺和氣的姑娘,性子利落,直來直去,少有這般冷嘲熱諷的時候。 而此時此刻她對這個龍大俠的態度,真可謂是前所未見了。 龍嘯云也一樣沒有想到,時隔一年多,她竟比當初更不講情面,甚至還當著這么多外人的面直接把話說得這么難聽。 但她越是這樣,他就越是忍不住要想起當初她照顧自己時是如何的溫柔。 所以他依然不愿放棄,也沒有把她身后這些人格外當回事,直接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她的手來解釋:“當初……” 話還沒說完,手也沒拉上,高亞男已經直接用劍柄抵住了他胸口:“這位公子,有話好說,但動手動腳,我可就不客氣了?!?/br> 雖然還不清楚林詩音和他到底有什么恩怨,但這種一言不合就上來想輕薄于人的家伙,是高亞男最很看不起的。 龍嘯云直到這時才看清了這個穿青衣的少女,不過依然沒把她的劍當回事,反而朝她笑了一笑,一派道貌岸然樣道:“我只是想與林姑娘解釋一下而已,林姑娘何必如此?” “解釋?”林詩音哼了一聲,“我可受不起龍大俠的解釋,您若真要解釋,不如去關外找我表哥解釋唄,解釋一下你是如何看準了他心軟又知恩圖報,借此逼他扔下李家遠走關外的?” “這是誤會!”龍嘯云忙道,“我當初真不知義弟與林姑娘有婚約?!?/br> 林詩音一聽就笑了:“喲,那您現在知道了?還來做什么呢?” 龍嘯云沉默片刻,抬眼望向她,語氣誠摯道:“可當初之事畢竟因我而起,何況義弟已經離開,我是真心想照顧林姑娘,這也是義弟的囑托?!?/br> 林詩音:“……” 每當她以為她已經見識到不要臉的極致之后,龍嘯云總能迅速說出更不要臉的話來打她的臉,這也算是一種獨特的本事了吧?! 太厲害了,甘拜下風。 “林姑娘?!彼€在繼續說,“既然義弟尚未回來,你孤身一人在京城經營那般辛苦,不妨讓我盡一些心力?!?/br> 這潛臺詞大概就是李尋歡不在,你一個人無所依靠,與其借著李尋歡的名聲做事,不如讓他來幫她分擔一些。 聽得林詩音內心全是波動甚至想打他。 事實上她也的確動手了,就在龍嘯云說完那番話的瞬間,一個揚手便是一掌:“龍大俠,我喚您一聲大俠,是因為您當初好歹救了我表哥,但您說這話是何意?我表哥不在,所以應該由您來接管李家?” 龍嘯云被她那滿是怒意的一掌弄得后退了兩步,還沒來得及回話,便聽到她繼續道:“那恕我直言,您這所作所為,真是太辱沒這大俠二字了?!?/br> “敢情說了半天,這就是個想來占家產的?”胡鐵花忽然出了聲。 “我看不像?!被厮氖羌П?,聲音懶洋洋的,但話卻很是鋒利,“這不明顯還想強占和他毫無干系的良家姑娘么?” 他們倆這一唱一和的,叫龍嘯云面上白了白。 這人一向自詡仁義道德高風亮節,哪受得了別人這般嘲諷他,林詩音說也就罷了,畢竟他還喜歡著她,但聽到姬冰雁和胡鐵花這兩個面生的年輕人在林詩音面前這么講,當即就有些沉不住氣。 “我與義弟八拜之交,此事還輪不到外人置喙?!彼f。 “那您就去關外找我表哥唄,來找我做什么?”林詩音翻了個白眼,“哦對,我忘了,您以為表哥回來了是吧,現在我都告訴您啦,他沒回來,您還有什么問題?” “許是盤纏不夠?”姬冰雁順口接上。 林詩音差點沒笑出聲來,偏頭朝他比了個說得好的眼神,隨即一拍腦袋道:“對,是我疏忽了,我這就派人去給龍大俠取一些盤纏來?!?/br> 龍嘯云:“……” 到底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林詩音真要這般絕情嗎? 這樣想著,他又忍不住回想起了當初自己躺在病床上養傷時,林詩音過來感謝他救了李尋歡,并溫柔地喂了他一碗藥的場景。 那畫面歷歷在目,絕非他臆想,叫他生了魔障,發誓一定要得到她,為此不惜騙了與自己同經生死的兄弟。 可到頭來,李尋歡走了,林詩音對他的態度也徹底變了。 不該是這樣的。 不該的。 “林姑娘……”他還想再上前與林詩音解釋。 可這一次,他才邁出了半步,高亞男的那柄長劍便直接出了鞘,寒光乍起! 她一動,楚留香和胡鐵花也同時上前半步,氣氛陡然變得緊張了起來。 相比之下,竟是站在他們中間的林詩音最淡定,還有余裕朝龍嘯云笑:“您放心吧,我既說了會替您準備盤纏,就一定少不了您的?!?/br> 龍嘯云都快氣死了,哽著嗓子道:“……不用!” 說完這句之后,他便像受了極大的折辱一般轉身甩袖走了。 風雪交加,愁云慘霧,將他的背影襯托得格外凄涼。 可惜林詩音對他是真的半點同情都升不起來,見他滾了,心底只有無法言說的爽快。 跟她一齊出來的四人都是聰明人,此時也差不多已經從她與龍嘯云的對話里推測出了他倆和李尋歡之間的舊事。 高亞男最是不解:“所以小李探花是因為這個姓龍的才離開京城的?” 林詩音嘆了一口氣:“表哥宅心仁厚,估計是覺得龍嘯云救了他,一定不會是什么jian人罷,所以才信了他的鬼話?!?/br> 姬冰雁卻不以為然:“就算是這樣,他也不該直接丟下家業遠走關外,難不成他覺得他走后,你便一定只能依靠那姓龍的了?” 林詩音心想那是因為你認識的是我,不是以前的林詩音啊。 按照原本那個林詩音的性格,李尋歡一走,大概就真的會跟了龍嘯云。 楚留香也頗感慨:“小李探花這件事做得的確是不對?!?/br> 胡鐵花笑:“喲,你居然也會有這么說的時候?!?/br> 楚留香從前可是相當佩服李尋歡的,來京城前還同他們說過,若有機會一定要見小李探花一面。 “好了,大過年的還是不提這些了,咱們進去繼續吃飯吧,等會兒甜兒蓉蓉紅袖該等急了?!绷衷娨舻?。 一行人笑著應是,同她一道進了門去。 前院廳堂里,煮沸的大暖鍋正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三個小姑娘趴在桌邊聽著祥叔講林詩音去年除夕夜吃辣吃到臥床不起的事,聽得咯咯笑個不停。 林詩音一回去就聽到他們在嘲笑自己,沒好氣地跟祥叔保證:“所以我后來不是都很注意了嘛?!?/br> 這不,她今晚還特地讓廚房上了鴛鴦鍋底來,一群人燙辣鍋燙得不亦樂乎之際,只有她一個人苦兮兮地吃著清湯鍋,連醬料都是最清淡的。 見他們全回來了,祥叔也顧不得繼續哄小姑娘們,忙問:“那龍……龍大俠走了?” 林詩音回位子坐下,甩了甩手,點頭道:“走了,他看到探花箋以為是表哥回來了呢,后來知道表哥沒回來,又說要照顧我,被我罵走了?!?/br> 祥叔很滿意:“走了就好,走了就好?!?/br> 不過滿意之余,他也不由得有些想念他看著長大的李尋歡,嘆了一口氣。 “唉,就是不知道少爺究竟何時才會再回來?!?/br> 林詩音不忍心老人家難過,放下筷道:“您也別想太多啦,等表哥知道了他走后發生的事,興許就回來了呢?!?/br> “是,是,總會回來的?!毕槭逡膊幌朐诔σ箳咭蛔廊说呐d,感慨一句后便打住了,“咱們先吃,鍋子都開了?!?/br> 后半頓飯可以稱得上是賓主盡歡。 期間胡鐵花玩笑般地問林詩音和姬冰雁打算何時把他們的暖鍋生意做出京城,林詩音還謙虛了一下說等時機成熟,姬冰雁就一點都沒客氣,直接說:“明年這時候,一定開出京城了?!?/br> “這么快?”胡鐵花有點驚訝。 “要賺錢怎么能慢?”他反問。 他們倆扯起來又得扯個沒完,林詩音估計他們吃完后應該也還有很多話要聊,干脆派人又去拿了兩壇酒來給他們扯淡時喝。 楚留香最識貨,一開封就聞出了味道,微笑著謝過林詩音:“這可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好酒,林姑娘太客氣了?!?/br> “其實都是姬冰雁要來的,反正我不常喝酒,不如給你們喝?!绷衷娨魯[擺手,說完又想起姬冰雁提過的那一茬,抿唇繼續道,“何況對你們來說,想喝還不容易?” 這話說得楚留香差點沒拿穩酒杯,在心里嘆了句姬冰雁這個禍害,但面上只作不覺,繼續微笑著給在座喝酒的都倒上。 幾個小姑娘從沒喝過酒,聽他們倆這么說,也很好奇地湊過來,宋甜兒更是盯著倒出來的清醇酒液躍躍欲試:“楚大哥!我能不能也嘗一口呀?” “你還是等等吧?!背粝忝Π讶藫苹貋?,算算時辰,覺得她們仨該睡了,又道,“你們趕緊回自己院子去?!?/br> 可惜這回他的話卻并沒有很管用,不要說宋甜兒了,連向來最聽他話的蘇蓉蓉都朝他搖頭,窩在林詩音身旁不肯動。 林詩音被三個小姑娘圍著,當然也是心軟,一手摟一個幫她們向楚留香求情道:“過年嘛,讓她們多玩會兒也無妨?!?/br> 她開口,楚留香也不得不給幾分面子同意。 小姑娘們見他松口,又咯咯笑起來,抱著林詩音手臂撒嬌撒個不停。 如此又鬧騰了許久。 除了小孩子們之外,林詩音是唯一一個沒有喝酒的。 她坐在那喝了好幾杯茶,目睹了喝醉的胡鐵花和高亞男在雪地里你追我趕的畫面,頓時沒忍住扭頭去瞧姬冰雁。 不過這時候的姬冰雁大概是真的還未喜歡上高亞男,看著這場景也一點反應都沒有,依然神色如常地繼續喝他的酒,反倒是片刻之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朝她挑了挑眉,仿佛在問她怎么了。 林詩音笑了笑,沒說話。 他可能覺得她笑得莫名,如以往一般嗤了一聲,仰首又是一杯。 雪越下越大,哪怕屋子里燒著炭,這樣敞著門的狀態下,也是極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