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穿襪子時,看到大腳趾上的玻璃劃痕已經痊愈,傷口是光腳踩在地上時被紅酒瓶口的碎玻璃扎的,不深不淺,也就疼了一兩天,她連創口貼都沒用。 想起那晚的孤勇,她抽了下嘴角,覺得自己可笑。 下了樓,大廳里已經關了大燈,只留下門廊上小小的一盞夜燈發出微弱的暖光。 男浴室早已沒了動靜,電腦也關了,老板娘將玻璃門的鑰匙留在了柜臺上。 她拿起鑰匙出了門,反身正準備鎖門時,胳膊被一只有力量的手拉住。 她迅速回頭,是袁滿。 他喝醉了酒,眼神迷茫,大衣里面的襯衣領口敞開著,脖子上露出兩道指甲劃出的血印。 像是女人弄的。 “收工了?”袁滿聲音飄浮。 岳竹推開他的手,繼續鎖門。他卻一把奪了岳竹的鑰匙,扔到了臺階下面。 鑰匙在臺階上彈了一下,發出清脆的響聲,隨后掉落到岳竹的電動車旁。 岳竹正要開口,他一把打橫將岳竹抱了起來,一腳踹開了玻璃門。 他力量大,岳竹又比他想象的還要輕,岳竹帽檐上的白色鵝毛被推到他臉上,又軟又癢。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將這個瘦弱的女人緊緊地扣在懷里。 “放手……”岳竹克制著聲音里的顫抖。 大廳里燈光昏暗,但她仍看到袁滿的眼睛里充斥的原始的**。 她掙扎,帽檐在袁滿的臉上來回掃蕩,袁滿急了,將她扔到了沙發上,剛要俯身過去,她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刀片。 刀片的邊口對著袁滿的臉,透出一道犀利的銀光。因為緊張,她摸刀片的手指已經被劃傷,滲出鮮紅的血。 “放開我……”她瑟瑟發抖。 袁滿看到她的眼淚順著太陽xue往下淌。 雪白的腿,滑進耳蝸里的眼淚…… 記憶像核彈一樣擊中心臟。 袁滿頹然地癱坐在沙發上,而岳竹起身跑出大廳,踉踉蹌蹌。 三個小時前,團圓飯后,袁滿回到自己的家。 打開門,聽見主臥的浴室里傳來水聲。 脫掉外套走進臥室,看到女孩的衣服和鞋散落在地板上,袁滿敲了敲門對里面的人說:“我回來了?!?/br> 里面傳出回應:“我馬上就好?!?/br> 五分鐘后,女孩光著身體從浴室里走出來,頭發上還淌著水滴。 姣好的身材,完美無瑕的皮膚,漂亮的臉蛋,眼神定在了袁滿的身上。 袁滿正倚在窗戶邊抽煙,偏過頭看到這一幕,視線停在了女孩的腿上。 女孩走過來將他推倒在飄窗上,雙腿分開坐在他身上,身后的玻璃外是城市的霓虹,眼前風光更好,很適應**一刻。 柔軟的嘴唇觸碰到袁滿的臉頰上,下巴上,嘴唇上,然后向下,轉移到脖子上。 “今天……你表現地很好?!迸⑧卣f,隨后雙腿攀上他的腰。 袁滿覺得后背一涼,腦袋里突然出現那雙白皙的腿。 然后,他一把將女孩推開。 女孩又撲上來抱著他,雙手扣著他的脖子去吻他的嘴唇,“袁滿,別這樣對我?!彼曇衾锿钢砬?。 袁滿躲避著,將她抱到了床上,剛想把被子替她蓋上,她雙腿再次攀了上來,小腿抵著袁滿的腰:“你到底是不愿意還是不行?” 女孩刺激他。 他卻用更大的力道將她推開。用力太猛,女孩也沒有罷休,指甲就這樣劃在了他的脖子上。 出房門的時候聽見女孩在哭。 她說:“你是不肯碰我,還是壓根就不碰女人……” 袁滿沒有回頭,他扯了扯襯衣領口,滿眼疲憊,他說:“舒婧,對不起。我們分手吧?!?/br> 打開后備箱拿了酒,袁滿在古運河邊上喝得爛醉。 舒婧是他的第二個女朋友,年輕漂亮,今年剛畢業,有體面的工作,家里人也很滿意。 但如同他的第一個女朋友一樣,他不愿意碰她。 舒婧說得對,他不是不肯碰她們,是他碰不了女人。 這是一個魔咒。 記憶中的那雙腿是他心里最隱秘的根源。 “對不起?!?/br> 今天晚上,他第二次對一個女人說出這句話。 他坐在最上層的臺階上,手指□□黝黑的頭發里,空氣中漂浮著他身上的酒氣,飄進他身后的玻璃門里。 岳竹撿起地上的鑰匙,走上臺階去鎖門,刻意繞開他很遠,他聽見了鑰匙和鎖打架的聲音。 她還在發抖。 “我送你回去?!痹瑵M在岳竹下臺階時沖過去拽住她的胳膊。 岳竹下意識地掙開,但他又拽緊。 岳竹開口:“我當你喝醉了,別再碰我?!?/br> 他聽著,手上的力度放輕:“自己能騎車回去嗎?” 岳竹點頭。 他放了手。 岳竹騎得很快,他的車緊跟在后面。 遇到紅燈,岳竹沒停,他也沒停。 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一輛摩托車,他一個急剎車,車子打橫停在十字路中中央,車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岳竹匆忙停了車,回頭看,摩托車已經轟然而過。 她飛奔過去。 車里半天沒有動靜,袁滿雙手扶著方向盤,頭靠在上面喘著粗氣。車外,岳竹立在車窗邊,同樣平復著心情。 驚魂未定。 這時綠燈亮了起來。 “別停這里?!痹偃紤]后,岳竹敲了車窗。 袁滿抬起頭,看到岳竹皺著眉立在車窗外,他迅速按下車窗。 “綠燈了,快走吧,別再跟著我?!?/br> 袁滿茫然失措,回過神來時,岳竹已經回到了電動車邊上。 他發動引擎,緩慢地掉了頭,從后視鏡里看到岳竹上了車,也騎得慢了許多。 黑夜里,兩人漸行漸遠。 薄荷性涼,喜陽。 這座城市雨天不多,略微干燥,岳竹一直將其放在窗臺上養,每天澆一次水,一天都沒落下。 這天早上,她被春雷聲驚醒,幾分鐘后,外面下起了大雨。 第一反應是薄荷還在窗外邊,她起身打開窗簾去看,薄荷葉果然在風中顫顫巍巍,再一抬眼,袁滿的車停在巷子里。 她開了窗將薄荷移進屋里,聽見開門打開的聲音后,她快速關窗拉上窗簾。 坐回到床上,內心仍平靜不下來,直到聽見樓道里傳來腳步聲,她站起身,將紅酒瓶放進了小廚房里。 門口有東西放下的聲音,但來人卻沒有敲門。 幾分鐘后,汽車的引擎聲響起,岳竹拉開窗簾的一角看,袁滿走了。 她走過去打開門,門口放著一盆剛開花的水仙,花瓣上有雨珠,花枝沒有刻意修剪,泥水也不算平整,不像花店里賣的。 猶豫了一下,她將花盆抱進屋里,放在了薄荷的旁邊。 春天的第一場雨淅淅瀝瀝的下了幾天,整座城市籠罩在灰色的天空下,只有花花綠綠的雨傘和雨衣成了畫面里唯一的裝點。 但無論外面刮風還是下雨,浴室里都是溫暖的。 岳竹一般中午去上班,晚飯時間能有一兩個小時的休息。休息的時候,她會穿好衣服去樓下的儲藏室里用微波爐熱早上在家里做好的飯菜。 這天,她正在熱菜 ,周姐將一盒冒著熱氣的燉豬腳放到了她的面前:“吃吧,今天剛燉的,補膠原蛋白?!?/br> 岳竹見周姐臉色不對,問:“汪老師是不是……” “你都知道了?他也不是看不上你,那么多照片,他就相中了你,可能……是沒有緣分吧?!?/br> 周姐顯得怪不好意思的,岳竹卻在心里感激著汪老師。 她和周姐還要在一起共事,他這樣的處理方式讓自己不必有心理負擔。 “沒事的周姐,謝謝你?!痹乐裾嫘牡馗兄x。 岳竹和周姐一起在大廳角落的小桌子上吃飯,老板娘突然湊了過來。她將一個禮品盒子放在岳竹的面前,說:“給你的?!?/br> 岳竹打開一看,里面是一根鉑金的腳鏈,做工很精美。 “哎喲,小岳,深藏不露啊?!敝芙阆日袅似饋?。 岳竹打開盒子里的小卡片,上面是鋼筆寫的正楷字:對不起。 沒有落款。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