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令康擺手，給個模棱兩可答案，“再講?！?/br>
    ......

    原本緊鑼密鼓的拍攝進程驟然放緩，眾人大松一口氣，卻又不解，有人向吳文宗詢問緣由。

    吳文宗也不隱瞞，掃眼靠在廊檐石柱上休息的又生，無奈道，“原本打算歲尾上映，臨時被推后，所以不急啦?！?/br>
    又生一旁聽得清楚，不免嘀咕領導出爾反爾，她還準備接阿婆出城寨，請阿婆看她出演的第一部電影，看來計劃要泡湯。

    “也不盡然是壞事?！碧菩竦鲁址磳σ庖?。

    他拍拍又生肩膀，“慢工出細活，好片子不怕被埋沒?！?/br>
    聽他這樣講，又生心里好受些，心知急也無用，索性丟開雜念，安安心心拍戲。

    轉眼到除夕年。港地三天假，劇組也不例外，又生簡單收拾幾件衣物，準備回去，走廊上碰見唐旭德，問她在哪過年，“去北海道還是獅城，或者牛津鄉村度假？”

    又生攤手，“九龍城寨陪阿婆?！彼v這話，絲毫不覺丟臉，城寨再骯臟，也是養大她的地方。

    唐旭德略有尷尬，笑道，“下次有黑幫電影開拍，或許你可以參演?！?/br>
    又生笑，半真半假道，“新和會大佬知不知？住我家附近?！苯仆萌?，九叔再有錢，也不輕易去住半山大屋，對他來講，城寨是最佳藏身處。

    “那慘了，日后去你家做客，還要背幾磅炸藥防身?！碧菩竦赂愎?，抱緊自己。

    又生笑到肚痛，錯眼間看見高子媚停在一旁的雪鐵龍，朝他揮手下樓。

    上車時，又生才看到弟弟，兩月不見，少年似乎又長高，聲線變粗，下巴隱隱冒出青色胡渣。

    又生驟然生出吾家有郎初長成的錯覺，揉揉少年發頂，笑問，“新校舍習不習慣？”

    許久不見，蘇又存想念家姐，摟她肩撒嬌，“沒有家姐在，哪里都不習慣?！?/br>
    高子媚露出作嘔表情。

    此舉換來蘇又存偌大白眼。

    又生拍弟弟腦殼，示意他收斂，又問，“他有沒有去找你？”又生隱去那個他到底是誰。

    蘇又存不瞞，“來找幾次，和他維港公園踢球一次，薄扶林郊野公園燒烤一次，快活谷馬場秋季開鑼，看次賽馬?！?/br>
    “你們節目多多?！庇稚伤?。

    “家姐，好多同學一起啦，再講歧視人不對?！彼碛沙浞?。

    高子媚聽得發暈，“你們講什么？”

    姐弟兩異口同聲，“沒講什么?！?/br>
    高子媚乜他們，車停城寨巷口，攆人下車，“窮鬼佬，快回你們故土?！?/br>
    類似話，又生早已聽得耳朵生繭，敏感如蘇又存，卻極為介意，腳下臟亂坑洼，泥水積灘，蘇又存跳腳往里走，悶悶道，“家姐，把阿婆接出去住吧，我開始討厭這里?！?/br>
    蘇又存講話語氣不免令又生想到莊太初，一時語氣不大好，“蘇又存，人貴有自知之明，我讓你住半山大屋，讓你讀名校穿靚衫，又如何？骨子里仍是窮鬼一個！”

    “家姐...”

    見他惴惴，又生嘆氣，放緩了聲音，“三代識食，五代積富，絕非一朝一夕。存仔，你不想努力，拿什么接阿婆出去??？皇仁書院每年近千英鎊學費已有著落？”

    蘇又存垂頭喪腦，好一會才道，“家姐，密斯們夸我念書勤奮，將來能念港大，我會好好念書的，不再想亂七八糟?！?/br>
    又生挽他胳膊，“這樣才是，我們缺乏一步登天能力，那就腳踏實地，阿婆講得對，餓死的都是游手好閑衰仔，我們本本分分做人，不丟臉?！?/br>
    蘇又存仍是小孩心性，前一刻還悶悶不樂，見到陳鳳儀之后，便將所有煩惱拋諸腦后，城寨中居民多數是大圈仔和大圈仔家屬，過除夕要比外面年味更重，又生踩凳，幫阿婆貼春聯。

    不知哪家提一起過年，炮臺附近的居民皆搬桌出來，沿炮臺拼湊一圈，陳鳳儀喊又生向外端菜。

    粵菜、浙菜、湘菜擺滿桌。

    樓上玲嬸指尖夾細細一根煙，斜靠在旁，將又生從頭打量到腳，“啊，meimei仔，聽講混得不錯？當明星？”

    又生笑，“還行，大家給面?！?/br>
    頓一頓，又主動問，“阿嬸生意如何？”

    玲嬸道，“勉強糊口啦。阿素錢賺夠，上岸不做。紅紅不知哪根筋搭錯，嚷著從良嫁人。芳芳回大陸看她死鬼男人，也不知回不回。再走幾個，玲娼館要我脫絲襪岔腿親自上陣...”

    “去去去，教壞囡囡?！标慀P儀打斷，“人老珠黃貨色，要十塊也沒人愿意cao?！?/br>
    樓上殺豬佬咧一口黃牙，嘿嘿笑，“真要十塊，我來cao一次?！?/br>
    又生牙疼，瞪眼看他們旁若無人開黃腔。

    是夜，維港人頭攢動，兩岸有警車巡邏，電單車上的騎警不時呼嘯而過，凌晨時分，煙花齊放，火樹銀花，照亮維港夜空。

    年初一黃門戲院率先上映《龍虎武斗》，以旺角幾十條街為背景，影射4k、義安、新和會三大幫派，高子媚約又生去看首映。

    整部戲臺詞極少，槍戰武斗為主，龍虎武師鄧祖榮挑大梁，從頭打到尾，盡管又生對公司排片決定頗有微詞，但還是被劇情折服。

    黃門戲院出來，她們茶樓喝茶，高子媚胳膊肘碰她，“和他怎樣了？”

    又生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是誰。

    正巧茶博士過來斟茶，送上一盅兩件茶點，等茶博士走開，又生才道，“阿姐別再提他，不喜歡那樣，他讓我日后少在他眼皮底下晃蕩?！?/br>
    高子媚難以置信，略拔高聲音，“你惹到他？”

    “他喜怒無常，我才沒惹他?！庇稚辉副澈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