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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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殿下?!比萦犹捻槃萜鹕?,迫切想知道原因。 定北侯垂手侍立,目不轉睛,清晰道:“老夫人說:敢問殿下,今日小容僅只是膝蓋疼上兩刻鐘,您就慌亂心疼得這樣!倘若來日他被陛下尋機賜死,您能如何?” 賜死? “不可能!”趙澤雍不假思索地駁回,反問:“容大人勤勤懇懇,父皇賜死他做什么?” “老夫人料到您會這樣問?!倍ū焙钣腿簧?,繼續轉述:“她還說:雖然容佑棠頗有才華、辦差也用心,可他委實不應該逾越與您之間的關系。僅憑這一點,即使他政績超凡,也無法平息陛下的不滿,龍顏大怒,試問誰能抵擋?” “他并未逾越?!壁w澤雍下意識解釋,怔愣出神半晌,沉聲道:“他才多大年紀?較真細論,此事實屬本王一力引導?!?/br> 容佑棠大為感動,穩穩上前數步,鄭重道:“郭老大人請息怒,您的意思下官明白,待后日早朝,下官即會呈交關于請旨外調離京的奏折,不再會影響殿下名譽?!币约扒俺?。 “別怕,一切與你無關?!壁w澤雍忙安慰。 “置身其中,怎會與我無關?”容佑棠苦笑,反倒寬慰:“殿下放心,我并非禁不起流言蜚語才離京,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去年仰仗殿下提攜,帶我下河間走了一遭,今年年中又去查案月余,期間感觸良多,我飽讀圣賢書、蒙若干貴人賞識、幸得陛下欽點中第并授官,豈能不努力報答眾多知遇之恩?橫豎京官難以避免要外放,我姑且試試提前請旨調去河間?!?/br> “父親,您聽聽,我沒夸大吧?容哥兒志存高遠,他主意正著呢,根本不需要咱們督促?!惫_忍不住說。 雖然內心賞識,但定北侯眼尾瞥視過去,即刻令次子閉嘴。 趙澤雍卻聽得格外心疼,他略昂首,極度不悅不贊同,強硬囑咐:“舅舅,煩請您回去轉告老夫人,下不為例。他一貫低調謹慎,錯在我一人,你們的規勸應沖著我,別為難他!” 看來,殿下比我們設想的更用情至深。 定北侯憂心忡忡,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沉重道:“老夫人還說了:可憐娘娘去得早,您和九殿下于君父前沒有生母周旋,大不利。您耽于龍陽、招致非議,陛下肯定知情,天底下父母的心大體是相同的,總盼望兒子順順當當成家立業,您卻拒絕陛下賜婚、遲遲不成親,長此以往,怎么妥呢?殿下,您正在一步步激怒陛下??!” 趙澤雍語塞,下顎緊繃,正飛快斟酌措辭時,容佑棠卻拱手道:“郭老大人言之有理。忠言逆耳利于行,還望殿下冷靜聽取?!?/br> “你——”趙澤雍倏然扭頭。 “定北侯府是真心期盼殿下過得好的,難道不是嗎?”容佑棠誠摯問。 定北侯暗暗欣賞,面上卻不顯,慢條斯理道:“老夫人用心良苦,借一瓶藥膏敲打你,意在小懲大誡,并不遮掩躲藏,小容,你且看在其年歲已高的份上,擔待些吧?!?/br> 我有什么資格“擔待”老侯夫人? 容佑棠隱忍平靜說:“大人言重了,老夫人仁慈大度,只是告誡而已,并未實際傷害。倘若淑妃娘娘在世,亦不可能允許殿下因為禁忌私情耽誤大事——” “別說了!”趙澤雍低喝打斷,生平第一次,他被至親和至愛聯手游說,氣惱交加,措手不及。 定北侯頷首,接腔道:“小容說得很對,假如娘娘在世,你們豈能相處至今?可惜娘娘去得早,陛下又日理萬機,只有老夫人敢冒險勸誡殿下,斷然無法眼睜睜看您不慎觸怒陛下或遭對手群起攻擊,萬望諒解?!?/br> “再說一次,下不為例?!?/br> 趙澤雍面無表情,肅穆指出:“母妃早逝,我兄弟二人年少時得了外祖家許多幫扶,始終銘記于心,但不表示本王能一再容忍被親信欺瞞!”他忍了又忍,才咽下“欺瞞相當于背叛”一句。 郭達羞慚垂首,難受得說不出半個字。 “老夫人憂心如焚,急欲提醒殿下,老朽擅作主張強壓著子琰從命,今日之舉實屬不妥,甘受殿下任何懲罰?!倍ū焙畲罅x凜然,頓了頓,話音一轉,卻冷不防問:“小容身負狀元之才,勤懇上進,前途不可限量,殿下若是真心賞識,為何將其置于佞幸之流?” 以諂媚獲得寵愛的佞幸? 容佑棠狼狽咬牙,活像挨了個大耳光,臉皮火辣辣,面紅耳赤。 “胡說!”趙澤雍勃然大怒,頭一回如此嚴厲駁斥舅舅,擲地有聲維護道:“容佑棠智勇雙全,聰明機敏,誰也不準蔑視侮辱他!” 夠了,我懂了。 容佑棠一字一句聽進心里,滿足欣喜之余,朗聲堅定表態:“殿下,即使沒有郭大人督促,我也已下定決心,奏折后日一早必將呈交?!?/br> 夜間 萬籟俱寂,二人同床共枕,榻間的黯然傷感揮之不去。 趙澤雍仰躺,把人放在自己心口上,輕撫其脊背,飽含歉疚疼惜之意。 容佑棠側趴,耳朵貼著對方胸膛,傾聽穩健有力的心跳聲。 “一定要走?”趙澤雍第無數次問。 “不得不走。其實,我一直想去外面闖闖,京城人才濟濟,機會太少了?!?/br> “換個地方吧,江南如何?”趙澤雍耐心勸。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上哪兒歷練都一樣?!?/br> 良久 趙澤雍長嘆息,抱緊懷里的人,一夜無話。 數日后,臘月十四,年味兒漸濃,兩日后即是皇帝壽辰。 乾明宮內,承天帝“啪”地合上奏折,笑吟吟,滿意道:“敢于迎難而上,不錯!” 御書房大臣魯子興低眉順目,恭謹說:“翰林新貴主動請旨外調河間為陛下分憂,實屬難得,老臣請您示下?!?/br> “唔,還是年輕人有拼勁吶?!背刑斓勖奸_眼笑,郁積多時的慍怒一掃而光,手肘舒適搭著引枕,威嚴問:“你說說,河間近期可還太平?” “自陛下公正嚴明處置貪污案后,河間總體太平,但因寒冬降雪,喜州被災民圍城,急需朝廷賑濟?!濒斪优d據實稟告。 “哦?”承天帝挑眉,不疾不徐捻動佛珠,若有所思。 第170章 外調 “河間喜州知府?” 郭老夫人氣度雍容, 抬手扶了扶絳紫抹額, 腕間戴一對碧瑩瑩的玉鐲,滿頭銀發梳得整整齊齊, 歪在暖炕上搭著倚枕,笑說:“正四品官兒呢,那孩子小小年紀, 倒也有些能耐,能讓陛下委以重任?!?/br> “確實?!倍ū焙罟Ь锤胶?。郭達則心事重重,沉默寡言, 直挺挺戳在父親后側。 郭老夫人略動了動、揮揮手:“你們下去吧?!眱擅虻卮吠鹊拇笱经h起立,屈膝福了福,溫順道:“是”聽令轉身告退。 “坐?!惫戏蛉苏泻舄氉?。 定北侯躬身后才落座, 嘆道:“母親料事如神,陛下果然隱忍已久, 小容的奏折一遞上去,不出三日圣旨就下來了,連年也沒讓過?!?/br> “唉?!惫戏蛉藝@氣,坐直了,語重心長道:“權貴子弟有幾個房里人本是尋常,哪怕養小男孩子,只要不出格也無妨,但殿下卻當真了!沉迷兒女私情,那萬萬不妥。別說他是親王,即便是普通百姓家的兒子,做父母的也會嚴厲管教。殿下從小自覺自律,很令人省心,可虧就虧在你妹子去得早,加之他又在西北過了十年,耽擱了成家大事兒?!?/br> 定北侯也嘆息,兩手握膝,面色凝重。 “其他皇子長到十五歲左右時,長輩就該給安排通房了,可惜那兩年意外連連,先是你妹子去世,隨后殿下悲傷焦急、不慎觸怒陛下,被遠派西北,一過十年,他長大了,也立起來了,只嘆仍未成家,甚至錯入龍陽歧途?!惫戏蛉硕笸笸聪?,雖年事已高,卻耳聰目明睿智果決,眼風威嚴掃向兒子,極不滿地質問:“你早早就知情,為何不勸阻?為何不報?” “母親息怒?!彪m然襲爵多年,但郭府規矩森嚴,尤其重孝道,定北侯見母親不悅,立即起身,懊悔解釋:“其實,他們相識僅年余,兒子雖然看出了些內情,但一則不便隨意干涉殿下的房內私事,二則信任殿下可以妥善處理——豈料他們后來越來越親密了,撞進許多人眼里!兒子隱晦勸了幾回,可殿下已深陷,輕易勸不回頭,故只能請母親設法?!?/br> “你??!”郭老夫人憂心忡忡,習慣性又抬手扶了扶抹額,諄諄教導:“你妹子早逝,陛下端著滿滿一碗水,不可能偏斜太過,除了咱們,這世上還有誰能大膽勸誡殿下?他正需要人從旁提醒,明白嗎?” “兒子明白?!倍ū焙钗⑽⒐?。 郭老夫人端起精致手爐,心不在焉地摩挲,垂眸,慢條斯理說:“假如咱們殿下像那幾位殿下一樣,掛個閑職,或終日游山玩水或只顧宴飲嬉戲的話,我也不管了,任憑龍椅坐上去誰,仍可安享富貴??稍蹅兊钕律郧诿懵斆?,能力卓絕,慶王威名揚四海,他又剛強耿直、欠缺圓滑,不知得罪多少人,眼下明擺著的,無論那幾個誰上位,必不會容忍殿下和咱們家族。事到如今,就好比箭在弦上,不可不發?!鳖D了頓,她又冷靜道:“為了勸誡敲醒殿下,不得不盡快拆散他愛重的人,終究令其傷心,你們都別出頭,一切都由我來擔,哪怕舍了這把老骨頭也值得!陛下一直稱病休養,緊要關頭不容絲毫疏忽,少不得我倚老賣老一番了?!?/br> “兒子慚愧,讓母親這般憂深思遠?!倍ū焙钍謱擂?。 “罷了,你公務也忙,坐下,今后多留心吧,別再疏忽大意?!?/br> “是?!?/br> 郭老夫人訓導了兒子,目光隨即暼向一聲不吭的孫子,慈愛問:“咱們小二這是怎么啦?話簍子忽然變成鋸嘴葫蘆了?!?/br> 定北侯聞言扭頭,喝道:“孽障!老夫人跟前,你不說主動侍奉,杵著等誰哄呢?沒規沒矩,還不跪下?” 發呆的郭達猛地回神,剛要下跪,卻聽見祖母嗔道:“好端端的,你又罵孩子做什么?小二,來?!?/br> 郭達忙快步行至暖炕前,跪在腳踏上。 “哎喲,快快起來!”郭老夫人急忙攙扶,硬把孫子按坐在榻前矮凳上,滿臉心疼,關切問兒子:“小二膝蓋的傷,你叫大夫給看了嗎?千萬別落下病根兒,腿腳多么重要?!?/br> “您放心,一早叫大夫給看了,他好得很?!倍ū焙铍[隱沒好氣。 祖母這樣關心我,容老肯定更心疼容哥兒…… 郭達黯然內疚,勉強扯出笑臉:“老祖宗別擔心,我挺好的?!?/br> “你這樣不高興,是不是被殿下責備了?”郭老夫人笑瞇瞇問。她有兩個孫子,但只親自撫養過小孫子,自然寵愛些。 郭達愁苦嘆息:“表哥要是打我罵我出氣就好了,可他只讓反省,這多叫人惶恐!” “惶恐是應當的。不僅犯錯需要惶恐,平時也需要惶恐?!惫戏蛉宋兆O子的手,態度嚴厲,但語氣和軟,耐心地教導:“小二,你尊卑上下這一點始終做得不好,很應該學學你哥?!?/br> “???”郭達一頭霧水。 “雖然你們哥倆和殿下是親表兄弟,但殿下是封了親王的皇子、是天底下第一等尊貴的出身,小時候稱其‘表哥’尚可視為童言無忌,但長大了就得懂禮守矩,必須尊稱‘殿下’,記住了嗎?” “表哥又不是那種好擺架子的人——”郭達一語未落,已被父親打斷呵斥:“放肆!老夫人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居然敢頂撞?莫非想挨家法鞭子了?”定北侯恨鐵不成鋼地訓斥。 “算了算了,你別嚇唬他。都怪我老婆子,小時候多疼愛些,把他慣壞了,”郭老夫人再度阻攔,飽含寵愛之情。 “子不教父之過,豈能讓母親攬責?”定北侯正色道。 “我失禮了,請長輩們責罰?!惫_老老實實請罪。 “乖孫兒,只要你聽話改了即可?!惫戏蛉舜蚱鹁?,繼續教導:“殿下待外祖家親厚,那是他的好涵養品德,咱們心里也親厚,但面上的規矩禮數絕不可廢!身不正,則不足以服,這道理你也沒聽過嗎?” “聽過的?!?/br> “我知道,殿下難免責怪,你被冷落得心里難受,但須知殿下為尊、為上,咱們為卑、為下,再親密也要注意分寸。你之所以難受,正是因為平日在殿下跟前太隨性無禮了,那是不對的!將來,一旦殿下繼位——”她頓了頓,眼皮一垂,打住笑道:“罷了,你先改了這一樣,今后我再教你其它的?!?/br> 表哥會繼位當皇帝嗎? 郭達腰背挺直,第無數次深入細致地思考此問題。 “我聽你們轉述,那小棠倒真是不錯的,才華橫溢且聰慧機靈,最重要的是,他并未恃寵而驕,清醒理智,明白以退為進避開風險的道理?!惫戏蛉说滟潕拙?,捧著手爐,惋惜道:“可惜是個男子,而且門第低了?!?/br> “英雄不問出處啊老祖宗!容哥兒才十七歲,已身兼數職,不知強于多少苦哈哈熬了半輩子的小吏,足以光耀容家門楣了?!惫_剛說完,便受到其父親瞪視,趕緊垂首。 定北侯十分頭疼次子跳脫不羈的個性,他頗為賞識道:“母親說得沒錯,以殿下的為人,斷斷看不上恃寵而驕的諂媚之徒,小容踏實懂事,也有能力,錯就錯在投了男胎?!?/br> 郭老夫人頷首,深有同感。 “咳咳,哎我說——”郭達抱著手臂,忍無可忍。 “嗯?”郭老夫人目光銳利。 “長輩談話有你插嘴的余地嗎?沒規矩!”定北侯呵斥。 “我……”郭達啞口無言,悻悻然閉嘴,皺眉暗忖: 你們這樣想法,表哥聽見一定特別生氣! 與此同時 路府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