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佑棠恍然大悟，連忙道：“您不說學生都沒留意！申時前后交卷的，絕大多數是年輕人，因為我們心急、寫得快，年長些的，普遍沉得住氣，穩穩坐著?！?/br>
    “世事洞明皆學問?！壁w澤雍莞爾，難得明確推捧他人，囑咐容佑棠道：“路大人睿智洞察，傾囊相授，你務必好好尊敬聽從?！?/br>
    “是?！比萦犹拇故?，執壺為兩位師長續茶，全程侍立，禮儀無可挑剔。

    于是，趙澤雍和路南均十分滿意，自覺臉面有光。

    “殿下過譽了，路某只是熟能生巧而已?！甭纺现t說。

    趙澤雍雷厲風行道：“路大人所言在理，歷次科考交卷時辰俱有記載，調閱范錦檔冊，一看便知?！?/br>
    “沒錯！”

    容佑棠咬牙道：“性格不會突然改變，那人若習慣踩著最后時辰交卷，今日為什么提前了？總有原因?！?/br>
    “此事可大可小?！甭纺夏氐溃骸熬砻娌粷?，恐冒撞天子，評選時必定多了層顧慮?！?/br>
    趙澤雍沉聲指出：“但科考意在選才，重在品鑒答卷內容，而非卷面。這點，本王相信父皇會寬容諒解的?！?/br>
    容佑棠忐忑道：“如今我已不敢奢望評優送御覽，只盼答卷別作廢?！?/br>
    三人商議小半時辰，對慶王的來意，路南明了后，不由得震驚：佑棠是我的弟子，他來求援很正常，但真沒想到，慶王竟親自陪同？

    他們人品貴重，并非輕浮浪蕩子，究竟算什么關系？

    兩個男人，唉……

    路南滿腹疑團，可當面不能如何，起身拱手道：

    “多謝殿下厚愛提攜小徒，事不宜遲，路某這就去拜訪林大人，他是主閱卷官，明后兩日內都歇在宮里，評選考卷?！?/br>
    “好?！壁w澤雍起身，給容佑棠遞了個眼神，后者立刻禮節性詢問：“師父，學生同去吧？”

    “不妥?！甭纺蠐u頭，叮囑道：“為師單獨去合適，本就不是你的錯，別叫外人誤會我們賄賂閱卷官?！?/br>
    “是?！?/br>
    趙澤雍正色道：“巡考沈大人方面無需擔心，明日早朝，本王會單獨和他聊兩句?！?/br>
    “謝殿下?！甭纺蠌陀止笆?。

    “多謝殿下和師父援手，學生銘感五內！”容佑棠感激垂首，心頭大石落下一半。

    管家迅速備好馬車，雙方在路府門口分別。

    返程路上，容佑棠雀躍感慨：

    “真是太麻煩師父了！”

    “路南不錯。憑他的面子，諸臣就能高看你一眼?！壁w澤雍說。他左手抬起，擱在窗沿，右手克制地不動。

    “我覺得自己占大便宜了?！比萦犹男呃⒉灰?。

    “互相扶持?！壁w澤雍寬慰道：“日后等你立起來，涌泉相報即可?！?/br>
    容佑棠鄭重表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會恭敬侍奉師父終生?！?/br>
    “別妄自菲薄?！壁w澤雍后靠椅背，氣定神閑道：“路南獨具慧眼，你當他什么貓兒狗兒都收？”

    “呃~”

    “哼?！被鞄ば」穬?。

    容佑棠被噎住了，一時間無話可回，同時忍不住想：

    殿下的大恩大德，賞識提攜，我又該怎么報答？

    他是涌泉、甚至涌海之恩，我這輩子都報答不了。

    唉~

    容佑棠扭頭看一眼慶王，欲言又止。

    馬車平穩前進，座椅寬大，雙方相距不足一拳。

    趙澤雍端坐，側臉線條俊挺，高鼻薄唇，氣質偏冷峻，不怒而威。

    馬車路過元京河一道拱橋前方，游人如織，攤販吆喝不絕，熱鬧非凡。

    趙澤雍聞聲望向窗外，眼神專注。

    “您在看什么？”容佑棠好奇問，探身眺望。

    河風沁涼，燈火透過小窗，忽明忽暗。趙澤雍垂首，眼前是對方玉白左耳，他情不自禁伸手輕撫。

    “??！”

    容佑棠最受不得這刺激！他渾身一個顫栗，猛然歪頭蜷縮，抽身躲避。

    “別動?！壁w澤雍霸道強硬，一把摟住人，手繼續揉捏對方耳垂，親眼見玉白飛快變暈紅，心不在焉問：“你剛問什么？”

    “什、什么？”容佑棠狼狽反問，不時輕輕顫栗，極力忍耐。他側身被拘在慶王懷里，夏衫輕薄，緊貼時軀體溫度不斷升高，幾乎要被灼傷。

    “你發問的，又問什么？”趙澤雍莞爾。

    “??？哦，我、我想想?！比萦犹男量嚯[忍，極力思索，覺得耳朵發燙，姿勢別扭地半坐半扭，幾乎懸空貼在慶王懷里，尷尬之下，他急中生智，右手扶著窗沿，總算借力穩住——但與此同時，卻不慎轉身，與對方面對面！

    四目相對，緊密相貼。

    容佑棠清晰感受對方寬厚結實的胸膛，甚至心跳都能細數！

    “想不起來嗎？”趙澤雍低聲問，手上動作一刻不停。

    容佑棠急忙點頭，點頭如搗蒜，眼神無措懇切。

    “別急，慢慢想?！壁w澤雍嚴肅鼓勵。

    “我——”

    慶王眸色幽深，左手強勢摟緊，右手粗糙指腹來回輕撫耳廓，揉捏耳垂，懷里的人被刺激得瑟瑟發抖，帶給他奇異滿足感。

    “??！我想起來了！”容佑棠大叫，滿腦子漿糊費勁轉動半晌，總算回憶起片刻前。

    “嗯？”

    “我剛才問您在看什么——呃……殿下！”容佑棠窘迫低喊，慌張失措。

    “沒看什么?！壁w澤雍答，嗓音低沉喑啞。他拂開對方未及冠的一半散發，露出修長白皙脖子，手掌握住其后頸，嘆道：“太瘦弱了?！?/br>
    容佑棠姿勢別扭，右手支撐全身，很快不堪重負，酸脹無力。

    趙澤雍整理對方衣領，一絲不茍。

    又苦撐半晌，容佑棠右臂酸疼發抖，無奈掙了掙，說：“殿下，我手酸?！?/br>
    趙澤雍早看在眼里，此時挑眉道：“你可以放下?！北就踹€能摔了你不成？

    面對面，容佑棠干瞪眼，無可奈何，他很清楚對方的強硬作風，只得用力一彈，右手轉而扶住慶王身側的椅背。

    如此一來，更加不像話了！

    容佑棠兩手撐住慶王兩側椅背，腰背被固定，動彈不得，上身立起，與對方視線齊平。

    ——從前，由于身高差距，容佑棠只能仰視對方，也習慣了仰視中的慶王。此時此刻，眼前人熟悉又陌生，感覺非常奇妙。

    “混帳東西?！壁w澤雍板著臉說，眼里盛滿萬千情意。

    “對不起?！比萦犹男闹敲?，愧疚低頭：“以后再不敢了，我發誓自己永遠是容佑棠?！?/br>
    “哼?！?/br>
    趙澤雍沒再說什么，握住對方后頸的手用力一收，把人按進自己頸窩，輕輕摟著，拍拍后背。

    容佑棠被拽得跌坐，手忙腳亂，掙扎半晌，無果。他渾身緊繃，最開始臉沖慶王，窘迫得無以復加，立刻扭頭，改為枕著對方肩膀，臉沖對側小窗。

    初次如此相擁，無論如何都不自在，容佑棠頻頻變換姿勢。

    “你再動？”趙澤雍忍無可忍，語意飽含威脅。

    “我沒動！”容佑棠渾身一凜，立即停止，明智地安靜趴著。

    四匹馬輕快拉車，穿過鬧市，街口處往東，一路嘚嘚兒踢踏，搖搖擺擺。

    靜謐安寧。

    鼻端俱是熟悉信賴味道，容佑棠漸漸不再緊繃，他放松依靠，胡思亂想，神游天外，慢慢閉上眼睛，被晃悠得昏昏欲睡。

    一不小心，真的睡著了。

    不知多久，容佑棠迷迷糊糊聽見耳邊有人說：

    “到你家了?！?/br>
    “醒醒?！?/br>
    “你想不想回家？”

    容佑棠一個咯噔，猛然驚醒，脫口道：“想！”

    趙澤雍輕撫對方脊背，只是笑。

    “到了嗎？”容佑棠探身掀車簾看。

    “嗯?！?/br>
    “那，殿下，我回去了？”

    “還能不準怎的？”趙澤雍松手，虎目炯炯有神。

    “謝殿下?！碑斎灰獪?，我得回去解釋與家人聽。

    容佑棠一咕嚕起身，敏捷跳下馬車，跑到車窗前，輕聲說：“殿下慢走?！?/br>
    “回去吧，明兒你歇一天?！避噧葌鱽韲诟?。

    “是?！比萦犹男π?，一溜煙跑進容氏布莊，瞬間被伙計們簇擁問候，他轉身站定，揮揮手，目送馬車和騎馬護衛的親兵一行遠去。

    “少爺您可回來啦！”

    “怎么這么晚？”

    “老爺傍晚出來望了好幾回，幸虧慶王府來人報信，否則我們真擔心死了?！被镉媯儬幭瓤趾笤儐?，嘰嘰喳喳。

    容佑棠笑道：“有些事耽擱了，多謝關心，我這就回家報平安?！?/br>
    努力安撫勸慰養父歇息后，已是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