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書迷正在閱讀:香江往事、親昵、重回年少時光、寧為嫡、一代詭妃、每日一表白[娛樂圈]、婚途漫漫,腹黑祈少惹不起、論重生姿勢的重要性、藍森先生不說話、我真的是萬人迷
七八個村民面對尊貴皇子,更是稀里糊涂、停止思考,無頭蒼蠅般跟著跑,一路大呼小叫。 趙澤寧一頭撞入漆黑村落中,寒風在耳邊呼嘯,冰冷雪花撲面。宮規森嚴,皇家最重體統,他在宮里從沒有這樣放肆奔跑過,心情暢快之余,又陡然生發一股無法自控的瘋狂沖動! 趙澤寧根本沒仔細看路,只憑身后的微弱火光,跑過一座又一座黑黢黢的農家房舍,那些影子扭曲變形、張牙舞爪掠過,像極記憶中輕蔑、鄙視、憐憫、嫌惡的宮女內侍的臉,滲人得慌。嗚呼狂風也逐漸變調,變成從小到大明面背面聽到嘲笑議論與譏諷:“嘖,爬床丫頭生的皇子!” “王翠枝生下一子一女,不也才封了個昭儀?” “唉,種是龍種,可惜沒投對胎,從奴婢肚子里爬出來?!?/br> …… “都四歲了?還沒取名、沒上冊?” “噯,王翠枝是韓貴妃的陪嫁丫環,卻臭不要臉爬龍床,還大了肚子,韓貴妃氣得病倒,若不是皇后娘娘護著,早被一碗藥落了,還妄想母憑子貴呢,呸!” …… “哎,聽說王翠枝生的取名了,陛下賜了一個‘寧’字!” “什么?什么寧?” “息事寧人的寧!” “哈哈哈,可不是息事寧人嘛,王昭儀天天抱著八皇子求爹爹告奶奶的,娘娘們都厭煩她,連陛下都忍無可忍了,否則怎么賜名‘寧’?也就三皇子時常帶他玩,昨天還申斥老太監欺凌幼主呢,三皇子越來越唬弄不得了?!?/br> …… 趙澤寧渾身一個激靈,猛然用力搖頭,慌不擇路,不顧一切拼命跑,逃離眼前無數扭曲怪影和耳邊尖利譏笑聲。心跳劇烈,喉頭腥甜,軀體難受,但靈魂輕飄飄,似乎能脫殼。 “八殿下!八殿下!”卓愷飛快追上,心驚膽戰,想拽停又不敢拽,只得緊隨其后,身后還跟著一串不明就里的村民,紛紛想當然地吆喝:“小珍?你快出來??!” “珍丫頭,別做傻事?!?/br> “趕緊回家吧,你爹娘急死了都!” 趙澤寧根本沒看見什么“人影閃過”,只是另有計劃而已。他跑了一段路之后,突然一腳踩空,身體歪倒,重重摔進青石板路邊的干涸排水溝!大聲痛叫:“啊——” “八殿下!”卓愷大叫,抓住趙澤寧袖子,可惜打滑了,沒拽住人,嚇得魂飛魄散,急忙跳進溝渠救人,和村民們一道,把頭破血流昏迷的八皇子抬回營帳救治。 與此同時 容佑棠和衛杰方同等人正快速奔往方家河! “不可能走太遠,小姑娘膽子小,黑燈瞎火的,她肯定還在附近!”容佑棠指出,這種時候總要有人決策。 “怎見得不是、不是吊啊、藥啊什么的?”方同隱晦壓低聲音。 容佑棠耿直道:“全村都搬得差不多了,而且只是到西郊而已。鄉親們趕著牛車騾車,一天往返十趟八趟,連石頭食槽、石墩木墩都沒落下,房梁磚塊拆了也還是他們的,同樣要搬走——小姑娘氣怒離家出走,哪有布條上吊?哪有藥吃?水井又最早開始填封,剩下幾個是伙房的,晚上鎖了?!?/br> 衛杰更加耿直:“所以她只能投河了。十四五歲的小丫頭,應當不敢割腕撞墻,那又疼又血腥?!?/br> “快!”容佑棠全力奔跑,一口氣跑出村落、跑進麥地,跟著方同一家抄小路朝河流跑! 他們在方小珍家仔細翻找無果,又在附近找了一遍,然后才擴大搜尋范圍,個個累得喘吁吁,但人命關天,誰也不敢停下來歇息。 半刻鐘后,他們跑到河邊,四下里看看,漆黑無人,失蹤一個多時辰了,大雪撲簌簌落下,足以掩蓋瘦小女孩的足跡。 衛杰是西北前鋒營騎兵出身,實戰偵查經驗豐富,他拿火把略搜尋片刻,就揮手道:“隨我來!” 眾人忙跟上。 他們邊走邊尋找,幸虧天還冷,河面厚實冰層尚未消融,有沒有人投河落水一看便知。 不多時,走到個有樹叢的避風河灣,衛杰猛然停下,剛要抬手叫大家安靜,容佑棠屏息凝神靠近,可方同媳婦卻激動大喊:“珍丫頭?是你嗎?大娘找你半天了都——??!哎呀!你別跳,別跳!??!她跳河了!快救人吶!我的天爺喲!” 衛杰等親衛顧不得許多,把火把朝容佑棠手里一塞,邊跑邊脫外袍靴子,二話不說便下去救人。 “唉,你別喊啦!”方同氣急阻止,可他知道媳婦剛才是驚喜交加才喊的,沒法責怪,只能把人攔住。 “衛大哥小心!”容佑棠跑得急,幾乎跌坐著滑下河岸陡坡,在河邊俯身趴著,高舉兩個火把,為水里照明,擔憂大喊:“小心,如果水太深太急就先上來想辦法!” ——若被冰下急流沖走,豈不九死一生? 容佑棠不會水、而且溺水后極度怕水,煎熬焦急,探頭往下看,河邊冰面滑,他險些掉進去,慌忙牢牢撐住手肘。 “放心,這是河灣,水不急,頂多一人深!”方同緊隨其后告知,緊張道:“那兩位好漢高大威猛,站起來絕對能露頭呼吸!” 容佑棠稍稍放心,火把交給方同媳婦:“嫂子,您給舉著照亮?!比缓笏矊W著其余兩個親衛的做法,拿石頭清理河面冰塊,方便底下人出來,個個弄得濕漉漉一身冰水。 其實救援過程很短,只是水上的人擔憂焦慮、倍覺漫長而已。 沒一會兒 “嘩啦”一聲,衛杰提溜著方小珍的后領子,用力抹臉,同時把溺水者面朝下、肚腹貼放在同伴肩膀上,催促道:“趕緊顛顛,嗆水了!”另一名親衛熟練壓住方小珍后腰,往岸上走的同時,肩膀和手掌同時用力,控出方小珍腹內大量冰水。 “哇”地幾聲,方小珍被扛著,頭朝下,大口大口嘔吐,劇烈嗆咳,七竅流水,清醒后就開始哭——今夜無比黑暗陰冷,將情竇初開的一顆少女心凍裂得稀碎:那位韓大人總給糕點吃,還笑著夸“辮子你自己扎的?好巧手的姑娘”。 姑娘!他夸我是勤快又巧手的姑娘。 當爹娘莫名問起羞死人的那事時,方小珍臉紅得不敢抬頭,嬌怯怯羞澀,否認聲小得縮在喉嚨口,聽什么話都像隔著厚重的紗,只聽得一句“既然生米煮成熟飯,那韓大人必須收下大妮!”。 接下來一切全然超出想象!她被爹娘硬推到韓大人跟前、甚至懷里,韓大人錯愕驚詫、不敢置信,繼而匪夷所思、鄙視輕笑,乃至勃然大怒,用力將她揮開,和她爹娘爭論,最后動手打起來。 不知為何,爹娘唾罵她“不要臉、勾搭男人、打死算了”,她挨了好幾個耳光、無數譴責白眼,屈辱至極。 死了算了! 于是她逃離柴房、跑到河灣,拿石頭用力鑿冰面、鑿出好大洞口,本猶豫著不敢死的,可方同媳婦一勸,她卻瞬間生發巨大勇氣,閉眼縱身一躍! 三人上岸,容佑棠忙接應,把清醒的方小珍平放在地上,有人脫了半干外袍遞給她。 “小姑娘,活著才最重要?!比萦犹陌肷頋裢?,凍得哆嗦,和顏悅色哄勸道:“跳河不冷嗎?嗆水不難受嗎?趕緊回去煮幾頓nongnong的姜湯喝,免得寒氣入骨?!?/br> 方小珍默默流淚,溺水時她極度恐懼,一心盼望有人相救,可上岸后卻根本不想回家。 “珍丫頭哎,怎么這么傻呢?要是我們沒來救,你可就真死了!”在場只有一個婦人,方同媳婦絮絮叨叨,扶著瘦小單薄的姑娘,痛心道:“你爹娘糊涂,我當時就勸他們別那樣。唉,韓大人什么身份?咱們什么身份?最后弄得撕破臉皮打起來,你爹傷得那樣重,險些喪命——” “什、什么?”方小珍雖然痛恨,但從未想父親死,她急忙抬頭:“大娘,我爹怎么了?韓大人后來不是回城了嗎?” 容佑棠朝方同使個眼神,后者及時截住媳婦話頭,搶著說:“哎,吵架動手了嘛,難免磕磕碰碰。放心吧珍丫頭,再沒有人敢打你的,慶王殿下把你娘叫去問話了?!?/br> “先回去再說?!比萦犹哪托牡溃骸靶≌?,你奶奶和弟弟meimei急得都哭了,死不算勇敢,活著才了不起。你又沒犯法,堂堂正正的,怕什么?” “就是哩!你爹娘糊涂,我們心里都明白的,你是個好孩子?!狈酵眿D嘆氣道,其他人紛紛好言相勸。 方小珍心里好受許多,凍得牙齒打顫,不停抽泣,從委屈氣頭上下來后,她四下望望:哎呀,黑漆漆的,好嚇人!我怎么跑出來的? “走,我們送你回去。你奶奶今年有七十歲了吧?”容佑棠岔開對方注意力。 “七十八?!狈叫≌渎暼缥脜?。 “看不出來??!前天經過你家時,我還見她繡被罩呢,耳聰目明,動作快得很?!比萦犹馁澋?。 “不是繡,是補?!狈叫≌湫邼忉?。村里大半姑娘都對容佑棠有好感:生得俊俏、說話帶笑、友善和氣——可惜是城里人,還在大書院讀書,是戲文上只配才女的公子。 順利救人,打道回府。 雖然又冷又累,但是值得。 然而等容佑棠等人把方小珍暫托里正家照看、準備返回營帳時,半路卻撞上郭達幾人:“方小珍呢?”郭達劈頭問。 “在里正家?!比萦犹拇?。 “她沒事吧?” “投河了。但被衛大哥陳大哥他們及時救上岸,沒什么大礙?!?/br> 郭達猛拍額頭:“這就好!走走走,回去報信!”說著扯上容佑棠就轉身,問:“你也下水救人了?衣服濕答答的?!?/br> “我不會水,只在岸邊接應?!叭萦犹拇?,再度奔跑,冷風一吹,當真侵肌裂骨。 郭達告知:“韓太傅來了,方娥娘要求韓家賠她女兒命、賠她丈夫命——” “方彥死了?!”容佑棠大吃一驚。 郭達苦笑:“沒死??伤f傷成那樣肯定治不好了,跟死沒兩樣?!?/br> 容佑棠無言以對。 “噯?你們怎么和八殿下分開了?他摔得左臂骨折,要養上幾個月?!?/br> 容佑棠跑得兩眼冒金星,以為自己耳朵出毛病,斷斷續續問:“骨、骨折?八殿下叫我們去找方小珍,他帶目擊人證回、回營帳了啊?!?/br> 郭達納悶道:“那樣嗎?此事押后!得先回去解決方娥娘?!?/br> 容佑棠心猛地一沉:此事押后??磥肀仨毥忉屒宄?,畢竟是皇子摔傷,而且是骨折,算重傷了。 當他們回到營帳時,剛到帳門便聽見: “簡直荒謬!石料倉庫日夜有衛兵輪流值守,人來人往,我出于好心才拿糕點哄孩子,若碰了你女兒一指頭,天誅地滅!”韓如昆氣得七竅生煙,臉色鐵青。 方娥娘立即揪住字眼:“你自己也說‘哄’孩子了!你可不是哄了我閨女?否則她為什么天天花大功夫梳頭發去找你?現在還羞得離家出走,也不知是死是活,多半尋死了。唉喲我的大妮哎,你怎么那么傻啊,被欺負了就知道死——” “小珍沒死!”容佑棠聽不下去了,皺眉進去,朗聲打斷:“嬸子,你怎么紅口白牙就咒自己女兒死呢?她好好的,在里正家?!?/br> 容佑棠快速掃視帳內:慶王端坐上首,左側是個面無表情的白眉老者,想必就是韓太傅。右側是頭臉沾血、吊著左臂的八皇子,目擊人證站成一排恭候。方娥娘跪坐,韓如昆怒目而視。 八殿下究竟怎么回事?天黑路滑不小心摔的? 容佑棠低頭,和衛杰等人一起,正式向趙澤雍復命: “啟稟殿下:方小珍已順利找回,暫由里正一家看護。人沒事,她是挨了爹娘打罵,一時想不開才出走的?!?/br> 方娥娘驚疑不定,愣住了,她滾得一身泥,整個人灰撲撲。 趙澤雍滿意頷首:“無事就好?!彼粗鴿皲蹁醯嗡膸兹?,打量嘴唇青紫的容佑棠,關切催促:“你們先下去收拾收拾?!?/br> “是?!毙l杰等人應承,他們如今在北營當差,就近擠在旁邊待拆空房里,鋪蓋衣物俱全。容佑棠卻沒有,可他跟大部分親衛關系都熟悉,于是自發跟著走,準備借一套干衣穿。 趙澤雍皺眉目送,生生忍住想伸出的右手:哪兒去?明明后帳就有衣褲??上Р缓线m,知道你肯定會回避。 韓如昆憤怒下跪:“殿下,卑職敢對天發誓,就算告到御前也絕不改口:我韓如昆沒有欺負方小珍!這刁婦根本不講道理,幸好方小珍沒死,否則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求殿下傳喚她來,當面對質便知,求您主持公道!” 方娥娘眼睛轉了又轉,下不來臺,只是干哭干嚎。 趙澤雍猛一拍桌子,震得茶杯抖三抖,訓斥道: “方氏!實情究竟如何,待傳喚方小珍一問一驗便知,你口口聲聲指控男方玷污你女兒,究竟有何憑證?石料倉庫是本王布防的,有軍令,外人不得擅入,方小珍怎進得去?” “這、這……”方娥娘萎頓在地,吱吱唔唔,半晌又嚎哭道:“無風不起浪,真相只有天知道!民婦只知道他仗著有權有勢就打人,幾乎打死我當家的,那么多人睜眼看著,能冤枉了他?”說著又拍地、又捶胸口。 韓如昆呵斥:“究竟誰先動手?誰攔著路不讓我離開?誰死活逼我把方小珍帶回家?這些也那么多人睜眼看著,能冤枉了你?!” 方娥娘卻充耳不聞,只是嚎。 趙澤雍威嚴喝令:“安靜!方氏,你真當本王治不了你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