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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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貴客請稍候,草民這就去叫醒棠兒——”容開濟步履匆匆。 趙澤雍卻起身阻止:“本王找他談些事?!?/br> “……好。您這邊請?!比蓍_濟憂心忡忡,驚疑不定,無論如何猜不出對方來意——肯定有要事,否則慶王不會到訪。 此時,一無所知的容佑棠仍安臥在床,睡得香甜。 趙澤雍進屋后,沒有關門,他點燃外間燭臺,慢條斯理轉了一圈,透過紗帳,能看見容佑棠側身蜷臥,呼吸平穩悠長。 他會歡迎不速之客嗎? 一頭熱血一心一意的趙澤雍這時才回神——昨夜分開后,他同樣沒睡好,幾次想去客房找人,卻擔心對方無法接受…… 唉,本王唐突了。 隔著紗帳,趙澤雍靜靜凝視容佑棠許久,心軟而踏實,忽然笑一笑,又吹熄燭火,輕手輕腳退出去,把門合上。 片刻后,慶王帶著所有人離開,跟到來時一樣迅速。 容家人面面相覷,李順疑惑道:“這、這怎么回事?那位特別餓的郭公子不是說要留下來吃飯嗎?” 京城街頭 郭達哀嚎:“表哥,為什么不吃完飯再走??” 趙澤雍沒說話,目光堅毅: 明天他入學國子監,散學會回慶王府嗎?他還欠著兩壇梅子酒,必須還! 第50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連老天爺也湊趣,二月初六賞了個大晴天。 “到了!”李順喜氣洋洋勒馬,跳下馬車。 “這就是國子監???哇——”李順掏出帕子擦汗,嘆息地驚嘆,抬頭凝望,嘖嘖稱贊:“嚯!老爺、少爺,快下來看吶,好氣派大門!” 國子監正門名喚聚賢門,為漢白玉所造,在燦爛朝陽下耀眼奪目,精致華美,巍峨莊嚴,整體雕刻繁復文字與圖案,門內設有兩井亭,對稱齊整,自平坦寬闊前庭眺望,隱約可見內甬道有高大牌坊,三門四柱七座,令人油然起敬。 “哎呀,哎喲?!崩铐橆l頻壓低聲音感嘆,下意識悄悄抻了抻衣領衣擺、撣撣袍袖并不存在的灰塵,樂呵呵搬運大包行李,喜滋滋地說:“若不是托了少爺的福,我這輩子也看不到國子監吶!雖沒本事進來讀書,但好歹長了見識,回頭街坊鄰居問起來,也不至于無話可說,嘿嘿嘿?!?/br> 國子監隸屬禮部,是成國最高學府,能進來讀書的,哪怕學生本人沒本事、他家里也必定有本事,出來即有資格被吏部派官。 容開濟肅然起敬,腰背挺直地站著,出神遙望“聚賢門”三字,喟然長嘆。他本也是朝臣之子,書香門第之后,卻在下場前家逢巨變,凈身為宦……少時懸梁刺股、寒窗苦讀的歲月,如今憶起,竟恍如隔世般。 容開濟喉間發堵、鼻酸澀,掩飾性地抬袖輕咳,滿心欣慰自豪中又混著些滄桑無奈。 “爹,好多人啊,真熱鬧!”容佑棠故意拿話岔開養父永遠解不開的心結,笑瞇瞇道:“昨兒我還覺著您和順伯給收拾太多東西了,沒想到他們更多!” 的確,聚賢一正二偏三門全開,門前排著一長溜監生及其親友,個個提著大包小包。但略一觀察,即可發現人群明顯分成兩部分:一部分由好些家人家仆簇擁,神態放松愜意,高談闊論,舉手投足間隱帶傲慢驕矜,有些正不耐煩地抱怨通行檢查太慢;另一部分則沒有親人陪護,他們三三五五站成小圈,親切友善交談,一個圈一種鄉音,臉上多半浮現興奮憧憬、躊躇滿志之色。 這個容佑棠大概知道:按律,只有貢生或蔭生才有資格入國子監讀書。貢生是省州縣府從當地選送優秀生員入京深造,不出意外即有真才實學,志向遠大;蔭生則分成三類:家里有錢的,為例監;家里有權的,為蔭監;為國捐軀的英烈之后,為難蔭。所以,蔭生們素質不一,畢竟他們本就不是靠自己進入國子監的。 那么自然而然的,監生中的貢生和蔭生之間,必定有無形、甚至有形的隔閡。 容佑棠十分的汗顏:容家既不夠有錢、又無權,他雖憑真本事下場得了個秀才功名,卻是憑借慶王才得以入學。 我應該算蔭監,是慶王托關系送進來的——殿下昨夜帶人到我家做什么???爹說他還進臥房了,可為什么沒叫醒我?晚上得去王府一趟,問問清楚,別是有要事。 “新開年,地方選送的歲貢生入京,赴今年秋試,自然人多。咱們走吧,去排隊?!比蓍_濟對這些很熟悉,倘若家里不出意外的話,他長到容佑棠這歲數時、也有可能以貢生身份入京深造的。 國子監是所有生員的夢想。 “哎!”李順左右手各提著行李,他匆匆往前,挑了離得最近的右偏門,排在人群隊尾。 “爹,我來?!比萦犹膿屵^大包行李,學其他貢生的樣子,挎在肩上。 “薦書呢?”容開濟小聲問,極其嚴肅地囑咐:“這個千萬千萬要保管好!”慶王殿下仁厚愛才,托外祖家定北侯府的名額開具的薦書,千金萬金也買不到,堪稱無價之寶。 容佑棠拍拍胸膛:“放心吧,我貼身收著的?!?/br> “這就好?!比蓍_濟調整心情,摒棄感傷緬懷,開始細細教導孩子入學后為人處事的種種道理,事無巨細,一開口就停不下來,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掏出來、一股腦兒全塞給兒子,好讓他順利平安地學有所成。 日上林梢,長長隊伍緩慢往前挪,人太多了,無數嘴無數舌,不免喧嚷煩躁,已有不少人抱怨發牢sao。 容佑棠家來得還算早,排在右偏門,他倒不覺得無聊,也屬好奇躊躇滿志的那一類監生,聆聽養父教誨之余,興致勃勃悄悄打量同窗們,他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聚賢一正二偏三門同時通行,剛才沒仔細全局地看,現在發現、好像排隊的人有分別? 陸續有監生成群結隊涌進來,絡繹不絕,都得排隊。有個明顯是老生模樣的,帶著兩個同鄉新生,經過容佑棠時說:“……無需擔心,總會熟悉的。走,先帶你們去入學造冊,拿好貢生薦書。哎,回來,不是偏門,是正門,偏門是那些人走的?!?/br> 那些人? 容佑棠心念一動,電光石火間領悟過來:貢生正門、蔭生偏門? 我天!不是吧?好、好明顯的、的……不過沒辦法,寒窗苦讀和家世蔭庇,本就有區別。 容佑棠努力自我訓導,趕緊前后左右看幾眼:還好還好,前后看起來都是差不多的,應當是一類人,應當是……吧? 很快的,他就徹底放心、相信自家沒排錯隊伍了: 因為周明杰、周明宏兩兄弟呼朋喚友地到來,動靜很有些大:他們自末尾開始,與認識的公子哥打招呼,熟絡友好交談,穿著書生袍、頭戴方巾,很有些讀書人的風范。他們一路走一路攀談——直到發現排在中間的容佑棠。 慶王的臠寵小廝?他怎么也來了?看來慶王是真寵愛他,竟把人塞進國子監,學成出來,少不得又給個官做。好慷慨大方! 周明杰只驚訝瞬間,隨即綻放熱情笑臉,熟稔道:“容賢弟也來了?今后你我可就是同窗了,若有用得著的地方,盡管開口,我雖不才,卻入學三年余,總比你熟悉些?!?/br> 賢弟?哼,血緣上你我還真是兄弟。 眾目睽睽之下,容佑棠身為新生,少不得對老生拱手為禮,僵硬道:“多謝周公子美意?!?/br> “哎,”周明杰風度翩翩擺手,笑曰:“既做了同窗,不嫌棄的話,喚一聲兄吧?!?/br> 容佑棠五味雜陳,意味深長地望著早把自己這個庶弟忘得干干凈凈的嫡兄,好像自己和娘親從未在周家出現過一般。 四年前容佑棠搖身一變,從“周明棠”變成“容佑棠”,造化弄人啊,昔日多看幾眼庶弟都覺得跌價的周家嫡長子,如今這般親昵友好地籠絡庶弟。 “周公子客氣了?!比蓍_濟一見周家人就渾身不自在,他畢竟只是養父,時刻警惕周家有朝一日搶奪兒子。遂生硬客套道:“前面可是二位的家人?他們在喚了?!?/br> 周明杰兄弟倆當然不知道容家父子的心事,信以為真,周明宏臨走前也道:“你剛入學,必定分在癸讓堂,我就在你前面的恭辛堂,我哥已升至溫己堂,有麻煩隨時來找啊?!?/br> 容佑棠笑笑,不置可否,感慨非常,目送曾經對自己厭惡鄙夷隨意折辱的嫡兄們離開。 “幸好不用跟他們分在一起?!比蓍_濟吁了口氣,深切擔憂兒子被欺負或搶走。 “就算分在一起也不用怕,同窗眾多,我不是他們重點拉攏的關系,那些勛貴朝臣之子,才是他們感興趣的?!比萦犹膶捨康?。 “也是?!比蓍_濟深以為然。 夠資格的人家都會想方設法把子孫塞進國子監——不一定能飛黃騰達,但錦上添花沒問題,只要有心,總能結識權貴,將來不管走什么路都能遇見同窗。 到了日上三竿的時辰,太陽反而被陰云蒙蔽,天色暗沉沉,雪花飄落,寒風四起。 變天了。 排隊等候的人心情當然受到了影響,紛紛想法子遮擋。 這時又顯出貢生與蔭生的區別: “爹,您快披上,這是順伯的?!比萦犹呐芑伛R車把披風雪帽拿來,照顧家人抵御寒冷。 這一列蔭生中,無數家仆奔走忙碌,細心周到伺候自家公子哥,夸張些的,甚至連熱茶手爐都帶來了。 正門排隊的地方貢生們自然看不慣,紛紛面露鄙夷,大部分目不斜視,僅穿著棉袍、提著書箱和行李,昂首挺胸傲然直立。小部分則低聲忿忿地罵:“哼,紈绔作派!” “托了老子娘才進來讀書的,有甚風骨?” “既如此,何不在家好生躺著、把名額讓給飽學的寒門生員?”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與無恥之徒談,如對牛彈琴一般,罷了罷了?!?/br> …… 容佑棠緊緊披風,往左跨步,擋住家人。對于種種制度,每個人都有看法,但除了制定者之外,誰說的都不算。而容佑棠算是受益者,更開不得口,他能理解地方貢生的憤懣不滿,也十分同情,可惜愛莫能助。 我能進國子監,算機緣巧合,得了慶王殿下襄助,但也是有艱難奔走、輾轉打聽作為前提的——在那之前,倘若我天天躺家里睡懶覺、只會白日做夢的話,根本碰不到貴人,就算碰到了,貴人也不會幫忙。 世間沒有絕對的偶然! 容父看出兒子心思,遂溫言勉勵:“讀書入仕,最終憑真本事,不靠嘴上功夫?!?/br> 李順也看出來了,但他理直氣壯得很:我們家少爺就是有真才實學的,各方面出類拔萃,文韜武略,提筆寫文章,上馬能剿匪——否則怎入得慶王殿下青眼? 哎呀,嫉妒是要不得的??! 漸漸的,小雪變大雪,風嗚呼,寬闊前坪烏泱泱一大片挨凍的人。但國子監的入學核查仍一絲不茍,隊伍慢吞吞往前挪。 容開濟堅拒回馬車休息的提議,至虔至誠地排隊。 容佑棠拗不過,只得盡量把寒風擋住。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才終于見到前方設的核查薦書行李的帳篷。 “老爺,再有五位就到咱們了!”李順高興地說,他踮腳,仔細觀察前人做法,唯恐初來乍到出丑。 “噯,太好了!”容開濟也忍不住踮腳,引頸眺望,自豪搭著兒子肩膀。 容佑棠歡喜雀躍,大方袒露自己的興奮好奇。 然而此時,隊尾卻傳來一個變聲期少年極突兀的高亢喊叫:“我不讀書!我要投軍!我不讀書!我要投西北軍!” 西北軍? 容佑棠立刻豎起耳朵,隨即扭頭,眾人集體扭頭: 只見隊尾幾個家仆打扮的健壯男人強押著一個瘦高少年,旁邊跟著兩個穿披風戴雪帽的女眷,明顯一老一少,年輕姑娘身形窈窕,攙著中年婦人,她雪帽外還罩著風帽,顯然不想拋頭露面、卻又不得不拋頭露面。 “放開我!我不讀書!”那瘦高少年拼命掙扎,一路被硬拖過來,變聲期嗓音粗嘎沙啞,大喊:“我要去投軍!我要去西北!娘,娘,求您了,我不想讀書——” 只見那中年婦人抬手狠命拍打兒子幾下,哭罵道:“你這是要氣死為娘嗎????你爹去歲為國捐軀,朝廷給了難蔭的名額,洪家三代單傳,只一根獨苗,你若敢去投軍,為娘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 原來是英烈之后。 這種情況沒有任何人妒忌,畢竟是人親爹拿命為兒子換的前程,敢露出不滿的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磊子,你別這樣?!蹦菐эL帽的年輕姑娘開口,聲若黃鶯,婉轉清脆,帶著哭腔。人群即刻退避三尺,為其讓道。 “姐,姐,我不想讀書!我要去投西北軍!”洪磊正值發育期,胡茬青黑,喉結凸起,渾身皺巴巴,極力抗爭。 洪欣哭勸道:“磊子,姐這回不能幫你,祖父母、外祖父母,都希望你從文,好歹體諒些吧,讀書一樣能報國?!?/br> 洪母很有主母威嚴氣勢,她一揮手,喝令:“囡囡,別管他!拿好薦書,今兒無論如何得送他入學!朝廷發了話的,磊子,你好好學、認真學,只要本事到了,自然有為國效力的機會!走!” “是?!焙樾朗掷锷髦啬笾]書,單手攙扶母親匆匆前行。 “夫人,這兒!”容佑棠前面排隊的家仆揮臂招呼,原來他是洪家打頭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