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方振堯在刷著條碼的時候才看到,嫌棄地看了眼口味,對著章歆冉指了下旁邊紅紅綠綠的貨架,“換一個味道,我喜歡西瓜的?!?/br> 他正把口香糖塞回去,就看見章歆冉一臉目瞪口呆地盯著他,雙眼都是詫異。 一句怎么還沒有問出口,章歆冉已經清了嗓子,聲音里有些說不出的古怪。 她問,“那是要大號還是特大號?!?/br> 收銀員抬頭看了眼他們,看見男人已經紅了整張臉,而小姑娘也開始視線游移,司空見慣地低下頭,繼續淡定地刷條碼,這種半夜三更出來的小情侶,每次都要買這么多東西打掩護,真是太年輕,面皮太薄了呀。 最后,兩個人就在收銀員“說了這么多,居然也不買”的注視下,提著一袋東西走出了超市門口,而那個罪魁禍首的口香糖,也被孤零零地遺棄了。 方振堯把整袋東西扔到了后座上,上車時的耳朵都還是紅的。 默默系好了安全帶的章歆冉大量了下他的臉色,這次是真的有些無辜,“是你自己指那個貨架的,我只是怕拿錯了被你罵,才問一下的?!?/br> 方振堯很想給她冷哼一聲,他站的那個角度靠前,只看見那個貨架上花花綠綠地擺了一盒盒的東西,又記得余光瞄見她就是在那里拿的口香糖,才是指了那個地方,誰知道上面擺著的居然會是那個。 他冷哼了聲,又羞又氣,“你就不會想想,我用得著那個嗎?” 章歆冉的第一反應是,不用,難道懷了就直接生? 她正拍著腦袋把這句話趕出腦海去,就聽見了方振堯緊跟著的一句話,“還帶著個女人去買安全用品,你當我是那種毛頭小子嗎?” 這次實在是太震驚,章歆冉沒能憋住脫口而出的那句話,“所以,你都是在家里準備好了的?” 方振堯這次沒一腳踩下剎車,車依舊開得很平穩。 只是他轉過頭來,一字一頓說得很是清晰,“我家,除了我,只有你要進去?!?/br> 第十一章 這話,在不能當成告白的時候,說得她沒辦法接。 章歆冉回過頭來,目視前方,相當正直,“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哈哈?!?/br> 方振堯,“……” 好在剩下的幾個小時相安無事得很,兩人都累了一整天,洗漱完之后,分別回到房間躺上床不久就陷入了深度睡眠中。 就算是凌晨三點多才睡,方振堯也在七點多的時候醒了過來。他坐起身,抓著睡得一頭亂的頭發,眼神中還帶著熟睡后的迷蒙,薄薄地蒙著的一層水霧,把那雙深棕色的眼睛浸得無辜又純潔,像是剛學會飛奔的小梅花鹿。 就是某個地方,黏糊糊的有些難受。 方振堯坐著三分鐘,伸過去摸的手觸電般收回來,掀開被子跳下床,看著床上那點點痕跡,又低頭看自己的睡褲,臉上的神情有些崩壞。 都是章歆冉那個每天都會開、黃、腔的人! 好在他就算不記得昨晚是不是做了什么夢才引出了這個,也能確定做夢時絕對沒有夢到睡在隔壁的那個人,不然這事情就尷尬得難以解釋了。 更慶幸的是,今天的身體是歸他自己管的。 方振堯放輕了聲音換了床單被套,放到洗衣機里洗好,又躡手躡腳地將東西晾到陽臺上晾干,拿著鑰匙出門還小心翼翼地回身關上房門后,轉頭就看見了靠在隔壁的門上,正笑著看他的人。 薛亦崡穿了身霧霾藍的風衣,腳下卻蹬了雙棕紅色的皮鞋,有些詭異的搭配卻更詭異地貼合了他從頭發絲上就透出來的sao氣,尤其是那半邊因看見方振堯的動作而跳起的眉,“做什么,怕吵醒昨晚的枕邊人?” 他走過去,一把勾住了方振堯的脖子,視線往他下三路走了走,“放心,你要是真行的話,就算現在進去唱歌,人家也不會從床上下來的。 這種每天都有人在他面前撩sao的感覺真是夠了。 方振堯一把甩開他的胳膊,伸手一下就拍塌了他半豎著的發型,“再多事,我就告訴姑姑,你一星期最多才回來睡一晚上?!?/br> 被扔在原地的薛亦崡抓了抓頭發,朝他背影喊,“下次一定要給人家留點體力,讓我見見這位讓你惱羞成怒的嫂子?!?/br> 方振堯頭都沒回,下樓吃了早飯就去了醫院,剛換好衣服去查了房,回到辦公室時就看見了坐在他椅子上等著他的周治延。 周治延正拿著他的手機,向他晃了晃,小聲地低頭湊過來,“什么情況?” 方振堯被他問得一頭霧水,只低頭找自己需要的病歷,“什么什么情況?” “別裝了,剛才有女的給你放短信,我正好瞥見了,”周治延壓低了聲音,掐著太監聲似模似樣地復述那條短信,“方振堯,我回學校了?!?/br> 這短信有什么不正常嗎?方振堯點開看了眼,發過來的時間是十點多,八成是坐在床上,剛醒就發過來的,所以語氣才這么一本正經。 他正要丟開,就看見新進的一條短信。 ——開微信,收昨晚的過路費。 方振堯點開紅包看金額,又瞄了眼被他隨手放在桌子角的收費賬單,猜是章歆冉昨天就看到了,加上昨晚被她搶走的那張小票,才會還得這么分毫不差。 他笑了下,把手機放到了一邊,看見周治延臉上的神情更加古怪了。 周治延完全是用一種“我想不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的目光看他,還有些痛心疾首的意味,環顧了周圍才壓低了聲音,“方振堯,你說你好歹也是個救死扶傷的人吧,你怎么能泡了人家還在讀書的小meimei,還能讓人家付過夜費呢?” 方振堯正在凝神看病歷,和他說話完全是一心二用,但也聽出了他話里不妥當的地方,“那是過路費?!?/br> “這不都一樣嗎?”周治延恨鐵不成鋼,“你今天居然還能準時來上班?這種時候,就該請假把人家小meimei送回去,人家跟著你辛苦了一晚上……” 方振堯莫名地就有一種感覺,感覺好像遇見章歆冉之后,他周圍的話題,總是能在三句話左右就往某個顏色上飄,還把他帶進其中。 他轉頭看周治延,突然朝他笑了下,“上次是你帶我去酒吧的對吧?那我被人撲倒后檢查的錢,是不是該算在你賬上?而且還有上次,你說請客,卻又忘了帶錢包,讓我給你付錢的那頓飯,我記得是多少錢來著?” 周治延是個酷愛逛淘寶的月光族,平生最恨別人和他提錢,最最討厭別人叫他還錢,聽見這種話題,果斷就轉身走人。 只留下了一句,“你一定會遭報應的!” 方振堯沒理他,整理完手頭的病歷檔案之后,坐著思索了會,拿了紙筆出來,低頭在上面寫這兩次變化出現和延續的時間。 第一次,他醒來的時候是11月21號早上七點左右,被控制的是上半身,而到了晚上六點,他們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間只持續了11個小時。 第二次,是在11月23號的早上九點左右,被控制的是下半身,時間卻是到了24號凌晨一點左右,才各自回到自己的身體,中間持續了16個小時。 兩次只隔了一天,但中間相差了5個小時。 是因為控制的那部**體不同嗎? 那按照這個規律,25號的時候,他的身體又會失去控制? 方振堯在紙上畫了幾處,但兩次的轉變,雖然在過程中麻煩不斷,可真要從中找到什么規律,次數又太少了。 他松了筆,去翻自己的排班表,好在25號的時候沒有手術安排,但就是怕到時候有緊急的傷員送過來。 方振堯向后一倒,靠在了椅背上。 一開始醒來發現自己失去了上半身的知覺,而且那部分還在他眼皮底下做某些動作,害他出丑卻又阻止不了的時候,他的怒氣真的是差點掀了屋頂。只想找出事情的原因,然后把這些糟糕的記憶從腦海里清空。 但第二次的時候,他就能忍著身體被旁人控制的不適,維持著自己的理智,尤其是在感覺到失去知覺的那部分在不知不覺間在配合著他的工作的時候,煩悶感的確是消散了不少。 而且,章歆冉。 他念著這三個字,記起來的卻還是當年還有些嬰兒肥的章歆冉站在他家門口,看見開門出來的他,瞪大了眼睛,一副被撈上岸的小魚放棄了掙扎的模樣。 還有今天凌晨那通電話,吹牛皮裝樣的本事,真是日益精進了。 方振堯想著想著,忍不住就覺得有些好笑。 嘴角的弧度還沒放下去,桌上的電話就瘋狂地震了起來,來電顯示上赫然就是剛才惹他發笑的那人的大名。 真是說曹cao,曹cao就到。 方振堯有些臉熱。 他接通電話,張嘴卻連個“喂”都說不出來,很是有些心虛。 好在章歆冉也不需要他那聲招呼,沖口而出的話里還帶著些哭音,“方振堯,剛才倪三心給我打電話了?!?/br> 倪三心就是倪筱蕊,那個很可能導致了他們眼下情景卻又神秘消失了的人。 第十二章 方振堯第一反應就是去看那張紙,說不清自己現在到底是高興期待多一點,還是如釋重負的感覺更多一點,或者說,他現在還不太相信,不相信事情就這樣簡單地結束了。 果然,章歆冉緊接著的下句話就是,“但是我那個時候還在睡覺,沒接到她的電話,現在再打過去,又是不在服務區了!” 方振堯,“……” 他深吸了口氣,問電話那邊的人,“所以,你給我打這個電話是為什么?” “沒什么,”章歆冉用手一下下地摳著桌子的邊角,“就是想和你分享一下那種希望來了,我卻睡著了的感覺?!彼A艘幻腌?,也不知那句話是怎么從嘴角溜出去的,“而且感覺這種事情,不和你說就沒人可以說了?!?/br> 雙方在突然間都有些沉默。 方振堯抬頭看到護士站在門口朝他招手,就打算掛了電話,“行了,先掛了?!?/br> 他起身出門,走出兩步之后,又拐了回來,難得地把手機裝進了衣兜里,不是很重的重量卻扯著白大褂往下墜,存在感再明顯不過。 但就像是知道他們在等待著一樣,之后的兩天,平靜得一如清朗的天氣。 方振堯在走出手術室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腿一軟,瞬間好像失去了那部分的知覺,他扶著墻壁上的扶手,在腦海里找人,“章歆冉?” 沒人應聲。 卻是迎面而來的周治延快步過來扶住了他,擔憂地看了眼他動都不動一下的腿,“怎么了?站太久站麻了?” 說著話的時候,方振堯果然感覺到了腿部傳來的一根根細針在胡亂地扎著的感覺。他推開周治延的手,自己站起,動了動腿,“沒事?!?/br> “你這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周治延顯然不信,“昨天也是這樣,莫名其妙地就不動手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手突然間怎么了?!?/br> “只是突然有些麻木,沒事?!狈秸駡虿幌攵嗾f這個話題,轉而問起了別的事,“你負責的病房怎么了?聽說昨天下午家屬還過來鬧了一場?” 說起這個,周治延的頭就大,他剛才也是在辦公室被主任問到煩,才跑出來透口氣的,“誰知道他們腦子里想的是什么。我不過就是去查了趟房,她說什么肺有些不舒服,我就拿聽診器給她聽了下,結果就抓著說我非禮?!?/br> “還說什么,我半夜就喜歡到病房去看她,每次也在她的病床前停留得最久,每天都拐著彎想知道她有什么喜好,吃飯的時候還非要給她帶一份……” 周治延歷數著上午被扣到頭上的那些個帽子,想著那小姑娘當時有憑有據的架勢,居然還能覺出幾分好笑來。 那些罪狀,他想破了腦袋,能想起來的也就是之前過去病房的時候看見人小姑娘孤零零地坐在床上喝豬肝粥,就問了一句喜不喜歡吃豬肝,還和她推薦了下醫院食堂的炒豬肝做得也不錯。 那句話只是句寒暄啊,誰知道能被聯想出這么多東西來。 “更可怕的是,她媽居然還信了,我真是……” 他記著自己是個要下診斷書的人,沒在公共場合發泄怒火,壓低了音量到只有兩人能聽見,“真是兩個精神病?!?/br> 方振堯看了眼周治延,這也是個會在夜店留戀的主,身邊走馬觀花一樣沒停過,但好在向來也有分寸,不對身邊的有工作關系牽扯著的同事和病患下手,但在外的形象也形成多年,導致人家女孩子非要這般說時,他連辯解都有些蒼白。 他同情地拍了拍周治延的肩膀。 周治延抬頭看他一眼,突然就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阿堯,你說咱倆還是不是兄弟?要是兄弟的話,這種時候你還忍心讓我去給她查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