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完美的一擊后,鏡子上留下了龜裂的蜘蛛網,帶著她的臉都扭曲了。 “很好,那我們來聊一下,昨天晚上到今天醒來之前,我們到底發生了什么?!?/br> 男人盯著破碎的鏡子里顯然有些被嚇到了的人臉,“如果我沒有記錯,昨天晚上是你像瘋狗一樣朝我撲過來,害我摔下了樓梯,一覺醒來就成了這樣?!?/br> 完全沒有上半身的知覺,就像是失去了從脖子到腰部的小半個身體。 原原本本只屬于他一個人的身體,住進來一個陌生人,就算她有些眼熟,也不能改變那種領地被侵犯了的暴躁。 就像昨晚上還聽著個鬼故事哈哈大笑,第二天自己就變成了鬼。 被認定是罪魁禍首的章歆冉眨了眨眼,早晨起床的那種迷惑和做夢的錯覺終于散開,乖乖地浮在男人頭頂上方,皺著眉頭思索昨夜發生的事。 “我看到,”她認真地想了下,“那個墻上掛著的兩幅畫像,上面是孔子的畫像,下面是孫悟空在打變成了美婦人的白骨精,然后……” 她記起來自己喊的那句話似乎是,“妖怪,讓俺老孫看看你有沒有工作證!” 她從孔子想到了自己還沒有上崗就職的悲苦現狀,又記恨那個在面試時因為比她長得更好看些就被“擇優”錄取了的競爭者,腦子一暈就組織了措辭。 但問題時,她要說的不是這個。 “不對,我是朝著那個白骨精撲過去的,但是有人絆了我一下,然后,我好像就撞到了一個人,扒住了他的衣服,又激烈地和他滾了……”她停頓了下,似乎頗為惋惜又略帶疑惑地吐出兩個字,“樓梯?” 那樓梯鋪的地毯實在是有點厚,滾下去的時候,那震感還一*的挺溫柔。 章歆冉贊揚自己不會喝斷片的美好品質,居然連這些小細節都記得,準備去看眼鏡子冷靜下,結果一眼就看見了鏡子里的重點。 裂紋比較開散的鏡面上,男人有些凌亂褶皺的白襯衫外,穿著一個米白色,帶蕾絲邊,而且還隱隱有淡黃色斑點的bra。 加上那三層加厚的海綿,可是她找了許久才找到的少女風。 專門穿在里面犒勞自己的,就是夏天有點熱,得小心捂痱子。 她理智地思考完,誠實地告訴同樣看見這一幕,臉上已經出現了冷笑的男人,“我雖然有睡著了就脫內衣亂扔的習慣,但是相信我,我向來只扔在自己的床上?!?/br> “所以,至少昨天晚上,我們在一張床上?!?/br> 第二章 章歆冉被命令著將手臂與身體成水平垂直的姿勢保持著距離,兩根手指夾著自己的少女風bra,被大長腿帶著從衛生間里出來時,一眼就看見了擺在她剛剛起來的床邊的另一張床上閉著眼睛睡得甚是沉醉的自己。 兩張床靠得很近,就差被褥間的一條縫。 一早上起來兵荒馬亂,太過荒誕而不可思議的現實面前,她連自己的身體就躺在旁邊都沒有發現。 而且這樣無聲無息地躺在那里,感覺好像和死了一樣。 明明她還活著。 她后知后覺地栽進了個裹挾著害怕的黑洞中,迷茫茫地看不起周圍有什么,那些在最近小一年里被當成口號一樣在她身邊旋轉碰撞,給她耳朵添了老繭,時不時就撞得她心口煩躁發澀的所謂前途、未來和出路,似乎一下子就遠去模糊了。 看,她都半死不活,還有誰管她有沒有工作,是不是正式工,工資待遇怎么樣,以后是不是能兼顧家庭,能不能找到條件好些的老公。 詭異的一種解脫。 居然有些松了口氣。 似乎,也并不是很糟糕。 在她雜七雜八地想著的時候,男人已經走到床邊,沒有動作的停了一會,之后彎下腰,湊近她的心口凝神聽了聽,直起身體用并沒有什么起伏的聲音陳述。 “很遺憾也很慶幸,章小姐,你還活著?!?/br> 章歆冉點了下頭,第一個冒出來的疑惑居然是,“話說你們就診時都要靠得那么近聽聲音的嗎?萬一胸比較大,不小心蹭到了怎么辦?” 她說到后半句時的心越來越虛,因為就她能看見的視野里,那個還在他手里的少女風bra實在是太過顯眼。 畢竟三層海綿是那么的厚。 她轉了頭,立即想到了另一個問題,“你怎么知道我姓……” 剩下的話又在瞄見床頭柜上散亂著的校園一卡通時止住,照片用的還是她高中時候的照片,有點小圓的臉上,笑容一點都不含蓄。 那時候站在照相機后面逗她笑的逗逼是誰來著? 好像不止一個。 她嘆了口氣,感覺有點懷念那時候。 一起瘋的人越來越少,長跑逐漸拉開距離。 然后,房間里唯一能開口說話的那個人張了嘴,聽不出聲音里是什么意味,“章歆冉?!?/br> 他又看了眼那張照片,比較之下似乎和他在鏡子里看見的那張半透明的臉并沒有什么區別,只是更胖了點,眼袋也更重了點。 似乎有……四五年了吧? 他想動下手指,卻再一次意識到他的半身已被個有些熟悉的人接管了,“不知道你記不記得,我是方振堯?!?/br> 三個字被略微放慢,加上昨夜也被提起檢索過,那種點頭見面說“hi”的感覺撲面而來,章歆冉立即熱情地笑了下,“我當然記得?!?/br> 她想到自己剛才的不合作態度,更熱情地接著上一句補充,“剛才就想看你能不能認出來是我,小小地和你開了個玩笑?!?/br> 方振堯在心底冷哼了聲,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的企圖,“你剛才不告訴我名字,只是怕我找你麻煩罷了?!?/br> 保護自己的行為總是這么愚不可及,好像不說名字就高枕無憂似的。 方振堯環顧了一圈,想坐下來擺出個促膝長談的架勢,剛想伸手拖過椅子,又再次意識到了他的手已經不被他控制了的事實,用腳勾了椅子坐下,交疊起長腿,“說吧,對眼前的事,有什么解釋?!?/br> 腿部往下的動作實在是很帥,但腰往上,那在對著手指的手是什么鬼?! 他深吸了兩口氣,都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毅力平靜下來的,“給我把手放開!” 章歆冉立即放了手,兩只手像是失去控制一樣,軟趴趴地垂在身側,眼前也沒有鏡子,她只好把目光放在了躺在床上的自己身上,“我昨晚在撲倒你之前的事,就記得那么多了,你不如,等我醒了,問問我?” “問你?你現在已經不是你了嗎?!” 方振堯再次試著動了下手,但問題是他連手在哪里都沒有感覺,只有不斷累加的焦躁和迷茫,“那你醒了要怎么解釋?你知道你什么時候能醒?” 他干脆站起身來,走回到鏡子前,讓自己的視線和趴在他頭頂的那個臉對視,清楚地讓她看見自己眼里的煩躁。 但此時的煩躁也于事無補,他只能深吸一口氣,先理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首先,昨天是不是你朝我撲過來的?” 章歆冉先搖頭,“我是朝孔子和悟空撲過去的?!彼麄儗W校的圖文面前就是個高大的孔子像,她為了找工作的事情天天泡在圖文里面對著孔子高大的背影時,分分鐘想撲過去抱大腿來著,一喝醉,意識就更不清醒了。 但在接收到鏡子里傳遞過來的幾乎要將她穿透的視線之后,她還是點了頭,“雖然結果是把你撲倒了?!?/br> “其次,”方振堯看著鏡子,“你現在是在我身體里,這點總否定不了了吧?” 他前半句剛說完,那個半透明的臉突然就變成了更濃一點的顏色,繼而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莫名就有點猥瑣。 雖然什么都沒有說,但微妙的就是能讓人理解此刻填充在她腦海里的東西。 方振堯,“……” 他現在莫名有些慶幸,他失去知覺的是上半身,而不是臉,或者是腰部往下,要不然,他絕對會變得很猥瑣,而且不斷丟像今天早晨那樣的臉。 想起剛才穿著某樣東西時被人看見的模樣,他就想揪著他頭上那個臉,把她整個扯出來。 因而他接著出口的話,更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就不擔心嗎?你現在可算是生死未卜,又是這么離奇的事情,什么時候出事都不知道?!?/br> 趴在他頭頂上的人臉閃了閃,章歆冉像是要轉頭去看自己,但又在半道上轉回頭來,“算了,我現在不想看見自己那張臉?!?/br> 可能每天被同樣的事情煩著實在是太煩了,她居然覺得眼下這樣的情況也不是很糟糕。 “但是,”章歆冉皺著眉想了下,“我們兩個的記憶都停在滾下樓梯昏倒的那里了,可別人不是啊,要不要問問當時旁觀的人,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么?” 她努力地回憶了下,但當時酒吧的燈光實在是不夠明亮,她的視線又對著墻上的畫,壓根沒看見腳下。 “我真的感覺有人絆了我一下,就是沒看見絆我的人是誰?!?/br> 他們剛醒來就面對這樣滿頭霧水的情況,這已經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突破口了。 方振堯比她記得的還少,昨天他被周治延拉去喝酒消愁,才剛上二樓就被撲倒,連罪魁禍首都是今天早上才看見真面目。 天知道他當時迷迷蒙蒙地醒過來,看見自己的手拿著個bra往身上穿,而門口站著的護士驚訝得連眼珠都要掉下來時是個怎樣的心情。 他朝病床邊走,“找下你的手機在哪里,昨天有和你一起過來的人嗎?” “有?!闭蚂綇澫卵?,按著自己的日常生活習慣,干脆利落地就掀了被子,上下掃視一圈后,看到了被自己壓在肚子下的手機。 她伸手就過去掏。 但就算是方振堯的手,對于滾到了床的里側,幾乎是貼著墻睡了的她也有些不夠用,于是在她的強烈要求下,不歸她控制的一條腿單膝跪在床上,方便她伸手過去掏那個被她的肚腩壓得厚實的手機。 方振堯耳尖有些熱,更多卻是看著自己的手去摸人的不適,只能別開眼去。 而就在這時,病房的門“吧嗒”一聲被人打開,門口站著個中年微微發福的男人,隨意地穿著身運動裝,腳上踩著拖鞋,就那樣呆在門口。 看著房間里高大修長的青年男人,衣衫不整地跪在床上,彎了腰伸手去摸床上毫無反抗之力的年輕女孩的腰,甚至這時候,手指頭都已經卡在她腰下了。 雙方都還愣著沒說話,章歆冉已經用方振堯的手已經飛快地拿過被扔到的被子,同時在飛快地提醒他,“蓋被子?!?/br> “我在被她蓋被子,”方振堯咳兩聲,“現在天氣已經涼了?!?/br> 他這個話,要是別的人在也許還能信一信,但方載??墒撬H爹,知道兒子絕沒有體貼地給別人蓋被子的秉性,聞言就嘖了兩聲,回身關好門,臉上的神情有些復雜難言,“阿堯啊,你是對你媽給你安排的那些女孩子都不太滿意?” 他們家可不講究這個,喜歡就娶回來,不興偷偷摸摸的。 “爸,”方振堯簡直想伸手捂臉了,這一大早上的,他還沒有適應自己半身不遂的現實,打擊就一個接著一個來,“不是你想的那樣?!?/br> 他爸寫了滿臉的“我想的哪樣?” 嘴角的笑卻是越來越慈祥,甚至有種老懷欣慰的成就感。 他踢踏著拖鞋幾步過來,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走出門去,正要回身關門時,站在父親的立場上好心提點了句,“出來記得穿好衣服?!?/br> 方振堯低頭,襯衫睡得皺巴巴的就先別提了,上頭只零星扣了四五個扣子,露出了整塊鎖骨,下擺還被人從褲腰里拉出來,一片委屈地擋在褲腰前,另一片,飄飄搖搖地掛著,露出襯衫下貼近淺麥色的肌膚。 是剛才某人執著地要摸腹肌時留下的痕跡。 衣裳凌亂,密閉空間,孤男寡女,加上剛才開門時的那一幕。 放在任何一個男人身上,說是什么都沒發生——他也不信。 他伸不了手捂臉,只能閉上眼,從牙縫里惡狠狠地擠出三個字,“章歆冉!” 被他一嚇的手立即松開,剛摸到打通的手機“啪嘰”一聲砸在了躺在床上毫無知覺的人的臉上,根本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的章歆冉發出吃痛的聲音,而亮著的手機里,機械女聲毫無起伏。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