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可是——” “別可是了!”吳愛可激動起來,停下腳步,回頭嚴肅地瞪著江陽,“你沒聽到李靜說的嗎?侯貴平明明是去舉報他的學生被人性侵,結果被人謀殺了,死后還被扣上了性侵女童、強jian婦女的帽子。這事害得他mama精神失常、失蹤,他爸爸羞愧自殺。一起冤案害了整整一個家庭,如果這樣的事情你都不去阻止,你憑什么繼續當檢察官,我對你太失望了?!?/br> 江陽咬了下嘴唇,馬上笑著討好:“好好好,我一定遵照您的最高指示,盡我所能去調查,可以了吧?” “這不是為了我查,這是為了你檢察官的職責。我一點都不想你變成一個什么事都要考慮利益權衡的官員,這樣的偽君子我見得太多了!”吳愛可表情很是認真。 江陽深吸一口氣,挺胸道:“好,為了我檢察官的職責,好了,我錯了,我不該犯官僚主義,這案子我馬上去查,中紀委大小姐饒過我這一次吧?!?/br> 吳愛可瞪著他,保持了很久一臉正氣的表情,最后,總算被他逗笑了:“這還差不多,記住,去公安局的時候制服穿帥點,別給我丟臉!” “那是當然的,我是平康縣最帥檢察官嘛——哦,我是第二帥,第一帥是我的岳父大人?!?/br> 第二天,江陽親自帶人去了平康公安局,要調侯貴平的案卷材料。接待他的是刑偵大隊長李建國,李建國四十歲左右,個頭不高,體態略發福但仍十分強壯。雖然行政級別和江陽一樣,但刑偵大隊手下管的人多了,大隊下面還有中隊,合計有六七十號人,管了這么多人,自然生出領導的氣場,遠不是江陽這手下就四個工作人員的科長能比的。 得知他的來意后,又見他是個年輕的嫩頭小子,李建國很不屑:“侯貴平那案子,罪犯本人已經死亡,撤案了,案卷材料都封存在檔案室,按規定不用交到檢察院,你們檢察院要調這份材料干什么?” “我們接到一些情況反映,需要對這起案件做一次復查?!?/br> 李建國眉頭微皺:“什么情況反映?誰反映的?” “按規定,這方面不能透露?!?/br> 李建國冷笑,一副桀驁的樣子:“那我也是按規定辦事,案子已經銷案封存,不關檢察院的事,你們回去吧?!?/br> 江陽忍著脾氣沒有發作,拿出了閱卷的調令,李建國接起瞥了眼,直接還給他,笑著說:“給我沒用,我不管檔案?!闭f完轉身就走。 江陽在手下面前失了面子,心中大為惱怒,在公安局卻又沒法發作。他只好去找檔案室,結果檔案室說刑事案件的卷宗調檔需要李建國簽字同意,他只能再去找李建國,可大隊刑警說李建國有事外出,離開單位了,將他們幾人晾在了一邊。 第十九章 江陽沒料到調份卷宗就直接碰壁,左思右想之下,既然李靜說謀殺的證據在尸檢報告上,經過打聽,平康公安局所有尸檢報告均出自法醫陳明章之手,于是他第二天早上去找了陳明章。 技偵中心門口,這是他和陳明章第一次見面。 陳明章大約三十五六歲,戴一副眼鏡,長相斯文卻帶著一副獨特的狡黠,后來才知道那是“狡猾”。 聽到江陽想了解一起兩年前案子的死者死因時,陳明章表現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樣:“這個找我干什么?所有材料都在檔案室,你們檢察院可以憑手續問檔案室要啊?!?/br> 江陽皺了皺眉,坦白說:“你們單位檔案室不是很配合?!?/br> “那你找領導協調,你們是檢察院,公安這幫人最怕你們,你們要份東西還怕不給?” 江陽沒法對著公安工作人員抱怨公安的推諉,只能耐著性子懇求:“陳法醫能不能請你通融一下幫個忙,核實一下死因,這個結果對我很重要?!?/br> 陳明章打量了他一會兒,皺眉道:“你明明可以走公文程序,卻不走,這個死者跟你什么關系?” “死去的嫌疑人是我朋友,那個案子很特殊,我想陳法醫您一定對此會有印象,我想——” “等等,你說死去的嫌疑人是你朋友?” “是我的大學同學?!?/br> 陳明章想了想,微微一笑,問:“也就是說,你對你同學的死因有所懷疑?” “對對,但我絕對不是懷疑您的工作,我只是——” 陳明章打斷他,爽快道:“沒關系,工作都會有疏漏,懷疑我工作也無妨,”他突然湊過去,壓低聲音道,“這算你私事還是公事?” 江陽不理解為什么對方態度會突然轉變,只好說:“目前是我私事,如果一旦查到證據,我會按公事辦?!?/br> “這樣子……”陳法醫撓了撓頭,欲言又止。 江陽連忙道:“您放心,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給您添麻煩,以后也不會給您添麻煩?!?/br> “你誤會了,添麻煩我倒一點都不擔心,我是怕麻煩的人嗎?不是的,只不過嘛……”陳法醫一臉為難地說,“這是你私事,我幫助你的私事,自然會動用我工作外的私人時間,我私人時間是很寶貴的,俗話說,時間就是金錢……” 江陽漸漸聽明白了,心中咒罵著小地方的機關人員實在太過齷齪,想方設法撈錢,但現在有求于人,只得忍下氣來,問:“多少錢?” “哎呀,這怎么說呢,”陳明章伸出一只手,搖了搖,“你覺得合適,我就幫你翻下記錄?!?/br> “五十?” “咳咳,這個嘛,你知道,現在物價漲得快?!?/br> “五百?”江陽瞪直了眼。 陳明章紅起臉,嘿嘿一笑,很不好意思地點頭。 江陽咬了咬牙,心中激烈斗爭一番,想起女朋友一定要他查清真相的態度,只好吐血同意:“行?!?/br> 陳法醫很開心地笑了起來:“你要查哪個人?我下班了來找你?!?/br> “兩年前妙高鄉上一個淹死的支教老師侯貴平?!?/br> “侯貴平?”陳明章臉色一變,過了片刻,連忙搖頭,“這個不行?!?/br> 江陽瞬間警惕起來,盯著他問:“為什么不行?這起案子有什么特別?侯貴平的死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陳法醫嚴肅道:“這起案子確實很特別,所以五百不行,必須得一千?!?/br> “一千,將近我一個月的工資!”江陽忍不住叫道。 陳法醫連聲噓著,看了看周圍,確認沒人聽到他們說話,立刻壓低聲音道:“我雖然是技術人員,不算職能警察,偶爾靠技術接私活不算違紀,但傳出去也不好聽呀,你小聲點。我告訴你,縣里就我和我徒弟兩個法醫,我一年要碰三四十具尸體,我哪記得住這么多名字。侯貴平這名字我記住了,說明這案子肯定有特別之處呀。不過嘛,我這人還是很厚道的,他畢竟是我的尸體,你是尸體的同學,看在尸體的分兒上,給你個友情價,八百吧,怎么樣?如果你接受,除了侯貴平的尸檢報告外,我再送你一條絕對物超所值的重磅信息?!?/br> 江陽心中對他一通咒罵,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人都不像個法醫,而是個實實在在的生意人,討價還價了一番最后還是看在尸體的面子上,才為難地給了個“友情價”。 他思慮了好一會兒,想到除尸體的信息外,還有一條重磅信息,顯然陳法醫絕對知道很多事,恐怕案子大有隱情。 既然已經向吳愛可承諾了會盡全力查清真相,如果一開始就放棄,恐怕女朋友會對自己失望。糾結了半天,大半個月工資,雖然心疼,不過好在身處公職單位沒有其他花銷,就咬牙答應了下來,約了晚上一起吃飯。 第二十章 江陽和吳愛可坐在餐廳的包廂里焦急等待著,房門半開,他們時不時透出去看。 “黑,實在太黑了,怎么會有這樣的人!訛了你整整八百塊!你一個月工資才多少!”吳愛可足足在那里抱怨了半個小時,不斷計算著八百塊需要江陽上幾天班,八百塊能買幾件衣服,能在外吃多少頓,而陳明章簡簡單單的舉手之勞,就敢要價八百塊。 末了,她只好把抱怨轉到了江陽頭上,說他這個男人就是不會討價還價,如果是她,一定還到三百塊,不能再多了,如果陳明章猶豫,她扭頭就走,對方一定會叫住她說再加一百塊吧,她堅決說一分都不能加了,繼續擺出扭頭隨時要走的架勢,最后對方肯定愿意三百塊成交。 想到早上江陽就這么輕松答應下來,她就一陣火大。 換任何人都會火大,就像預期中一次開開心心的大保健,結果變成了仙人跳,現在說什么都來不及了。 江陽雖然為八百塊rou痛,但心中也是一陣得意。想著吳愛可這回可明白他愛得深沉了,要知道,這八百塊純粹是為了吳愛可才掏的,侯貴平雖是同學,可彼此不熟,他們的交情值不了八百塊。 他笑著說:“既然已經答應他了,只能我下個月省著點了。早上看他的樣子,侯貴平的案子八成確實另有隱情,我還怕他反悔不來了?!?/br> “他敢!”吳愛可怒道,“你錢不是還沒給他嗎?瞧這種人的樣子,貪財不要命,他肯定舍不得八百塊。哼,居然有警察敢向檢察官索賄,簡直不要命。你記著,待會兒一定要他開張收據,等案子查清后,你再把他帶回檢察院審他,說他索賄,要他連本帶利還錢?!?/br> 江陽撇嘴無奈道:“他不是警察,他是技術崗,不是職權崗,我們這算私事,不是索賄?!?/br> 正說話間,陳明章推門而入,反客為主地拉過凳子一把坐下,笑瞇瞇地瞧著他們:“這位是你的女朋友?很漂亮。怎么樣,錢準備好了嗎?”他沒有過多廢話,開場直接談錢,伸出手,好像正在做一場毒品交易。 吳愛可忍不住問:“這對你來說是很簡單的一件事,八百塊太貴了,三百塊!” 陳明章笑著望向江陽:“這個價格是我和你男朋友談妥的,他同意的,對吧?” 江陽不說話表示默認。 “可是太貴了!” 陳明章攤開雙手,表示無奈:“小姑娘,人要講誠信,而且男人要一諾千金,你男朋友既然已經答應下來這個價格,你作為女朋友應該支持,要不然,別人就不知道你們家當家的,是男的說話管用呢,還是女的說了算?!?/br> 這話嗆得吳愛可閉了嘴,只能更加生氣地瞪著他。 他絲毫不以為然,從江陽手中很是心安理得地把八百塊現金收入囊中,還拍了拍口袋,顯示很滿意,笑著表示,既然生意成交,那么今天這頓飯他請了,結果他卻只點了三碗面條,惹得吳愛可心中大罵這也太摳了吧。 江陽不關心吃什么,只想早點知道結果,著急問:“陳法醫,你查的事……” “放心,以誠待人是我的原則!”他笑瞇瞇地從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江陽剛準備接過,他又把文件往后一抽,按在桌上,鄭重地說,“我提醒你一下,你走之后,我了解到了侯貴平案子的后續情況。雖說侯貴平是你朋友,但其實這案子跟你并沒多大關系,你如果執意要看這份尸檢報告,恐怕會給你帶來一點麻煩?,F在你放棄,我會把錢還你。當然——這頓的面條錢你們出?!?/br> 吳愛可心中大叫,這么嚴肅的話題,為什么還要提面條! 江陽猶豫不決,回頭看了眼吳愛可堅決要把案子管到底的表情,絲毫沒有妥協余地,只好硬著頭皮說:“我不怕麻煩,你給我吧?!?/br> “嗯……那當然沒問題,不介意的話,容我再問你幾個問題?” “你說?!?/br> “對侯貴平的案子,你了解多少?” “我還沒見到結案報告,我知道的就是當年平康公安局向學校通報的這些?!?/br> “他們跟學校是怎么通報的?” 江陽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侯貴平在平康支教期間,性侵留守女童,強jian婦女,最后在民警抓捕過程中逃脫,走投無路之下跳湖自殺?!?/br> 陳明章眼角微微跳動了下:“他們是這樣通報的?” 江陽點點頭。 陳明章抿了抿嘴唇:“你去我們單位檔案室要過結案材料了吧?” “對?!?/br> “為什么沒拿到?” “檔案室說要刑偵大隊長李建國的簽字?!?/br> 陳明章皺眉道:“李建國不肯簽?” “他說這件事歸檔案室管?!?/br> 陳明章點點頭,臉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過了一陣子,他重新抬頭,微微笑著問:“如果你發現侯貴平不是淹死的,你接下去要怎么做?” “侯貴平真的不是淹死的?”江陽和吳愛可同時坐直了身子。 陳明章目光毫不回避地迎著,慢慢點頭:“沒錯,我從來沒說過侯貴平是淹死的?!?/br> “可是據說當初的尸檢報告寫著是溺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