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頭發亂了,”顧西澤合上文件,溫聲朝她招招手,“過來”。 窗外的天已經完全暗下來,還到窗口,便能看到遠處黑夜中璀璨閃亮連成一片的燈火。 程意意松開門框,摸了摸束起來扎到耳后的卷發,果然睡亂了。 顧西澤起身把椅子讓給她,程意意便乖乖坐下,背后靠著自己的小企鵝軟墊,舒服得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偏頭輕聲問道:“還不能回家嗎?” “別亂動,”說話間,顧西澤已經拆了她的發圈,把頭發分成幾束,辮子編了個開頭,這才溫聲答她,“事情已經做完了?!?/br> 顧西澤的動作不重,始終輕巧柔和,感受著纖長的十指在發間穿梭,程意意又打了個哈欠,“那我們這會兒就回去了?” “不,”他搖搖頭,又道,“回去之前先帶你去個地方?!?/br> 程意意還沒來得及問清楚,辦公室的們便被人敲響了,咚咚兩聲。 “顧總?!?/br> 這聲音是個溫婉的女聲,不是江特助。 “她們怎么都還沒下班…” 程意意下意識就要從座位上起身,卻被顧西澤按住了肩膀,“等一下,還沒編完?!?/br> “我坐在你的椅子上被人瞧見了不好…”她話音還未落,顧西澤已經示意門外那人進來。 辦公室的門應聲而啟,進來女人大概也是頂樓的秘書,五官端莊漂亮,杏色ol套裝,端著托盤在茶幾上放下。 “顧總,您吩咐的熱牛奶?!?/br> 來人抬頭望見辦公桌那面坐的是程意意后,眼中閃過片刻驚詫,又看清顧西澤站在她身后的動作,她的神情瞬間變成了不可置信。 可無論她有再多的情緒,也只能在瞬息間收斂干凈,低下頭去,微微欠身,朝那方向行了一禮。 “謝謝,你先出去吧?!?/br> “是?!彼龖曂肆藥撞骄鸵D身,又聽顧西澤問道,“江特助呢?” “特助還沒回公司,”她猛地想起什么,“他讓我告訴顧總,您吩咐的事情已經辦妥了?!?/br> “好?!?/br> 得了顧西澤的答復,她這才繼續往外退,輕輕帶上辦公室的門,心中呼了一口氣。 如果剛才她沒看錯,顧總是站在程意意身后替她梳頭吧? 若不是親所見,有誰會相信呢? 要是從前有人跑來跟她說顧總幫女朋友編辮子,她一定會覺得那人瘋了。 顧總的出生與起點太高,得到的榮譽和成就也猶如高山,令人仰止,怎么能夠想象在顧氏眾人眼中猶如神祗的男人,還會有那樣溫情的瞬間,像個凡人一般地,低頭垂眸,專注替心愛的女人打整頭發。他的動作熟練,必定不是第一次。 “先喝了你的熱牛奶?!边@邊顧西澤說著,利落將辮子結了尾,撥到程意意的肩膀上搭好,低頭開始穿外套。 “你剛剛說要帶我去哪?” “天臺?!?/br> “去天臺看夜景嗎?”程意意的眼睛里閃過興奮,立刻端起了裝牛奶的玻璃杯。 “恩?!鳖櫸鳚晌⑿c頭。 顧氏集團的總部大樓是帝都名建筑,程意意念書時候就曾經聽到過眾人間流傳的說法,顧氏總部天臺是整片帝都中心地帶最好的觀光層。高度足夠的沒有它位置佳,位置極更佳的建筑高度不夠。 可惜這是顧氏內部員工才有的福利,她從未見過,可顧氏總部位處北州河岸,河岸對面便是集團旗下的綜合性商業廣場,燈火璀璨,一方天空都幾乎被照亮,從最高樓俯瞰這一切,想也知道那是多美妙的景色。 程意意一口氣喝完牛奶,放下杯子,跟著顧西澤穿上外套,迫不及待地催促,“咱們走吧!” 自辦公室里出來,頂樓的燈光大部分亮著,路過會議室居然還有人在開會。程意意沒料到沒下班的員工會這樣多。 走在顧西澤身側,一路接受著大家欠身頷首禮,她心里才開始后悔起來,不動聲色地拂了鬢角的碎發,力圖讓自己的腰挺得更直、更有氣勢一些。出來的太急,她居然連個口紅也沒來得及擦。 直到電梯門合上,將眾人的視線隔絕,程意意才放松好奇道,“他們一向都加班到這么晚嗎?” 見顧西澤點頭,她抱手笑著低喃道,“萬惡的資本家?!?/br> “恩,”顧西澤應了她給的稱呼,又淡淡補充一句,“他們的加班費比你高?!?/br> 聞言,程意意立刻便笑不出了。大企業管理層的工資自然是要幾倍幾十倍高于研究所,程意意加班多半是自愿主動的,顯少會有加班費! “顧西澤,你變壞了!”程意意揮開顧西澤的手,指控,“你從前從來不這樣…” 程意意的話音未落,便被顧西澤俯身在嘴角輕啄了一口,“別說話?!?/br> 電梯一聲叮響,門緩緩朝兩側張開,程意意還沒回神,便被顧西澤重新把手牽進了掌心。 樓頂的夜風輕嘯著灌進她的耳朵里,衣擺被風吹得嘩嘩作響。程意意開始明白顧西澤為什么要把她的頭發緊緊編成辮子了。她的發質軟,若是披散在肩上,被這會兒的狂風一吹,打了結回家去還不知道要梳斷多少把梳子。 開了燈,程意意才徹底看清楚了天臺的景物,眼睛緩緩睜大了。 可視范圍內的天臺有近五六百平方米的空曠面積植滿了花草,綠樹,被改造成為空中花園。既節約能源,又為頂樓隔熱,花草間的燈光亮起,讓置身其中的人根本忘了自己還在一座大樓上。 “跟我來?!?/br> 他扣緊她的右手,帶她沿著樓梯爬上了觀光臺。 冰涼的夜風把她額角的鬢發吹亂,站在懸空的走廊,她閉上眼,總覺得自己的腳步條件反射開始發虛,手上的力道也變軟了。 “意意,睜開眼睛?!?/br> “不敢看…”程意意聲音微抖,她沒有恐高癥,可陡然從這么高的樓層往下看,心中總是害怕的。 “這樣還怕嗎?”他的雙手從身后緩緩抱緊了她的腰,將她護在懷里,寒意和呼嘯的風聲也被隔絕在外。 “相信我,看一眼?!?/br> 顧西澤抱得那樣緊,熱度和勇氣仿佛又都源源不斷回到了她的身體里。 程意意的睫毛微顫了兩下,終于輕輕掀開了眼簾。 極目遠眺,這座城市的景色盡收眼底。在地面看起來直入云天的高樓大廈此刻都矮小了許多。蜿蜒的北州河兩岸點綴著萬千五光十色的燈火,河中偶爾零星的光亮,想必便是游船了。交錯的立交橋被霓虹燈點亮,像是繪圖紙上極富美感的線條。馬路成了色彩斑斕的絲帶,車流如同閃光流動的金色沙礫。 程意意的目光緩緩收回近處,落到了對岸燈火璀璨的廣場。 下一秒,她的眼睛緩緩瞪大了。 隔著河對岸,廣場前整座大樓的燈光閃爍了兩下,熄滅了半秒鐘,而后有的房間從左至右漸次亮起來,依稀辨認,那燈光仿佛組成一句英文。 “precious things are very few in this world.” 這世界上珍貴的東西總是罕有的。 程意意一邊辨認一邊念出來,神情微微詫異,笑出聲來,“誒,那是什么?” 沒等她繼續說話,那燈光又滅了,再亮起來,依舊是從左至右漸次組成的英文句子。 “ that is the reason there is just one you.” 所以這世界只有一個你。 “這是要求婚嗎?”程意意隱約意識到,神情都興奮起來,“誰這么大手筆?” 她剛想要回頭去看看顧西澤面上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轉身,對面大樓第三個燈光閃現的句子就被顧西澤的聲音緩緩念出來,縈繞在她的耳側,那英文念得極低沉也極好聽。 “thanks for y to my life.” 感謝你來到我的生命。 顧西澤的發音不帶痞氣的紐約味,也不是夸張的倫敦腔,而是介于圓轉和強硬間,簡潔、清晰、明朗又好聽,就好似程意意從前留學時在教授和校長的發言里曾聽到過的一般,有種矜持而又尊貴的味道。 偏偏這樣的味道里,又夾帶著讓人心尖都開始飛揚的認真與專注。 就好似站在云端的神祗有一天俯下身,深情地朝人伸出手來。 “ i want to spend the rest of my life with you.” 我要與你共度余生。 他俯身,埋在她的耳邊,緩緩念出最后一句。 程意意有些發懵。 她壓根沒有想到這一場求婚是為她準備的,就在剛才,爬上樓梯的時候,她也僅僅以為這只是一場簡單的臨別約會。 偷偷戴上的戒指不算求婚。 她記得昨晚自己就是這樣不經意地抱怨了一句。 他就這樣放在了心上。 顧西澤是理智而果斷、冷靜偏于現實的理科男,對自己定位準確,優缺點認知清晰,有踏實切合實際的目標,按計劃逐步行動,從不盲目追逐其他。這大概是他能想出最浪漫的求婚方式,雖然依舊是這樣沒有新意又俗氣。 可心里想著這套路俗氣,程意意還是懵到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的鼻子不知為什么有酸意蔓延,夜風吹得她的眼睛干澀泛上水光。 最后一句,在大樓的燈光里停留得最長。 一直到程意意逐個逐個單詞看得清清楚楚,整座廣場才重新亮起來。 整個過程也許不到半分鐘,廣場重新開始了正常的運營。 北州河畔依舊是一派五彩斑斕。喧囂熱鬧的盛景。 在下面,那些身處其中的人,大概永遠不會清楚,這些突然熄滅的燈光是為了什么。 只有站在這個角度的她與他明白。 他準備了這樣盛大而難忘的一場求婚儀式,在這樣倉促的時間里。 只屬于她一個人。 高樓的夜風很急很大,帶著寒意呼嘯從耳邊掠過。 眼前的一切,如同畫布上永不可能在現實之中存在的永樂之地,震撼得開始不真實,可唯有身后胸膛的心跳與溫度是真實的,他的手束在她的腰肢上,把寒氣、風與恐懼統統隔絕在外。 程意意就在這時候突然轉身扎進了顧西澤的懷里。 他的襯衫上帶著淺淡的檸檬香氣,她喜歡的,那樣干凈而叫人甘愿沉淪的味道。 “西澤?!彼p聲開口喚他。 “我在?!?/br> 她反手緊緊抱住他的腰。 “我愛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