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他的大腦在高強度的運作后還有些發昏,指尖微微痙攣抽搐。 程意意與他握手時候敏感地察覺了這一點,只裝作渾然未覺的樣子沖他笑了笑,移開話筒之后,才壓低聲音對他說了句抱歉。 “沒事,愿比服輸,確實是我的實力差了一籌?!辈軡鷻嗟男σ饫飵Я藥追挚酀?。 在走上這個舞臺之前,他萬萬沒有想到過,跟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同臺比拼會產生這樣大的壓迫感,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是絕望的,放棄的念頭都在腦子里轉了好幾次。一點差錯都不能出,怎樣努力卻都還是無法追上她的速度。 好在他這三十多年沒有白活,終究是堅持著比完了這一局,不然真是平白讓人笑話了。 等待評委們依次發言完畢,程意意第二次被季雍授予了勛章。 這一次的意義又與上次有些不大一樣,這枚勛章意味著,程意意將在第三輪比賽時,帶領著中國隊,進入國際對抗賽環節。 這是中國隊三季以來的第一位女性隊長。 年輕,漂亮,實至名歸。 臺下的掌聲雷鳴般涌動,直到季雍按下手示意,才緩緩停了下來。 “其實我真的感覺非常遺憾,意意不是職業選手?!?/br> 季雍當年是國內數獨界第一人,他在役的很多年里,風頭無兩,無人敢與其匹敵。然而沒有一個實力相當的對手,他的職業生涯是寂寞而遺憾的。 他與程意意年紀相當,倘若當年能在賽場上相遇,她必然是他最大的對手。 接過勛章,待到季雍說完,程意意才微微笑起來,“我倒是非常慶幸沒有在第三輪遇到季老師,否則真的不能肯定現在站在這兒的人是我了?!?/br> “謙虛了?!碧战淌趽u搖頭,點評道。 還真不是… “我要借用海明威的一句話?!碧战淌诮又?,“冰山之所以宏偉,是因為它只有八分之一浮在水面上。程意意的天賦遠遠不局限在數獨方面,換一個領域,也許她還能有更大的成就?!?/br> 頭發花白的老教授一本正經地夸她,這盛贊讓她有點兒心虛。 縱是程意意臉皮厚,都忍不住紅了臉,只得低頭撩了撩頭發,好不容易才掩飾住。 “這虛懷若谷的品質也很好?!碧战淌诮又a充。 這下,任是程意意低著頭,也掩藏不住了。 因為她的臉頭一次紅到了耳朵根。 分明是個嚴肅的點評環節,觀眾們不知怎地,竟被臺上的兩人逗笑了。 第48章 48 錄制結束, 前臺的觀眾們陸續離場, 工作人員們在收拾道具和錄像設備,場面有些混亂。 程意意沒有立刻跟著眾人回后臺, 視線在臺下搜尋一圈, 便看到了那身影。 他身姿欣長, 傲然挺拔立在原地,專注地看著她,眼神柔和。 “西澤?!?/br> 她喚了他一聲, 看看四下沒人注意, 等不及下一旁的臺階,一手撐著舞臺,就要從高處跳下來。 “小心!” 顧西澤見她這樣冒失,眉頭一皺, 來不及斥責,便趕緊上前接住了她。 程意意整個兒就摔進了他懷里。 她的鼻尖抵在他的白襯衫上,深深吸了一口。 清新的檸檬香氣,帶著熟悉的荷爾蒙的味道, 撞進了她的鼻腔里,讓人安心得想要閉上眼睛睡一覺。 “傷好了就不知道長記性?!鳖櫸鳚擅碱^還沒松開, 手心撫上她的頭發, 往下滑,便觸到了她后腦頭發下的疤痕。 傷口不淺,又縫過針,不會輕易地長平, 即使已經愈合了,摸上去還是有一條微微凸起的疤痕,就好像劃在他心口上。 程意意渾身都白皙細嫩,偏就留下了這道長不平的傷口,像條小蟲子盤踞在發間,即使這個地方不容易被人發現,他還是知道,她心里在意極了。 傷口上剃掉新長出的頭發還短,yingying地冒出來,造型師大概好不容易在才把這些發茬收進了辮子里。 提到傷口,程意意便不說話了。 隔了許久,她才低聲反駁一句。 “我想你?!?/br> 因為想你才會冒失。 顧西澤一腔未來得及出口的說教,在這一瞬間被統統堵了回去,如同被突然喂了一口甜蜜餞,滿心滿眼都甜起來,暖暖的,舒服得要命。 算了。 他心里想著,幫程意意把辮子里冒出來的亂發整理好,輕聲問她,“要先到后臺換衣服嗎?” 裙子是節目組提供的,程意意肯定要先回后臺換下來。 聞言,她卻先搖了搖頭,問他:“伯母先走了嗎?” 她剛才在臺上瞧見顧西澤的時候,余光是看到顧母坐在他身側的。 “恩,司機在等她?!鳖櫸鳚蓱?。 其實顧母主要是怕程意意比完賽看見她不自在,卻不知道程意意早在臺上就發現她了。 “什么時候到的…怎么突然想來看我比賽?”程意意唇角翹起來,“一開始就告訴我的話,我肯定還能表現更好點兒?!?/br> 畢竟她前半場就顧著看宋安安和倪茜了。 顧西澤聽她的語氣,并不知道昆南來過,因此也按下不提。溫聲開口答她,“我一下飛機就來了,進來才發現你婆婆也在這兒?!?/br> 程意意羞個紅臉,推開他,自顧自地站直了,指責道,“顧西澤,你果真變了?!?/br> “哦…”顧西澤懶洋洋地應她,又見程意意還是瞪著他,這才又順著她的意追問,“哪里變了?” 顧西澤做什么事都嚴謹有序,極少跟人開玩笑,念書時候他就從來不逗她,現在卻越來越百無禁忌了! 程意意輕哼了一聲,“哪里都變了,罰你去停車場等我!” 倪茜的事情還沒有解決。 她剛才大概是生怕程意意下了節目找她麻煩,跟在離場的觀眾里匆匆就溜走了。 程意意的話出一口,顧西澤便明白了她想做什么,偏偏站在原地不動。 “意意,”他牽過她的手,神情認真,“我會處理好的,你擔心的事情都不會發生?!?/br> 他的眼神幽深而明亮,專注且篤定,沒有人能夠懷疑他做不到。 程意意猶豫了片刻,輕輕點了點頭,很快卻又搖了兩下。 “我還是得找我媽談談?!背桃庖饩従彸槌鲎约旱氖?,重新握住他。 頭上的傷口帶給她的痛感仿佛就在昨日。她不是一個大方的人,錙銖必較得緊。倘若是別人,她早十倍二十倍報復回去了,可這個人是倪茜。 盡管再不想承認,血緣關系還是無法剝離。但并不是說她就會無限寬容忍讓。她清楚極了倪茜的軟肋與弱點,只有在眼皮子底下,才能讓人心安,若不然被有心人利用…只能說昆南做的這些,確實讓她有了危機感。 他的領帶不知怎地有些松了,程意意重新幫他系好,正了正,這才浮起一個笑容。 “我做完這些就來停車場找你?!?/br> 程意意是個獨立的個體,她有自己的想法與主見,不會為任何人輕易改變。 他愛的,也許正是她珍貴的人格魅力。以至于他在茫茫中孤獨行走時,一眼便發現了她,她渾身都與他契合,渾身都是他喜歡的模樣。 顧西澤沒再堅持,彎腰輕輕俯身,在她的眼瞼上落下一吻。 再起身,他邁開長腿,步入了錄制廳外的電梯。 程意意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這才找個周邊沒人的地方,拿出電話來,撥通倪茜的號碼。 電話響了兩聲便被接通了。 她從前從未用過這個號碼給倪茜打電話,倪茜大概沒料到是程意意,悠悠地問了一聲。 “喂?” 半晌沒聽到回復,倪茜這才感覺不對勁,想要趕忙掛了電話,程意意卻開口了。 “想掛電話?”程意意輕聲詢問,“看起來你一定不介意我給那位行長的妻子寄些東西?!?/br> 她的聲音冷淡平靜,言語間卻驚得人魂飛魄散。 “別騙我了,你寄什么?”倪茜的語氣聽起來便是色厲內茬。 “那你試試嘍?”程意意輕輕笑了兩聲,緩緩停住才道,“給你十分鐘,到后臺1號更衣室找我?!?/br> 說罷,她抬起表來,“現在是十一點十五分?!?/br> 倪茜氣急敗壞地掛了電話,偏偏還不得不忍受程意意的威脅,只得蹬著七八厘米的高跟鞋匆匆離開地下車場,噔噔往樓上跑。 盡管那個人的妻子長得又老又丑,但她娘家強大,自己還是不得不避其鋒芒。若是被她知道了自己的存在,說不得他為了少些麻煩,直接便棄了自己,換個更年輕的。 程意意從小鬼靈精怪,她的威脅寧可信其有,也不能冒險。 這個臭丫頭如今有顧西澤撐腰,越發張狂了。她之前本來不想隨便惹她,說不得她老了之后還得靠她過活,可…… 倪茜還沒想完,電梯便到了19樓。她氣喘吁吁地找到更衣室門口,一手撐著門,正要按下開門把手,程意意便自己從里面開了。 她面無表情地放她進來,把門鎖上,轉身便直奔主題。 “昆南給了你多少錢?” “這……”倪茜捏緊小坤包,眼神飄忽,“怎么問這個?” 她顧左右而言他,遲遲不肯回答。 她始終不明白程意意是怎么一下便猜到給錢的是昆南。 “我上次的傷級鑒定書還在,當時在住院沒空追究你,現在不知道還可以判幾年…”程意意把辮子撥到胸前,神色漫不經心。 “你!”倪茜怒氣沖沖抬手,一巴掌就要揚到程意意臉上,“我是你媽,你是我生的!” “法律上可沒說親媽就不用坐牢?!?/br> 程意意輕描淡寫回了一句,恍若未覺她的動作,只抱起手,眼睛冷冷盯著她。 那眼神黑幽幽的,實在懾人,倪茜竟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她的手揚在半空,終究是沒敢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