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張嫻君被她這么一打斷,想起來她們此刻是在外面,原本一肚子的怒氣也瞬間就沒有了,抿著唇不敢說話。 阿沽畢竟是在風月場上混過的人,知道張嫻君主仆兩人的這態度,是在妨著她。她抿著唇,做出捂了耳朵的動作,急忙表態:“我今日耳朵犯了毛病,幾乎什么聲音也聽不到,不知道剛剛張姑娘和杏兒姑娘,可是有跟我說過話?” 見她裝傻,張嫻君算是消了氣。她沒有理阿沽,伸手掀了馬車簾子,朝著馬車外看過去。 外面的人群混雜,有陸爺商隊的人,有程家商隊的人,來來往往的,看起來十分地眼暈。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云珠的馬車上。 云珠的馬車離她不遠,馬車簾子關得緊緊的,倒像是里面沒有人似的。 阿沽坐在馬車的角落里,看著張嫻君滿臉怒容,似乎很是生氣,她也不敢隨意開口。 張嫻君忽然就叫了杏兒過來,“拿紙筆,姑娘我要給陸爺的夫人寫封信?!?/br> 杏兒急忙去找紙筆,她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家姑娘要給陸爺夫人寫什么。她找來紙筆,幫著張嫻君鋪好,就在旁側伺候筆墨。 張嫻君提了筆,似乎剛要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半真半假地笑道:“也不知道陸爺的這位夫人,究竟認不認識中原漢字?” “姑娘?”杏兒一臉發懵,實在是不知道自己家姑娘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尤其是她們的馬車上,還有一位伺候程公子的歌姬,姑娘究竟就這么不避諱人,杏兒實在是擔憂不已。 張嫻君似乎不知道杏兒的擔憂,她只在提了筆,在信紙上了寫了幾個字,然后交給杏兒,給陸爺的夫人送去。 杏兒拿著那封信,糾結為難:“姑娘,您為何要在黃昏時,請陸爺夫人過來喝茶?我們這邊現在兵荒馬亂的,哪里能準備好的茶水招待陸爺夫人?” “杏兒,你個榆木腦袋!你以為那陸爺夫人還能真的過來喝茶不成?所謂書信往來,只有有了書信,我才能繼續有理由去拜訪陸爺夫人,不然你以為你家姑娘的臉面就是那么不值錢,每次去都被攆回來,你家姑娘我日后在陸家人面前,還要不要做人了?” “可是,”杏兒還是有些發懵,這些彎彎道道的她懂得不多,“姑娘,就算是書信送去了,陸爺夫人不看呢?” “不看也送去了,我既然已經送去了,怎么會知道陸爺的夫人究竟看了還是沒看?送去了,就當她看了就好!這樣我就有理由了!” “剛剛姑娘也說過了,陸爺的夫人是西夷搖族的姑娘,萬一她不識中原漢字,那可怎么辦?”杏兒還在發問。 張嫻君用一種“你怎么這么蠢”的表情看著她,搖頭說:“別說她不認識中原漢字,就算是她斗大的字不識一個,她身邊不是還有好幾個伺候的丫鬟嗎?你以為那些丫鬟,個個都識不識字的?” “可是……”杏兒還是沒有去送信,滿臉發愁,很是為難。 張嫻君被她這幅模樣氣得伸手朝著她的頭打了一下,“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 “姑娘……”杏兒張嘴,下意識想要找個反駁的理由。 張嫻君已經沒有那么好的脾氣了,黑著臉,罵道:“杏兒,你最近是不是膽子肥了,你家姑娘我說一句,你就反駁一句,你是不是想造反???” 杏兒嚇得立即就在張嫻君面前跪下了,連連磕頭求饒:“姑娘息怒,姑娘息怒,是杏兒錯了!是杏兒一時糊涂,惹得姑娘動怒了!” 張嫻君伸手推了她一把,罵道:“既然不想讓你家姑娘我生氣,那你還不快去!” 杏兒幾乎是連滾帶爬,抱著那封信就下了馬車,阿沽低著頭,一直不敢抬頭,更不敢朝著這個方向看過來。 張嫻君把杏兒趕走了之后,看了一眼縮在角落里的阿沽,很是隨意地笑了笑,抱歉道:“我那丫鬟年紀小,不懂事,讓阿沽姑娘見笑了?!?/br> 阿沽卻是回了另一套話:“張姑娘,我昨夜受驚,沒有睡好,剛剛睡著了,外面發生的事情,我一概不知?!?/br> 張嫻君笑了起來,看著阿沽的眼神變了變,從剛開始的不在意,變成了打量。 阿沽知道張嫻君在打量她,但是她沉得住氣,一直低著頭,就當做不知道。已經吃虧上當那么多回了,她已經不會再象以前那般繼續犯傻了。 張嫻君倒也沒有一直看著阿沽,反而掀了簾子,朝著馬車外面看了過去。她看著杏兒抱著信,去求見了陸爺的夫人,似乎因為守衛的人手不多,杏兒一個小丫鬟很快就到了陸爺夫人的馬車。 張嫻君看到,杏兒把那封信交給了馬車上出來的一個婢子,不是平喜,也不是之前把她強硬送回來的那個阿乙姑娘,倒是個與阿乙姑娘看起來有幾分相似丫鬟。 很快,杏兒就回來了。 張嫻君問她:“陸爺夫人那邊如何回話?” 杏兒苦著臉,猶豫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開口,“姑娘,您別生氣,婢子剛剛聽說……陸爺夫人直接把信撕了?!?/br> 張嫻君:“……” 她想到過陸爺夫人或許會不待見她的信,卻萬萬沒有想到,陸爺夫人竟然會把她的信當場撕了,這也太不給面子了! 其實,還有一句話,杏兒沒說,當時那個叫做阿甲的姑娘,趾高氣昂地說:“我們夫人說了,日后不認識的人,就不要隨隨便便地過來拜見了?!?/br> 她這一句話,直接就把張嫻君歸為不認識的那一類人中了。 張嫻君似乎還想問什么,杏兒低著頭,額頭上全是汗,暗暗祈禱,“姑娘,您就不要問婢子有些話婢子若是說了,您定然氣得不輕!” 就在杏兒祈禱時,忽然馬車外面響起了一片的馬蹄聲,張嫻君掀了馬車簾子,果然,陸爺已經騎著一匹黝黑地高頭大馬,帶著一群隨從,正朝他們所在的馬車隊伍走了過來。 看著穩坐在馬背上的陸玥澤,張嫻君幾乎不由自主地就笑了。那笑容是發自內心的,帶著滿腔地愛意。她發覺,自從陸玥澤幫她退了穆家的親事,她真是越來越崇拜陸玥澤,越來越想要嫁給他了。 一個男人,不過就是舉手之勞,就足以住進她的心里,從此扎根,不能舍棄。 她發誓,無論用什么手段,就算是日后要跟其他女人共侍一夫,她也一定要嫁給陸爺! 阿沽坐在一旁,看著滿臉都露著愛意的張嫻君,見她一直在笑,眼神緊緊地盯著馬車外面。她很是好奇,順著張嫻君掀開的馬車簾子,朝著外面看了過去,也看到了騎著馬的陸爺。 陸玥澤已經到了他們這些馬車的附近,他很快就下了馬,朝著陸爺夫人所在的馬車走了過去,之后阿沽坐的位置,就看不到了陸玥澤。 看著張嫻君,想到當初不自量力的自己,又想到當時抵在她脖頸上的那只冰涼的匕首。她忍不住出聲,提醒張嫻君:“張姑娘,陸爺的那位夫人,她……性情乖戾,你若是對陸爺有些想法,要小心性命之憂!” 一聽到這話,張嫻君眉頭立即就皺了起來。她看向阿沽,盯了她好半天,這才記得,阿沽說過,曾經是陸爺給她贖了身的。 一想到阿沽這樣的低賤身份,都能得了陸玥澤的眼睛,張嫻君眉頭皺得緊緊的,很是不悅。她問阿沽:“為何這么說?” 張嫻君見云珠的次數不多,只知道她是個不怎么搭理人的,至于性情乖戾,她還真沒有發現。 阿沽道:“張姑娘,實不相瞞,我也只見過那位夫人一面。當時的情況,如今說來有些可笑。我是客棧里唱小曲的,姑娘或許不知道,在商道上的客棧唱小曲的姑娘,跟那些樓里養的妓子沒有什么差別,我當時是被召去伺候陸爺的,可是陸爺夫人直接就拿了一把匕首,抵在了我的脖頸上,如果……如果再深一寸……” “你是說,陸爺的夫人,當時想要殺了你?” 阿沽點頭,她閉了閉眼睛,絕望地說道:“不僅僅是夫人想要殺我,而是陸爺明明就看著,卻是一臉的縱容。所以,張姑娘若是真打算……一定要自己小心?!?/br> 阿沽雖然知道張嫻君此人心高氣傲,不好結交,但是畢竟昨日是她救了她一命,她還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張嫻君硬碰硬。 尤其是剛剛,張嫻君又是要去拜見那陸爺夫人,又是給陸爺夫人寫信的,難保有一天張嫻君不會撞到陸爺夫人的手里。到時候,萬一陸爺夫人直接拿了一把匕首,就張姑娘這小身板,幾乎跑都是跑不掉的。 張嫻君也是震驚,沒有想到,陸爺的那個看起來不起眼的夫人,竟然是個那么兇殘野蠻的? 她正想著,陸玥澤那邊已經把云珠抱出了馬車。 云珠昨夜過來時匆忙,當時身上只穿了寢衣?,F在已經換了一身衣裳,外面還是罩著她那一件紅狐貍毛的斗篷。估計是因為周圍人太雜,陸玥澤在云珠下馬車前,就已經把她斗篷上的大兜帽給她戴上了。 然后,馬車里的張嫻君看到陸玥澤親自彎腰,把云珠抱到了馬背上,之后他才上馬,小心翼翼地把人摟在懷里,似乎還貼著她的耳邊,和她說著什么。 張嫻君看得是又氣又妒,狠狠地揪著手帕,只能看著陸玥澤帶著云珠一路走遠。 云珠的小臉被蒙得嚴嚴實實,她仰著頭,想要眼睛露出來,忽然聽到身后的陸玥澤開口:“云珠,不許亂動?!?/br> 聽了陸玥澤的話,云珠不敢亂動了。 昨夜大火燒過后,周圍還彌漫著大火的氣味,云珠吸了吸鼻子,覺得十分地不舒服,小手下意識地去捂了鼻子。 他們的馬車雖然已經遠離了大火燒過的地方,但是卻是在道路前面的,比程瑾玉的車隊要往前,如果要回去馬車里,避免不了就要聞這味道的。 陸玥澤安慰云珠:“我們回去整頓片刻,今晚天黑之前就會出發,這氣味不會跟著我們太久的,你先忍一忍,等下讓平喜給你弄一個濕帕子過來?!?/br> 云珠點了點頭,只是小手依舊是捂著鼻子。她戴著兜帽,陸玥澤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道她此刻正皺著眉頭,滿臉疑惑,似乎遇到了什么困惑的事情。 回到了馬車上,一切都是云珠熟悉的了,除了周圍味道不怎么好聞之外,云珠倒是沒有覺得馬車里哪里有變化。 陸玥澤去和大總管劉長德說了幾句話,之后就回到了馬車上,告訴云珠,“我們準備出發了?!?/br> 云珠掀了馬車簾子,朝著外面看去,果然,商隊已經重新整裝待畢,時刻準備出發,如果不是很多的馬車、貨物還有大火灰燼的黑色,似乎昨晚昨晚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陸玥澤卻忽然開口,道:“平喜、阿甲、阿乙,你們都下去,這里不用伺候了?!?/br> 云珠一愣,幾個丫鬟也一愣。 往日里,這種時候,都是平喜主動帶著幾個丫鬟下去的,陸爺從來沒有開口趕過人,今天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幾個人也都低著頭,悄悄地下了馬車,沒有人敢去看陸玥澤的臉色。 馬車里,資只剩下云珠和陸玥澤了。 陸玥澤朝著外面吩咐:“啟程?!?/br> 負責駕著馬車的劉長水,馬鞭一揚,他們的馬車就動了起來。 馬車動了之后,陸玥澤也沒有開口說話,目光一直盯著云珠身上 云珠也察覺出來,今日的陸玥澤似乎有些不對勁。她不安地坐在小桌子旁邊,抬著頭,和他的目光相對。 陸玥澤臉色鐵青,滿臉不悅。他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強行壓著怒氣,一字一句,質問她:“云珠,爺寫的信,是不是你拿走了?” 云珠的眼睛瞪圓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陸玥澤指了指小桌子,上面還是擺著之前的幾樣東西,倒是沒有什么信件。 他怕云珠想不起來,就一點一點地提醒她:“昨天晚上,大火沒有燒起前,爺在這里寫了幾封信,其中有一封爺寫了一半,你當時額頭受傷涂藥時,正好看到了?!?/br> 云珠的眼睛瞪得更圓了,她想起來了,就是那封關于渾奴身份的信! 看著云珠的表情,陸玥澤目光倏然一緊,說:“云珠,你想起來了?!?/br> 云珠點頭,她記得那封信。 “那么,云珠,你為什么要拿走那封信?!” 云珠這一次眼睛里全是震驚,先是愣了片刻,急忙跟陸玥澤搖頭。 她沒有拿那封信,她沒有! “云珠,你不承認?”陸玥澤的目光銳利如刀,緊緊地盯著云珠,似乎要把云珠穿透一般。 云珠慌了,一邊搖著頭,一邊擺手,急切地想要像陸玥澤證明,她沒有拿過那一封信! 陸玥澤顯然不信,他搖著頭,輕笑著,語氣里卻帶了諷刺,“當時的馬車里,只有你我二人。后來又突然出事,不可能有人趁亂跑到爺的馬車里,只有你,當時就坐在小桌子的旁邊。云珠,你為什么要拿那封信?” 云珠的眼圈都急紅了,她沒有拿過那封信,她真的沒有拿過那封信! 她朝著陸玥澤的身邊挪了過去,想要去抓他的手,卻被陸玥澤避開了。他就那么坐在那里,渾身散發著怒氣,似乎云珠做了什么十惡不赦、大逆不道的事情。 云珠的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淌,幾次試圖去抓陸玥澤都沒有成功,她一個勁兒地搖著頭,努力地想要告訴陸玥澤,她沒有拿過,她真的沒有拿過那封信! 陸玥澤卻依舊嘲諷地笑著,根本就不相信。 云珠急了,直接就從馬車的墊子上,去解自己的衣服。 你不是說我拿了你的信嗎?那你就看看,我身上到底有沒有你的信! 她也來了脾氣,一邊哭,一邊氣呼呼地脫自己的衣服。她先是解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的帶子,然后當著陸玥澤的面胡亂地抖了抖。 抖完,就怒氣沖沖地看著陸玥澤,那眼神帶著nongnong地倔強! 你看,什么都沒有! 陸玥澤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穩如泰山,根本就沒有出手阻止,眼睛里卻帶著隱隱的怒氣,似乎瞬間就會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