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彌補自己剛剛不恰當的玩笑，張夢甫整整在喬羽耳邊念叨了一個多小時。

    張夢甫說不出喬羽不好這種話，只能讓他知道傅寒生實在是太優秀了，拐著彎子勸說。

    而喬羽還并沒有完全適應自己“孤兒”的新身份，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身份差距，甚至覺得有這些也沒什么要緊的關系。

    喬羽和傅寒生很多地方都談得來，生活方式水平、眼界著實、價值認知也都差不多，只是喬羽還有些天真和單純，而傅寒生則對外人多了些冷淡和距離……

    于是張夢甫和喬羽又一次在思想上有了分歧——

    張夢甫：傅總這么優秀=差距太大，少年你認清現實吧！

    喬羽：傅先生這么優秀=這么好的男人世上找不到第二個了，你再不追就沒了！

    到了最后，張夢甫看著喬羽一臉認真嚴肅地點了點頭，用頗有點沉重的語氣道：“嗯，我知道了?！?/br>
    張夢甫心滿意足地拍了拍少年的肩道：“好了，去找你老師干活吧！”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無意當中完成了一次“神助攻”！

    喬羽認真點了點頭，莫名有點干勁十足的樣子！

    張夢甫疑心了一下，總覺得他從沒見過喬羽在音樂上這么努力奮斗的樣子……但好像從來沒有……嗯，這個樣子……具體說不上來……

    ————

    秋風中梧桐樹已經開始黃了葉子，《輝煌》劇組的人馬開始到齊準備拍攝。與別的劇組不同，這部戲的導演吳野有絕對的話語權，說一不二，甚至連投資方的意見都不管。

    負責音樂的組員也都被叫到了現場，他們被要求除了曲子要符合故事和主題之外，更要融入演員本人的表演特色，做到戲、人、曲三方合一，既符合角色又各有特點。

    “細節！注意細節！”導演吳野拼命地強調這件事，恨不得自己的電影每一秒都是完美無缺的！

    吳野甚至給音樂組這邊也發了劇本，每個人的戲份都標注的很清楚，喬羽也拿到了一份，他認真仔細的坐在椅子上研讀了起來。

    這個劇本講的是一個名叫“都”的朝代，混合了中西方早期的多種因素。這個故事雖然是架空了時代，但歷史感非常濃郁，給人一種很厚重的感覺。像是感受到了時間的年輪滾滾碾壓而來，歲月如詩如畫漸漸又沉淀成了酒，一飲香醇又令人沉醉。

    而除了時代之外，每個角色也都立體感十足，并非只有黑白分明的好人和壞人，而是全都處在灰色地帶。他們有著自己的私欲，卻也心懷大愛和理想；他們互相防備和廝殺，也同樣期盼著友情和愛情。

    喬羽看完了就立即喜歡上了這個故事，跟周博凱申請想要做角色音樂。

    “喬喬，你這幾天跟著女三號葉末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問問學長們?！?/br>
    周博凱忙碌地給帶過來的團隊人員安排任務，他帶來的團隊大部分都是合作多年，都是音樂學院的學生。

    喬羽混在他們中間，還讓他們覺得有點奇怪和陌生，不知道要把喬羽歸于那一類人。如今給喬羽指了一個女三號，單獨讓他接觸，頓時就讓喬羽收獲一批羨慕又驚訝的目光，看得出周博凱非?？春脝逃鸬?。

    喬羽立即乖巧地道：“好的老師，那我去見見葉末?！?/br>
    學生們也紛紛熱情幫了忙，給喬羽指了路。喬羽特別順利地就找到了葉末。

    女三號葉末是個帶著西域風情的妖嬈美人，戲份里負責禍國妖民，可她私底下的性格卻有些女漢子，大大咧咧的誰都不管。

    喬羽過來問好道：“您好，我是音樂組的喬羽，負責您的角色音樂?！?/br>
    “喲，音樂組給我分了個這么軟的小孩兒??！”葉末把墨鏡摘了下來從休息椅坐了起來，露出狹長碧波的眼睛和纖長優美的睫毛。她伸手捏了一下喬羽充滿膠原蛋白的小臉蛋，滿臉歡喜道：“用什么敬語啊，快叫jiejie！”

    喬羽呆住了，伸手摸了摸自己剛剛被捏地方，眼鏡濕漉漉地看著葉末。

    葉末反而更來勁了，她身材火辣，還對著喬羽自信的展現了一下豐滿的胸部，對他拋了個媚眼道：“怎么樣jiejie我漂亮不？喜不喜歡嗯？！”

    喬羽又呆滯了一秒，然后一副被嚇著了的模樣，掉頭就跑回來休息室。

    葉末仰臉笑得猖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導演吳野都有點發火了，拿著劇本指著葉末道：“葉末，你別嚇唬人家小孩了！還得給你寫歌呢，你得搞成什么樣？！”

    葉末一臉不在乎，她知道吳野脾氣不好，也不往心里去，便道：“什么呀，導演本來這個角色就是這么撩人啊，我這本來就是在展示??！”

    周博凱也有些無奈，回頭就去找喬羽，生怕他留下什么“心理陰影”，對作曲有些影響。

    然而周博凱一回去，卻發現喬羽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仿佛已經有了靈感。

    周博凱驚了驚，心里雖然有點擔心喬羽目前對角色了解太少，很容易寫偏。但周博凱也知道能有靈感就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立即放輕了腳步慢慢走到喬羽面前，看著他寫曲子。

    喬羽創作的時候旁若無人，完全感知不到周圍發生了什么，他寫寫畫畫，很快就寫完了一張紙，然后開始寫第二張，接著又是第三張……

    周博凱教了喬羽這段時間，覺得越接觸喬羽，喬羽越能帶給他奇跡。而這僅僅是歌唱技藝方面上的，周博凱在這段時間還沒見過喬羽寫曲，可他就是相信喬羽有這個能力，所以上來就給他指了個女三號的角色音樂。

    喬羽當時沒有拒絕，更沒有猶豫和退縮，周博凱就覺得自己或許又要遇見一個驚喜了。

    周博凱伸著頭好奇的看著喬羽寫好的譜子，他在心里無聲哼起了調子，前奏跟故事風格一樣古樸厚重，而又有另一詭異的部分不斷融入主旋律，仿佛暗含殺機，很快到了第二頁，曲調變得柔滑而輕佻，有逐漸變成了火辣而炙熱，像是遇見了太陽，所有人曲調都隨著這個中心圍繞著。

    好曲！

    周博凱僅僅看了兩頁，便覺得這首曲子充滿了靈性，更是符合故事中對葉末飾演的妖姬的定位，再加上葉末本來就是個熱烈的性格，怎么看都會適合她。不過這曲調有些怪異，周博凱并不覺得很耳熟的分辨出來這是什么風格。

    這時候周博凱又發現喬羽遲疑了一下，拽回到了第二章 紙上，標注了個“小提琴”，第一章則寫了“大提琴”。

    周博凱想了半天，忽然發現了什么一樣，忍不住脫口而出，道：“喬喬，你這首曲子是不是古典樂風格??？！”

    第45章 當“老師”的喬喬

    西方古典樂，這個在世界被稱為“已經死亡的音樂”,跟喬羽原先的世界發展狀態截然不同。原本根基于西方古典宗教和貴族典禮上的交響樂曲,本應該成為經典一樣源遠流長傳世而下，卻在一戰、二戰時期出現了斷層和遺失，就如同華國古代的詞曲一樣失了調子，遭到了大面積損毀。

    這個音樂流派先天不足,又在世界上十分小眾，普及率不及搖滾樂，后人只能憑借自己的想象和模仿來恢復那種交響樂的風格,若是能有幾個人引領潮流也好，可古典樂派一直以來未出大師，因而僅僅在音樂圈里有人知曉,從業人數也少得可憐。

    所以喬羽寫出來這種古典樂風格的譜子,周博凱十分震驚，而再細細品味那曲子中的韻律更是令人驚愕。那種充斥在整首曲子中的莊重感,一道道音符就仿佛是一個個壘城墻的石磚，慢慢形成一座輝煌的城池。

    是的，事實上沒有比交響樂更適合這個故事的了,甚至比他們原定用華國古樂來做更適合。華國的古樂風更輕靈和飄逸一些,在國際上也往往更欣賞這種音樂用在江湖與武林的故事中，而這個故事則更傾向于權力爭奪，場景大多莊嚴肅穆。

    周博凱為自己的發現而欣喜，也為自己的發現而顫抖。

    喬羽這才發現周博凱站在了自己身邊，拿著譜子看了很久。

    喬羽呆了一呆，仿佛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么事情——自己寫了半首沒什么用的曲子。

    喬羽看著周博凱，烏黑濕潤的眼眸帶著點可惜，他委屈地鼓了鼓軟軟的包子臉，弱弱道：“老師，我這個曲子……怎么樣？會斃掉嗎？”

    應該會被斃掉的吧……

    喬羽知道這個世界上歐洲傳統風格的樂曲發展的很不好，作為一個電影的主題曲來說很可能會沒有市場、不被世人接受?？蓡逃鹁褪强吹竭@個故事的時候，難以控制的想要用古典樂風格來襯托這個角色。

    可這個流派的風格在這個世界實在是太過獨特了，如果要用，那就是所有的角色和主題曲都是西方傳統音樂式的曲子，可整個電影音樂組的人也沒有幾個會寫的吧？

    周博凱果然沉默了，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然而他定定攥著那幾張紙，喃喃自語道：“斃掉……斃掉是不是太可惜了……多好的曲子??！”

    周博凱遲疑了幾秒，然后像是決定了什么一樣大踏步地走出了門去，直接去找到了導演吳野。

    導演吳野雖然技術高超，但脾氣是在不好，坐在那里看著有點不對就開始罵人，簡直是完美主義的最佳代表，小助理們紛紛在心里咒罵：他要不是個名導，估計誰都受不了他。

    可就這么一個“誰都受不了”的人，其實已經跟周博凱共事了十多年，兩個人從未出名以前就合作過，后來各自成名可總覺得跟對方合作最合拍，可惜就是沒時間。

    為了吳野這部戲兩個人早早的就約定好了再次合作，不但空出時間來，前期也準備很久，互相都希望著這次之后能跟進一步。

    所以吳野聽周博凱推翻自己原先所有的計劃，拋棄所有的準備，心里詫異的不得了，不由得問道：“你想改用西方古典樂風格？！”

    吳野說完這句話自己都站起來了，皺著眉頭道：“這也太小眾了吧……不，我不是說小眾不是好事，甚至很可能會是得獎的一大助力，但我們有人能做嗎？！我記得古典樂一直未出大師，年輕一派的實力也不足……”

    周博凱攥著譜子，手指顫抖，目光卻很堅定道：“我知道很難，甚至非常難……可我們要做的，不就是艱難的事情嗎？我們追求的是完美?！?/br>
    吳野聽到這話沉默了一瞬，他半晌沒說話。

    吳野點了根煙，抽了整整一根才道：“老周，我是相信你的?？晌覀儸F在已經開拍了，不是處在漫長的準備時期了?！?/br>
    他們現在不僅僅是要保證質量，還要保證時間，這樣才能趕上各類獎項以及資金回流的日程安排。

    周博凱陪著他坐了下來，也掏了根煙出來，他同樣抽了半天，然后慢慢道：“幸好我們做音樂的不需要演員，不然這幫老戲骨也不一定能有時間陪著我們??！”

    煙霧繚繞中，吳野轉過頭來定定看了他半晌，直到兩人指尖的白霧都散入了空氣里，吳野才確認周博凱是非常認真的。

    吳野頓了頓，用力摁滅了煙道：“好，那就改吧?！?/br>
    那就一起搏一把大的！

    ————

    另一半，喬羽在周博凱走后耷拉著腦袋有點郁悶，他手里的筆戳來戳去的，似乎不知道怎么辦。喬羽覺得這首曲子是沒什么用了，然而不寫完又有點可惜，猶豫了一下便憑著剛剛那股勁寫了下去。

    而喬羽寫完了放下筆，一回頭卻嚇了一跳——周博凱帶著音樂組的學生們齊刷刷地站在喬羽身后，一個個都靜悄悄地等著他寫完樂譜。

    喬羽跟個小動物一樣呆呆地懵逼了，他手里僵硬地拿著筆，半晌才道：“老、老師……”

    周博凱笑得很和藹，道：“喬喬，我們開個小會?！?/br>
    ……

    喬羽站在報告廳的臺子上時，還依舊是傻愣愣的模樣，下面卻是坐著一排排音樂人，每一個人都可以算喬羽的前輩，可每一個人也都跟小學生一樣乖乖坐好，拿著筆記本認認真真聽講。

    周博凱召集音樂組的人開一個緊急會議，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讓他們轉變風格改去寫厚重風格的古典音樂。他們這幫音樂組的人都十分優秀，也都淺淺了解過歐洲古典音樂風格，不少人也擅長古典樂器。但因為經典曲譜和歷史失傳，他們最好的一位也不過是在古典音樂的門口上徘徊，抓不住精髓。

    而喬羽則被周博凱當成了引導人，讓他試試能不能點一下大家。

    為了這次會議，周博凱還特意換上了一副清晰度很高的鏡片，調調確認能看清投影之后才笑瞇瞇道：“喬喬，你可以開始講講了?！?/br>
    喬羽小小的身子緊張地繃得直直的，回過神來點頭道：“……嗯！”

    喬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給音樂界的前輩們講述歐洲音樂，上輩子雖然他是年青一代的佼佼者，但離巔峰大師的距離還有很遠；這輩子更是因為古典音樂的斷代，喬羽已經做好了轉到流行樂的準備，更沒想到能站在這種舞臺上。

    或許喬羽幸運地有了做《輝煌》電影曲的這么一個機會，又幸運的遇上了不恥下問、追求完美的周博凱，這才讓他真正有了展現自己的舞臺。

    “古典音樂是指……”

    第一次的課就上了三個多小時，喬羽把自己系統學到的古典樂理論和精髓都毫無保留的講給了這幫音樂組的人，不同于完全對這個領域陌生的零基礎入門者，這幫音樂人都十分有天賦，完全處在一點就透的地步。

    他們三個小時之內舉一反三，很快就融會貫通了古典樂知識，只是他們不太懂那些浪漫主義流派、印象主義流派到底是什么意思，光憑喬羽的口述完全沒法理解。

    “嗯……這個……”

    喬羽迷迷糊糊地不知道怎么說，這完全是大師個人的風格引領出來的一片潮流，可這些樂曲早已失傳，他怎么解釋都很奇怪。

    看喬羽有些為難，周博凱便打了個圓場，笑瞇瞇道：“大家今天也都累了，學習也不急于一時，今天主要是先領會精神，確定方向，然后各自回家聽一聽經典的曲子，最重要的還是先領悟《輝煌》的故事劇情和角色表現，我們明天再開始進行討論創作?！?/br>
    大家紛紛應了，他們本來就是真心熱愛著音樂的一幫人，能接受新知識一個個都很興奮，要不是還想再讓喬羽講講，一個個都早就跑回屋里沉思創作去了。他們捧著那份筆記，面上的表情如獲至寶一樣幸福。

    “喬喬?！敝懿﹦P最后過來了，他伸手拍了拍喬羽的肩，很是欣慰的樣子道：“能遇到你真是我們的幸運，我想也許《輝煌》當真能是伴隨我一生的輝煌?！?/br>
    喬羽也目光濕潤的，感動道：“老師，能遇上你也是我的幸運，我以為這輩子沒機會在接觸古典樂了?！?/br>
    周博凱笑了笑，摸了摸少年的頭道：“我們以后繼續努力，一切皆有可能的！”

    ……

    這一天壓力很大，任喬羽在怎么身體健康、精神飽滿，到了晚上收了工準備回家地時候也有點頭昏眼花、全身疲憊，可喬羽也很滿足幸?！怀鲩T就看到了傅寒生的車在不遠處等著自己。

    自從張夢甫早前的那番話之后，喬羽想到傅寒生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現在就要看到他了更是歡喜。那邊駕駛室正好開了門，一個人正要彎腰出來，喬羽快步跑過去一個飛撲就把人抱了個滿懷，欣喜道：“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