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最親近的人都靠不住了,他能把自己陷進那種人多口雜的情形? 必然是不能的。 林燦這回徹底放棄了原來的打算,卻又臉色一轉拍著程馳的肩道:“那我跟老弟你一起去運貨!” 程馳稍稍露出隱忍的嫌棄的表情,雖說林燦并不如外表那般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少爺,但帶上他這么講究的人一路上就會麻煩許多。 田妙華在旁邊等他們說完了,才事不關己似的笑道:“我并沒有要夫君去運貨啊?!?/br> 程馳怔了怔,“可是那買到的種子——” “我會請以前熟識的掌柜幫忙,他們那里有專門押運貴重貨物的鏢隊。只是從臨縣運個種子過來,不消一日就可以運到了?!?/br> 程馳雖遲疑了片刻,但也沒有什么理由反對,那是田妙華在“鋪子”做事多年自己累積的人脈。 只是本以為至少這件事是他能幫上忙的,卻發現田妙華依然不需要依靠他的力量就能辦好。 他喜歡田妙華的能干和主見,可有時候也真的希望她能稍微,有一點點的,依靠他一下。 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他希望有什么事能將他留下,能有一個理由讓他不得不留在這里,來說服自己可以真的無視掉邊關的戰事。 …… 滄溟水榭作為一個魔道門派,早些年的產業并不多。而這些年能夠說做生意就做生意還做得風生水起,原因就在于他們搭上了足以稱為全天下最大商家的周家。 盡管,當今天子登基之后,周家與朝廷起了不小的摩擦,受到朝廷不少的打壓。但這個曾經的天下第一商的勢力也不是說倒就倒的,各門各路的生意依然根深盤錯。 這么大的人物這么大的勢力,田妙華特地找人家一趟也不能就為了買那么幾百畝地的種子,這點小事都不夠欠人情的。所以田妙華就順便請人把錢家的財路從根本上斷了——基本上除了他們手上現有的貨,以后再想做什么生意也是沒有貨源的。 于是購買種子的事情對田妙華來說可謂十分輕松,她甚至不需要自己去出面采購,那位目測未來會在周家支持下搶走錢家生意的種子商就打包好各類優良糧種,還附送了幾輛板兒車。 幾個一身勁裝打扮的人付了銀錢,把板兒車套上馬匹便拉著走了。 那位賣種子的掌柜一直沒想明白這些都是些什么人,他們看著架勢應該是運貨押鏢的,可一個個白凈的模樣實在叫人咋舌疑惑這是跑江湖的啊,還是跑江湖的戲子??? 錢家的打手可是有名的兇,這么幾個白面兒小郎君去押鏢到底行不行? 白面兒小郎君之一的云明作為這次押鏢的領隊,他自從上一次被初雪教訓過后只能一直躲在暗處不敢再去粘云巖。每天活在暗中無人陪伴的日子讓他憋得郁悶憋得悲憤,終于能被放出來松松筋骨哪怕只是押個種子鏢他也卯足了勁。 同行有人好奇的問:“云明,新姑爺是個什么樣的人?” 云明呵呵呵呵一陣怪笑,回了兩個字:“略傻?!?/br> ——他才不說這是報復姑爺害他不能再滿院子亂竄找人聊天呢,反正跟姑娘相比,姑爺就是傻! 他們一行人慢悠悠地上路,跟等著人來劫似的一點也不急于趕路。 就在快要到達滄田縣的一條山間小路上,他們遠遠見到小路前方有十幾個人或蹲或站,拎著長棍擋住了去路。 “咦?他們就這么擋著嗎?不是跳出來說‘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那是山賊,這就幾個打手劫種子,喊那多尷尬?!?/br> 對面的人數是這邊的三倍,本來各個臉上擺好了兇神惡煞和輕蔑不屑,這會兒聽到他們的對話就有點怒——特么把不把他們放在眼里了? 帶頭的一個吐了嘴里叼著的草葉,提著棍子過來兇道,“小白臉說誰呢?” 云明樂呵呵地道:“也沒那么白,就比你白點兒?!闭f著還打量了對方兩眼,似乎有點嫌棄人家太黑的樣子。 “你特么不想活了???” 他伸手就想來薅云明的衣領,手還沒等碰到云明,一道尖刺就驀然自下而上刺穿他的手掌。手掌上迅速擴散開來的疼痛讓他大叫著,整只手被穿在刺上卻動也不敢再動一下。 云明也不把刺□□,就這么舉著串rou似的看著對方慘叫。后面有看著情況不妙沖上來要救人的,被其他人一腳踹回去好幾個—— “就這么窄的路,非要一窩蜂的往上上?!?/br> “云明你能把你刺上穿著那東西拿下來不?真是惡趣味?!?/br> “娘了吧唧的都是變態,看門派里大多是使劍的,個大男人用分水刺他也是獨一個?!?/br> 幾個人邊打還邊聊上了,云明佯怒道:“使個分水刺招你了???”因為眼前的人慘叫聲太大,他也不得不提高了嗓門。 最前頭劍也不拔輕松用拳腳應付打手的那個回過頭來問:“哎這些人到底怎么處理???殺不殺???” 那些打手聽得很驚悚,這幾人看著不過就是幾個小白臉,可他們打了這么半天卻連人家一片衣角也沒摸到,更別說靠近手掌都給人家穿在刺上的領頭了。 云明看著眼前因為失血開始臉色發白的人,沖他嘿嘿一笑,回道:“姑娘說在這小地方太造殺孽不好,不過就是幾個狗腿子,讓把他們拉遠點兒賣給異族當奴隸去?!?/br> “這么多,全要搬走???”嘴上雖然抱怨著,但有了指令,他們下手就已經找著了分寸,隨手奪來棍子一棍抽暈一個不一會兒就倒了一地。 滄田縣這個小地方有錢人家不多,翻來覆去也就是那么兩三戶。 按說不管有幾戶,安安心心過自己的日子就得了,礙不著別家什么事兒。但錢家在當地橫行慣了,一知道搬來個程家就想給個下馬威壓人家一頭。 錢家莊的大老爺此時還絲毫不知自己未來的賺錢路子已經被斷了,他們打了程家的雇農立了威,而后派人守好各條道路讓程家無法運種子進來,接下來就可以喝著茶翹著二郎腿等程家走投無路乖乖上門買高價種子了。 他悠哉地吹著口哨逗鳥,卻突然見家里的管家匆匆跑進來道:“老爺!程家的種子運回來了!” “啥?”四十多歲的錢老爺放下二郎腿向前傾著身子,“怎么回事?路怎么攔的,就讓他們運回來了??” 這種事以前還從來都沒發生過呢! “老爺別生氣,小的這就讓人去把人都喊回來,看看是哪些小王八羔子偷懶!” “趕緊的!把人都找回來跟我上程家去!” 管家慌忙提著下擺跑出去,家里一共養了三十多個打手,分了兩撥守著兩條不同方向的路。 家里的人派出去,很快就找回了一條路上的十幾個人。而另一邊兒在路上來來回回的找,都快出縣了卻怎么也找不著人,最后只能一無所獲地回來復命。 錢老爺本打算集齊了人就干脆上門去會會程家這個硬茬,可是現在自己家一下子丟了十幾個打手,也只能趕緊先找到人。 可是家里的人全部派出去,找來找去那些人卻像是蒸發了一樣不見蹤影。 所以云明等人不動刀不動劍也是有原因的,這種小地方不是江湖,場面太大見了血一準兒引人注意。而現在他們打斗過的地方已經處理得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找不到,唯一的那點血跡早清理干凈了。 錢家人一直找到天黑,一行十幾個大活人當真就這么憑空消失了。 錢老爺聽到消息的時候有不自覺地打個哆嗦,但那種莫名的心慌只一下就消失了。 他想來想去,覺得一定是這群人一時偷懶把程家的糧車放走了,這會兒因為害怕不敢回來就找地方躲著去了。 他越想越氣不打一處來,嘴里念叨著讓他抓回來這些人一定好好收拾一頓! 可人都跑了他也沒招,看了看剩下的十幾個人又看看外面已經黑了的天色,臉上頓時就陰惻惻地笑起來。 第38章 程馳和林燦見到那五個運鏢的男子是一臉的愕然,“這是……?” 田妙華若無其事地介紹道:“這幾位是我以前待過的鋪子后臺老板自家的鏢師?!?/br> 她刻意連名字都沒有說,盡量淡化程馳對幾人的印象。 幸好這時候程馳也沒有去糾結名字,他和林燦的心思在另一個問題上——這是跑鏢的?這家鏢局招人的時候看的不是功夫是臉吧?押鏢真的沒問題?不是走了狗屎運才把種子運回來的? 盡管心里這樣想但兩人都沒有在面上表現出來,反而是一個比一個看著正經,程馳已經在招呼他們道:“一路辛苦了,快請進來喝杯茶?!?/br> 云明第一次出現在人前,尤其程家大將軍面前,頓時端起謎樣的架子昂首闊步從他面前走過。他走過的一瞬間程馳明顯地僵了僵,后背肌rou反射性地緊繃起來,有一種說不清的直覺讓他扭頭追著云明的背影看過去—— 這是什么感覺?他似乎在哪里感覺到過這種氣息! 與此同時林燦的注意力卻放在另外四個人身上,他臉上客客氣氣地讓著他們先進門,轉臉就拉住程馳,“這幾個人身上可不是一般的江湖功夫??!” 他們幾個跟云巖和初夏不同,本來就以跑江湖的身份出現,就沒有刻意隱藏著身上的功夫。于是透露出來的呼吸吐納腳步身法可謂非常惹眼,至少在有心人眼里是的。 林燦論武力也許比不過程馳,但他跟程馳這個草根將軍不同,好歹也是從小有高師教導過的,對江湖功夫雖不精通但有涉獵。然而他卻怎么也看不出這幾個人的功夫是哪一路。 這些程馳不是很懂,他雖點了點頭,但心里想的是跑江湖的身上能沒點功夫嗎,不管一般二般,不也就是路數上的區別。 五個人都沒有久留,喝了杯茶跟程馳寒暄幾句就走了。期間程馳時不時地打量著云明,而林燦卻發現那幾個人在時不時的打量程馳。 他暗道程家如今的情況還真是耐人尋味,少不得多留幾日好好研究研究。 田妙華自然是不留云明他們的,送云明五人出門,她正要去廚房卻被林燦攔下來,請到座位上好茶好水的伺候著。 他依然是很堅持不可以勞煩美人動手的——啥?美人廚藝一絕? 嘁,不要太小看他啊,在美人的面前,美食算得了什么。就算忍著不吃,也不能辛苦美人??! 難得夫人在家卻吃不到夫人做的飯,林燦隱隱地被幾道哀怨的目光盯著,可惜他是一無所覺的。 飯后是聊天消食的好時間,林燦一臉要好好聊聊的表情靠近程馳,但程馳一點也不想跟他聊——不管是哪個話題,治病還是回京,都不想! 所以一看到林燦靠過來他就起身避開,“今日累了,早點休息吧,我也要回房睡覺了?!?/br> 然而他剛走出幾步身后的林燦便問:“老弟你這是去哪兒???” 程馳回過頭來,“什么去哪兒,當然是睡——” ——睡覺! 糟了,他要在哪兒睡? 他這才剛被田妙華發配回書房呢,要讓林燦知道他一般都睡在書房里,還不坐實了他“有病”的說法。 事關男人尊嚴,不能忍。 于是程馳腳下若無其事地轉了個方向,“當然是睡覺?!?/br> 在林燦的目光下他若無其事地大步走向臥房,推開房門徑自走進去,只是房門一關隔絕了林燦的目光,卻又轉頭迎上田妙華的視線。 時間還早田妙華自然還沒有就寢,她坐在書桌前不知道在寫什么,就這么抬起頭不涼不淡地瞅著這個突然闖進來的人。 程馳略略尷尬了一下,不自在地清了下喉嚨,正在考慮怎么開口讓田妙華再收留他幾晚。 只是目光一轉就看到臥室地上放著的鋪蓋卷……原來田妙華早就想到他會來了嗎。 他趕緊感激地笑笑,悶頭走過去展開鋪蓋。 尷尬是有一點的,但心里又覺得很開心——果然這個媳婦是最體諒人的了,知道他有朋友來,連鋪蓋都給他準備好了。 他以為自己低著頭鋪被褥田妙華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其實他傻樂的模樣都看在田妙華眼里呢。 她暗暗嘆口氣,這人怎么就這么實誠呢,搞的她有時候欺負他欺負得都有些過意不去了。 屋里的氣氛是平和的,雖然沒人說話,但程馳躺下來之后可以聽到田妙華偶爾翻紙的聲音,擱下毛筆的聲音,挪動鎮紙的聲音……他喜歡就這么聽著,感覺著她的存在。 只是這么聽著,他不會察覺到田妙華所有的動作都突然短暫的停滯,這與她偶爾停下來思考的間歇并無不同。 但田妙華的注意力卻已經在窗外,從有人悄悄靠近時她便已經發覺。對方輕功一般,只是這么聽著還聽不出是什么人。她掃一眼程馳,程馳的警覺性跟練武之人不同,他沒有耳聽八方的能耐,更多靠的是生死之間磨練出來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