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慧姐兒就在徐老太太找不到婆家的恐嚇中一個勁的點頭,聽話得像小綿羊一樣。 老太太又問齊嘉寶:“好好的,你抓老鼠做什么?咱家又不是那些窮苦人家,蛇鼠一窩的,你別從外頭弄一只老鼠回來,將來給咱侯府引一窩的老鼠,那可是要成災了……” 老太太這邊嘮叨著,齊嘉寶卻嘟著嘴巴,擰著小眉頭道:“老祖宗,趙先生那兒有個叫魔法的東西,可以把小老鼠變成大馬,只要寶哥兒有了大馬,就可以去把舅舅找回來了,到時候老祖宗就不會因為想舅舅想得又傷心了?!?/br> 徐老太太本來就是個性情中人,一聽這話哪里還忍得住,只紅著眼眶,把齊嘉寶摟在懷中道:“好孩子,老祖宗這會兒不想舅舅了,有你們陪著我就夠了,讓你舅舅外頭忙活去!” 趙菁這時候也不替徐思安不平了,他呀,可確實沒這兩個rou團子貼心呢! 中午陪著徐老太太用過了午膳,趙菁才把張mama叫到邊上,又派了丫鬟去請韓mama。侯府內院人丁簡單,除了徐老太太一個主子,其他都是孩子。上百號人不過服侍這五個人,當真是省力的很。 張mama平常在侯府就是管下人的,手上的花名冊也都準備好了,不過她這幾年被孫mama韓mama排擠的厲害,因此除了那些她從外頭買賣回來的小丫鬟,以及原先在侯府服侍的老人,這侯府里后來被安置進來的人,她都沒有太上心去管了。 反正孫mama一開口,便是徐老太太七拐八彎的親戚,她是不想得罪的。其實那些人她也知道,壓根和徐老太太八桿子都打不著。 趙菁翻了花名冊看了一眼,心下已經略略有數了。張mama特意在原先侯府的老下人下面做了記號,哪些丫鬟被分派上了哪兒,也都清清楚楚的。 “姑娘,不是我替我那些老姐妹說好話,她們原先都是服侍主子的,在主子跟前殷勤習慣了,也慣會打交道的,這兩年倒是都讓孫mama弄去了莊子上,闔家帶口的在哪兒當佃戶,想想也就……” 這些人因賣身契都在侯府的手上,也不能出門謀個營生,孫mama把持了后院,他們沒了去出,便都找了由頭攆去了莊子上,但凡一家人有一個犯了錯的,就全家攆去莊子。這還是好的……更有甚者,全家都被發買了,也是有的,全憑孫mama的發落罷了。 張mama也確實是怕了孫mama的做派,因此才縮著脖子,開始明哲保身的。 趙菁擰著眉頭想了想,太亂了……這個家比她想象中的混亂太多,她竟有一種不知如何入手的感覺。 這時候外頭小丫鬟進來傳話,說是韓mama來了。韓mama是孫玉娥姥姥的親jiejie,憑著孫mama的關系,能在侯府獨攬大權,也是個厲害角色??蛇@些人終究是老太太跟前的跳梁小丑,她想拔掉她容易,但她安排進來的人還在,不能因為她牽一發而動全身。 “給趙先生請安?!表nmama恭恭敬敬的給趙菁請了安,昨兒孫mama發難趙菁的時候,她正送孫玉娥回玲瓏院,因此并沒有親眼瞧見那一幕,只看見孫mama氣沖沖的從松鶴堂出來,連一盞茶都沒有吃,就往興隆莊去了。 這樣的事情以前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在過去的幾十年中,徐老太太甚至沒有和孫mama紅過臉。要知道孫mama的兩個兒子都是為了侯府死的,就連她的男人,也是當初跟著老侯爺出征的時候,折在了戰場上??扇缃褛w菁在老太太跟前太吃得開,連徐思安也被她迷得七葷八素的,她心里也不得不警個醒了。 難道昨天她跟孫mama講的那件事情是假得不成?那徐思安到底又是看上了趙菁哪一點呢? “坐吧?!毙⊙诀咴趶d里放了繡墩,趙菁喊了她坐下,韓mama就著繡墩坐了一小個角,心里惴惴不安的,她這個月的月錢初一那日就同外頭領了來,早已經放去了外面賺利錢,平常外院都是月初把銀子給里頭,她這邊只扣到月中才發下去,這一二十天的利錢,也有一二十兩的銀子,這如今趙菁要是問起來,她倒是沒法交差了。 這事情張mama卻是一早跟趙菁提起過的,她家的孫兒長庚在徐思安跟前當差,因常年在外面,所以每個月初五都是她去幫領了月錢的。外頭的月錢初五就給了,里頭卻要十五之后才散月錢,中間這十來天銀子去了哪兒,也只有韓mama知道的。 老太太跟前都是孫mama安置的丫鬟,也沒人會提這月錢的事情,張mama有時候在老太太跟前隨意說兩句,老太太也是左耳進右耳出,最后來一句:“沒少著你的就成了,遲個一兩天也沒啥?!睆坢ama也就沒話說了,老太太根本抓不住重點,張mama說這事兒是想引出韓mama貪墨,可人家只記掛著沒少你這一兩銀子……這一來二往的,張mama也是沒了說著事兒的心思了,正如徐老太太說的“沒少了你”,她便懶怠的管了。 韓mama坐了片刻,見趙菁也沒有開口,只是漫不經心的翻著手中的名冊,心下就更惴惴了。她才想隨口說幾句解解這尷尬呢,只聽趙菁開口道:“張mama說這些年她只顧著服侍老太太的事情,這家里的事情也都沒怎么管,都是韓mama您一手cao持的,想必韓mama對著家里的人世也熟悉些,我雖來了有一陣子了,到底看著還眼生,今兒就讓韓mama幫我認一認人吧?!?/br> 韓mama見趙菁絕口沒提月銀的事情,總算舒了一口氣,算是逃過了一劫,殷勤道:“趙先生想認人啊,這容易,老奴雖然來的時間算不得長,這府上的下人還是認得幾個的?!?/br> 趙菁便點了點頭道:“那樣便好了?!彼f著便喊了身邊的小丫鬟,叫先把內院廚房的婆子們都喊過來,這時候還沒到忙晚膳的時候,叫留一個看火的丫鬟就夠了。 不一會兒廚房二十來個婆子媳婦便全過來了,從大廚、幫廚、紅白案、糕點師傅、洗菜的、買辦的、燒火婆子,整整站了兩三排。 趙菁便讓韓mama一個個的介紹給自己,她也不多問什么,只讓韓mama一個接著一個的介紹。偶然有韓mama不知道的,趙菁才讓人自己說。 等廚房的人介紹完了,趙菁已經在張mama的名冊上圈圈點點了好幾下。接著又是后花園的、再然后是洗掃上的、最后連同老太太院子里除了那幾個大丫鬟,其他的小丫鬟和婆子們也都來了。 待趙菁看完這最后一個,笑著對韓mama說了一聲辛苦,又讓小丫鬟給她添了一杯茶。韓mama一氣兒說了一個多時辰,這會子正口渴的很呢,一口氣便把那茶給悶了下去,趙菁只朝著她溫溫婉婉的笑道:“韓mama,今兒的事完了,你忙你的去吧?!?/br> 韓mama出了議事廳還覺得自己逃過了一劫,本來還以為趙菁新官上任三把火,沒準第一把火就要對準自個兒的,沒想到她壓根就沒問起月銀的事情。 趙菁瞧著韓mama還算高興的出了議事廳,闔上了花名冊忍不住笑了,那邊張mama卻還不服道:“先生怎么就讓喊mama走了呢!月銀的事情,若是直接說到老太太那兒,看有她好果子吃?” 趙菁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的喝,抬起頭看著張mama道:“月銀的事兒,mama你沒少在老太太跟前提起吧?還不是碰了軟釘子,老太太是不想管這些事兒,你說多少回也是沒用的,我如今雖然知道的,一下子把韓mama這顆釘子拔了,卻也不行,你看看,這上頭有多少是她的人?” 趙菁伸手指了指那花名冊,她今天請韓mama過來的目的就在這里。家里上百個下人,趙菁想認識還不容易嗎?召集了起來站成排,自報家門便好了,可這樣,她又怎么知道誰是韓mama的人呢? “先生的意思是……”張mama悟性不差,見趙菁指了那名冊,頓時恍然大悟道:“怪道先生不讓我說,只讓她說,我還想著我在這侯府幾十年了,若論認識下人,可不比她認識的多些個,原來先生竟是這個心思!” “那是自然了!”趙菁端著茶盞笑了起來:“我方才仔細觀察過韓mama,但凡和她熟識的人,她說起來都是不費力的,甚至連她家有幾個姑娘幾個小子都能說的上來,但凡和她不熟識的,便是連名字都要擰著眉想半天,好容易想出來了又不是,可見和她是沒有什么交情的。那些熟稔的,和不熟的,我都做了記錄,只等慢慢的從下頭開始一個個的來吧?!?/br> 老太太享受慣了安逸的日子,若是一下子把侯府的人換個底朝天,別說老太太不習慣,趙菁也沒這個能耐。因此只能從下面潛移默化的開始,方能不傷筋動骨。 趙菁想到這里,就盯著花名冊無奈,只擰著眉道:“張mama你瞧瞧,這整個廚房,統共二十來人,除了那幾個粗使婆子韓mama并不認得以外,其他人竟人人都熱絡,若是我這一刀下去了,只怕晚上我們還得餓肚子了?!?/br> 張mama以前只知道府上人亂,可她并沒有想到會是這樣,趙菁方才整理好的這份名冊中,分明還有幾個是侯府的老奴才,沒想到如今也變節到了韓mama那邊了嗎? 趙菁瞧著她臉色微微變了樣,只笑著道:“mama你也別覺得難過,沒準人家還以為你這么些年還能在老太太跟前待著,也是托了那些人的關系呢!人呀,為了活著,有時候也是沒辦法的!” ☆、82| 老太太許也是習慣了徐思安不在的時日了,起先兩日嘮叨了幾句,后面也就漸漸的不提了。只是每日午后幾個孩子去錦輝閣學針線的時候,會一個人默默的待在松鶴堂后頭的一個小佛堂里誦經念佛。一直到孩子們回來,她才從里面出來。出來后便又高高興興的和孩子們逗樂,含飴弄孫的,享著天倫之樂。 幾日下來,趙菁倒也把侯府的人事關系弄了個明白,除了原先和張mama一樣本來就是侯府家生子的奴才,侯府另有三四十人,竟是沒有賣身契的,這些人大都是孫mama的七大姑八大姨,遍布在侯府內院多個重要的崗位上。廚房管買辦的尤嫂子、老太太房里的買辦田二媳婦、管理府上每月的蠟燭、香火并各寺廟香油錢的劉mama、針線房管事宋大娘、還有管著侯府花圃盆景擺設的李宏家的,這幾個,竟然都不是侯府家生的奴才。 下人們的月銀是原先是交給韓mama的,只是每月其他這些花銷的銀子,卻都是在賬房里掛著的,月月也都有定數,徐思安常年在外征戰,壓根顧不到這些,趙菁翻看了一下賬本,才發現侯府外院每個月撥給內院的花銷竟有一千五兩之多。 總共五個主子,便是撐死了,也花不到這么些銀子的,趙菁擰著眉翻看著這些賬本,覺得有些頭大了起來。光老太太松鶴堂每個月盆景擺設的銀子,就要五兩,可趙菁分明瞧得清楚,老太太的松鶴堂這兩個月除了那一盆冬青還算是精神的,其他幾樣盆景,都已經蔫得不成樣子了。 早先年前倒是還供著幾盆水仙花的,這一陣子也不見了,這五兩銀子,當真是打了水漂連個水花也沒有瞧見。她原本想著慢慢來,可這再慢下去,等徐思安回來的時候,難道要讓他知道自己出生入死、灑了多少熱血才贏來的家業已經被敗到了如此的田地。 夜色漸濃,燭光搖曳之下,趙菁放下了筆墨,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眉心,一旁的青黛見她停了下來,為她沏了一杯熱茶上來,小聲道:“先生還不睡嗎?我聽先生說,明兒要和老太太一起去攝政王府給王妃吊唁,這時候已經不早了……” 青黛年紀小,難免貪睡些個,跟著自己熬到這個時候,已經哈欠連天,趙菁抿了一口熱茶,抬起頭道:“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我把這一本賬冊看完了便好?!?/br> 小丫頭聽了這話,便睜大了眼睛,一個勁搖頭道:“我不虧,我點兒不困……”說著卻又忍不住打起了哈欠來。 趙菁便想到了自己那些年在御前當差的日子,每日里也是不夠睡,只有小皇帝上朝的時候,她才能有時間往自己的下處補個覺,卻又要趕在小皇帝下朝之前起來,每每都跟烏眼雞一樣的。只是小皇帝性子好,也從不怪罪,見她困了,便打著哈欠說自己也困了,兩人就偷個嫌隙,在御書房里的軟榻上悄悄的打個盹兒。 每每被攝政王撞見了,小皇帝總要挨一頓的訓,什么年紀輕輕不知上進、什么當皇帝就要有皇帝的樣子!只是卻從來沒有罵過自己半句,趙菁想到這里卻是紅了眼眶,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小皇帝竟是周熠的兒子。那時候她只當周熠是不喜歡小皇帝的,常教唆著小皇帝明著聽周熠的話,暗地里睜一眼閉一眼的搗蛋。 有一回冬天下著大雪,到了丑時任趙菁怎么喊,小皇帝都不肯起來,外頭大太監說這么大雪的天氣,未必就會上朝,去回了太后讓皇帝繼續睡了,誰知天還沒有亮的時候,攝政王來,一把將小皇帝從熱被窩中給提了起來,迷迷糊糊中穿戴整齊了去上朝。后來因為這個,小皇帝病了好一場,連累著他們服侍的人一整個月都沒睡個好覺。 這些事情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如今想起來卻恍如隔世一般。 “先生……?”看見趙菁愣愣的出神,青黛便喊了她一聲,又道:“先生,外頭打過三更了,要不然先生還是睡……睡吧!”她的哈欠實在是忍不住了,說一個字就又打了起來,趙菁便笑著道:“那我這就睡了,你也出去睡吧?!眹?鮮 趙菁脫了衣服躺下,外頭卻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來,點點滴滴似撒在了心上一般。她不過只活了短短二十五年,卻已是兩世了,可惜王妃去世的時候,她還沒有想起這些來,不然也好問問她,自己的生母是誰。 翻身睡下,卻是一夜無眠。起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院子里的廊檐下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個燕子窩,嘰嘰喳喳的在那兒叫個不停。趙菁洗漱好了起身,往徐老太太的松鶴堂去,她今兒特意穿了月白色素面妝花褙子,下面是同色的挑線裙子,整個人看上去清清爽爽,有一種天然去雕飾之美。 徐老太太今兒也打扮的很是莊重,玄色遍地金葫蘆雙喜紋杭綢褙子,帶著嵌玉抹額,看上去也比平常精神幾分。老太太的膚色較深,本就不適合太過穿金戴銀,以前韓mama一個勁讓老太太扮莊重,便把她往繁復里打扮,以鄉下婆子的眼光看自然是富貴的,可如何能入的了這些圈貴的勢利眼,只越發覺得她像個暴發戶,更不屑與她交際。 在松鶴堂用過了早膳,外頭周管家派人來傳話,說是車馬都已經備好了。 無論攝政王妃有過怎樣的身世,她是以當今攝政王的原配嫡妻去世的,這一切都是她該享的尊榮。馬車在街道上緩緩而行,去往攝政王府的路并不遠,趙菁卻有些心不在焉了。 徐老太太很少出門,挽了簾子看馬路兩邊做買賣的生意人,倒是有幾分興致勃勃,她轉頭看見趙菁在出神,想起之前她那倒霉媳婦去世的時候,攝政王妃還親自來武安侯府吊唁過,便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你說這人真是沒意思,想當初你在咱侯府cao持喪事的時候,攝政王妃還來過,不過也就是三四個月前的事情,怎么好好的,這就沒了呢?” 趙菁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便淡淡道:“王妃的身子一向都不太好,以前我在宮里的時候,也時常聽太醫院的太醫提起過,大約是終究熬不下去了?!?/br> 徐老太太點了點頭,又問道:“上回王爺親自往我們府上來接你,難道是讓你見她最后一面,難得你在宮里當差,和王妃的關系也那么好?” 若是別人問起這話,或許趙菁還要疑心一下,可像徐老太太這樣心無城府的人,趙菁只覺得是她的一片關心,然而有些事情卻注定只能藏在自己的心里,那一天她經歷過什么,趙菁已經不想提起了。 “以前每年過年宮宴的時候,倒是經常遇上王妃,說不上關系好,卻也能說上幾句話,大約也是因為這個,她還記掛著我吧?!壁w菁說完這句話眼底有些閃爍,她轉過頭去,挽起馬車的簾子看了一眼,攝政王府已經就在不遠的前頭。 王府門前掛滿了白幡,看見有馬車前來,早有迎客的小廝過來牽著馬引路。趙菁和徐老太太應遲了幾日過來,倒是沒有遇上太多的人。只是有句話說,不是冤家不聚頭,她們下車的時候,卻正瞧見景國公夫人帶著她家的一個姑娘,也正往攝政王府而來。 趙菁瞇著眸子看了那姑娘一眼,忽然就想了起來,上回太后娘娘鬧著給小皇帝選妃立后的時候,那如意館呈上來的畫卷中,便有這位姑娘,若是趙菁沒記錯的話,這大約就是景國公府的四姑娘。 景國公夫人也很快發現了徐老太太,那張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臉頓時又拉長了幾分,她側著身子跟身邊的姑娘說了幾句,兩人走在徐老太太的跟前。 好在徐老太太心寬,愣是沒有認出景國公夫人來。趙菁轉過頭看了徐老太太一眼,她正四處打量這個宅子,大概是想比比看和武安侯府哪個更大一點。 等婆子們領了老太太進門,趙菁便越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因為徐老太太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我怎么瞧著,這攝政王府還沒有咱武安侯府氣派呢!” 趙菁差點兒被她逗得笑了起來,便也小聲的湊到她耳邊道:“老太太,這攝政王府原是周家的祖宅,后來先帝入主皇宮,攝政王便住在了原來的祖居,只是把周府改成了攝政王府而已?!?/br> 徐老太太恍然大悟,點著頭道:“這么說來,這攝政王還挺清廉的?!?/br> 攝政王府不缺管事的女人,周熠的幾個側妃論身份也都是朝中大臣家的女兒,王妃身子一向病弱,如今在王府掌管中饋的是戶部侍郎龔大人家的嫡次女,上次她也跟著王妃一起去的武安侯府,因此趙菁對她還有些印象。 瞧見景國公夫人前來,龔側妃自是迎了上去,至于徐老太太這邊,不過就是喊了一個老婆子前來招呼。好在那婆子也算熱絡,徐老太太又不是一個眉高眼低的人,瞧見婆子來招呼,她也很高興,倒是趙菁心里略有些不順心,只是這滿京城的人誰沒有一雙富貴眼,龔側妃再怎樣,也不可能得罪了景國公夫人來招待武安侯老夫人的。 不過這個時候徐老太太卻是已經把景國公夫人給認了出來,只連連拉了拉趙菁的袖子,她如何能想到,在這種地方還會遇上熟人。趙菁知道徐老太太吃過景國公夫人的虧,心里畢竟忌憚她,便上前小聲的安撫了一句,替她端了一盞茶道:“老太太就當不認識她變好了,沒什么關系的,將來若是去別的場合,總有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時候,老太太放心,有我呢!” 徐老太太聽了這話也安定了幾分,便接了茶喝了一口,這時候外面的客人陸陸續續的來了,龔側妃招呼完了景國公夫人,把那個領著徐老太太進廳的婆子叫到了門口,小聲訓斥道:“你怎么把武安侯老夫人也帶到正廳來了,外面多少小花廳坐不得,你不知道她們兩家是有過過節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有人在門口笑著道:“兩位老封君都在廳里坐著呢!怎么也不打個招呼,兩位不是親家嗎?” 趙菁聽見了聲音便抬起了頭來,只瞧見一位穿著棕黃色對襟立領綢緞褙子、約莫三十五六的年輕婦人從門外進來,她雖然打扮素雅,儀容舉止卻透出幾分高貴優雅來,只是臉上的妝容過于濃厚,將原本姣好的容貌都遮蓋的大打了幾分折扣,神情中更有幾分滄桑倦態。只是這個人,趙菁并不認識??赡侨藚s在看見趙菁的那一瞬間陡然變了顏色,臉上的笑容不知不覺中就僵硬了幾分。 徐老太太已經被這話尷尬的不知說什么好了,景國公夫人卻只清了清嗓子,朝那人瞥了一眼道:“孝宜長公主什么時候回的京城,難得也趕上了這次熱鬧?!?/br> 趙菁一聽這話心下卻已經了然了,原來這一位就是傳聞中跟著駙馬一起鎮守海疆的孝宜長公主。她未出宮之前曾聽說駙馬已經病故,孝宜長公主上書回京,想來小皇帝已是準了她回京,因此她才會在京中出現了。 趙菁雖然對十年前那次政變不慎了解,但也從攝政王妃臨終的話語中聽出幾分貓膩來。小皇帝是周熠的親子,他不可能反了自己的兒子當皇帝,那么十年前的那一次政變,必定就是攝政王妃一手策劃的。當時雖然死了不少人,但也有幾個位高權重的,保住了性命,這位駙馬爺,便是在那一場政變之后,才遠赴海疆的。 海疆南蠻之地,民風尚未開化,瞧這位長公主如今未老先衰的模樣,便知道必定是受了不少苦楚的。 然而她卻并沒有理會景國公夫人的話語,轉而將實現移到了趙菁的面前,問道:“這位是?” 徐老太太卻是見過孝宜長公主的,方才聽景國公夫人提起來,這才反應了過來,便先開口道:“這是趙先生,是侯爺替我們家幾位姑娘請的女先生?!?/br> 趙菁朝著她福了福身子,孝宜長公主的視線卻還落在她自己的身上,讓趙菁覺得有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她不喜歡被人這樣盯著看,好在片刻之后,長公主笑了笑,不冷不熱道:“侯爺的眼光很好?!?/br> 即使龔側妃再長袖善舞,這大廳里坐著這樣幾個人,終究也是氣氛尷尬。趙菁便先開口道:“老太太,我們去給王妃上了香,也好先回去了?!?/br> 徐老太太正有此意,便點頭應了,龔側妃總算松了一口氣,還讓方才那個婆子領著徐老太太和趙菁去往王妃的靈堂去。 孝宜長公主坐了下來,轉頭看了一眼景國公夫人,開口問道:“方才武安侯夫人身邊的女子,當真只是她們府上的一個女先生?” 景國公夫人冷笑了一聲道:“她倒的確只是一個女先生,不過在去武安侯府之前,可是皇上身邊的當紅宮女,一個大大的能人呢!” 景國公夫人因太后下旨讓顧小姐葬入顧家祖墳一事耿耿于懷,看見趙菁更是眼中釘rou中刺一般,忍不住添油加醋道:“長公主初來乍到的,倒是對別人家的家事了解的很,聽說你那閨女如今也有十三歲了……” 景國公夫人說著,只扭過頭去,往顧四姑娘那邊遞了一個眼神,那姑娘便朝著她福了福身子,小聲道:“母親在這兒跟長公主敘舊,女兒先去祭拜王妃?!?/br> 只等顧四姑娘離去了,景國公夫人才繼續對孝宜長公主道:“難道,你也是聽說了皇上要選妃立后的事情,才回來的嗎?只是當初那件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年,太后娘娘卻未必會忘的一干二凈,長公主又何必湊這個熱鬧呢?” 孝宜長公主聽了這話,卻不怒反笑了起來,她抬起眼眸淡掃了一眼景國公夫人,冷笑道:“夫人提醒我,為何不提醒提醒你自己,你家三姑娘做出這樣的事情,只怕四姑娘入宮的事情,也打了水漂吧?” 這一句話把景國公夫人逼得個原形畢露,臉上的神色頓時就難看了幾分,孝宜長公主沒等她回話,笑著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道:“咱們兩個誰也別笑話誰,騎驢子看唱本,走著瞧吧!” 孝宜長公主不緊不慢的起身離去,景國公夫人卻早已經氣得鼻子冒煙了。 趙菁扶著徐老太太在攝政王妃的靈位前敬了香,引她往偏廳里稍坐一會兒,囑咐張mama看著徐老太太,她還要回一趟靈堂。不管怎么說,攝政王妃可能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了,雖然她這一生做了太多的錯事,可一旦人死了,那些事情似乎也瞬間就煙消云散了一般。她原本是恨她的,可現在連個可以恨的人也沒了。 趙菁跪在王妃的棺槨前,她沒有辦法想象緊閉著雙眼躺在棺材里的王妃是否還放不下那些仇恨,也許對她來說,國仇家恨是她一輩子都解不開的結,倘若她不是享受過那樣的無上榮耀又失去,又怎么會在恨海中沉浮一生不能自拔。趙菁只是慶幸,在她的仇恨毀掉自己之前,她死了……也許這對她來說,才是真正的解脫。 哀樂聲沉重而又哀婉,可趙菁的心里沒有悲傷,她只是靜靜的跪在王妃的靈前,閉上眼為她默念了一遍地藏經。聽說地藏經能除厄祟,能將一個人的仇恨和哀怨全部帶走,她希望王妃可以平平靜靜的離去,從此以后在另一個世界平安喜樂。 “趙姑娘,我家側妃請你過去?!?/br> 趙菁闔眸念完一遍地藏經,還沒睜開眸子,便聽見耳邊有小丫鬟開口說話的聲音,她抬起頭看了一眼,見是方才跟在龔側妃身邊的一個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