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節
王靜之等人見桓祎點頭,都現出些許興奮。各自吩咐健仆往家中送信,將馬車并到一處,隨桓祎通同往碼頭。 少年們年紀相仿,彼此很有話聊。尤其是桓胤和王靜之,言談間頗為投契。 一行人浩浩蕩蕩行往碼頭,沿途吸引不少目光。 郎君雖小,風華已現。 有小娘子玩笑的將絹花擲出,正好落在少年的車轅之前。 王靜之等人見多節日盛景,此番的對象換成自己,不由得臉色微紅,下意識令健仆加快車速。 桓稚玉和桓敬分外新奇,四只大眼睛圓睜,仿佛四顆黑葡萄,好奇的看過來,鐵石心腸也會融化。 不知不覺間,未來的桓漢鼎臣走到一起,稚嫩的班底開始成型。 看到同行的少年,桓祎腦海中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卻因速度太快,始終沒能抓住。恰好行過的幾名朝臣,見到這一行人,不免心思微動,望著遠去的一行人,久久陷入沉思。 太元七年十一月,桓胤、桓振和桓稚玉抵達建康。 后史官修書記載:皇太子年少靈秀,懷陵王通達事理,武陵王聰慧非凡,帝甚喜。 太元七年十二月,桓容定下北伐之策,之前埋伏在秦國的釘子,陸續被啟用,紛紛開始行動,一張大網無聲無息張開。 同月,秦璟追剿高車、烏孫殘部,秦玚堵住西逃之路,逼得高車和烏孫部落狼狽逃往漠北。 此戰損失過于慘重,狄氏部落滅絕,更有幾部勇士十去五六,數年之間,再不敢生出南下的念頭。 烏孫離開游牧之地,被迫同高車部落一同遷徙。 因為背后追著秦國大軍,必須共患難的緣故,雙方起初還算交心,互相幫扶著逃命。隨著深入漠北,追兵越來越遠,危險漸漸接觸,矛盾開始出現。 漠北本就貧瘠,草場有限。 雖然少去狄氏部落,高車六部變為五部,后加入的烏孫卻是人數更多,勢力更強。 有限的資源,又遇上天災,各部都要活下去,摩擦乃至沖突在所難免。 如秦璟預期,高車和烏孫逃回漠北,朔方的戰火熄滅,漠南危機解除,漠北的戰火卻剛剛點燃。 太元八年,元月 秦璟班師回朝,得長安百姓夾道相迎。 同月,桓漢向長安遞送國書,交接最后一批糧食,要求秦帝兌現承諾,押送戰俘往南,沖抵糧款。 秦璟沒有食言,看過國書之后,斬烏孫昆彌及抓獲的部落首領,再次清點戰俘,按照之前約定,送人往南。 兩國互相遣使,互遞國書時,背后的動作同樣不少。 北地的士人結伴南下,南地的商隊接連北行。 邊界軍隊調動頻繁,似乎都知曉對方的盤算,卻始終壓在臺面下,誰也不打算立即揭開。 這種氣氛之下,吐谷渾和西域都受到影響。 只要是消息靈通的,都能嗅到些許風聲,猜測一場大的變故即將發生,很可能會徹底改變南北政局。 太元八年二月,桓漢荊湘災情緩解,朝廷賑災之策初見成效,得百姓贊頌。 然而,鋼刀之下仍不乏鋌而走險之人。 數名賑災不利和貪墨官銀的職吏被押送入京,依法懲辦。 太元八年三月,桓石秀和桓嗣上表,一為向天子稟報邊州和西域變化,二來暗示桓容,桓胤、桓振和桓稚玉入京數月,也該放回家了吧? 桓容的回信很簡單:不放。 如此簡單粗暴,桓石秀和桓嗣都沒能料到。不約而同寫信給桓豁和桓沖,詢問這事該怎么辦。 當朝驃騎大將軍和太尉的回信同樣簡單:遵官家安排,勿要多言。 四月,西域鄯善王殺桓漢官員,歸順長安。 秦國并州刺使接受桓漢招納,舉旗歸漢。青州刺使左右搖擺,態度尚不明朗。冀州刺使殺桓漢來人,上表長安。 一石激起千層浪。 強壓數月的蓋子,突然間揭開,建康和長安都不打算善罷甘休。 太元八年五月至六月間,兩國之間飛騎往來,邊境列下重兵,天下震動。 七月,如預料中的,雙方終于談崩。 桓漢集六萬大軍,以西府軍為主力,號稱十萬,授太尉桓沖大纛,以劉牢之為先鋒將領,由姑孰出發,兵鋒直指長安。 京口處,謝玄和郗融統領北府軍,和荀宥率領的幽州兵匯合,北伐彭城。 秦國同樣集結大軍,號稱二十萬,由長安出發,直襲漢中。 戰鼓聲中,旗幟烈烈。 誰能一統華夏,誰又能斬獲九鼎。 雙方勢均力敵,蒼涼的號角聲中,大戰的序幕就此拉開。 第三百一十八章 出乎預料 太元八年,七月底, 桓沖率大軍由水路進發, 先下汝陰, 再攻新蔡。 汝陰之戰,桓沖指揮若定, 劉牢之一馬當先,摧枯拉朽一般,拿下汝陰郡城。 大軍在汝水登岸, 卻是遇上嚴陣以待的新蔡守軍。 秦軍以騎兵為主, 更擅陸戰。 桓漢軍隊水陸并舉, 武車上岸,擋住飛來的箭矢。 船上架有床弩, 每次放弦, 都有巨聲呼嘯而過。且有遇火既燃, 可發爆響之物, 讓秦軍“大開眼界”。 逢戰,武車擋板升起, 船頭張開巨弩, 投石器拋出斷木, 中間夾雜著漆黑的陶罐。 罐口藏有火信, 落在秦軍陣前, 接連炸響,騰起一陣黑煙。 爆響一聲接著一聲,黑煙連接成片, 秦軍再是勇猛,無懼生死,奈何陣前驚馬,出現瞬間的混亂。 漢軍抓準時機,以步卒列陣,跳蕩兵為先,左右武車相護,吶喊著沖向秦軍。 值得一提的是,漢軍陣中少去部分竹槍,多出長過六尺、一頭楔滿木刺的木棍。乍一看,活似加長版的狼牙棒。 沖陣時,步卒壓低身形,木棍橫掃。馬腿凡被掃到,俱應聲而斷。 新蔡太守出身西河,久經沙場,見此情形,立刻意識到不妙。當即令人擊鼓換陣,秦兵讓開陣前,放漢兵沖入。 戰場被濃煙籠罩。 鼓聲中,失去戰馬的秦兵集結起來,同漢兵步戰。 雙方絞殺在一起,難分彼此。為免誤傷,箭矢變得稀疏,漢軍的武車和床弩再發揮不出更大作用。 “殺!” 計策生效,新蔡太守躍身上馬,手持一桿馬槊,沖向陣中漢軍。 見太守臨戰,秦兵頓時精神大振。牢牢牽制陣中漢軍,重新組織起騎兵,猛攻較為薄弱的漢軍右翼。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 戰斗之初,漢軍占盡優勢。新蔡太守憑借戰場經驗,以個人勇武,硬生生扭轉不利,率不足八千的守軍,和幾萬漢軍戰得旗鼓相當。 “擊鼓?!?/br> 桓沖立于大纛之下,舉千力鏡觀望,發現新蔡太守所在,當即給部將下令。 鼓聲變換,漢軍的攻勢愈發猛烈。 新蔡太守左沖右殺,迎面遇上劉牢之,馬槊和長槍猛烈撞擊,當當數聲,火花四濺,可謂勢均力敵。 就在這時,郡城方向突然升起一股濃煙。 緊接著,有喊殺聲從身后出現。 新蔡太守頓時大驚,被劉牢之抓住機會,一槍挑飛馬槊,掃落馬下。 “稟大都督,郡城已下!” 一員武將飛馳而來,向桓沖稟報戰況。 來者銀甲銀槍,面容俊朗,英姿勃發。 不是旁人,正是笛聲江左第一的桓伊! 桓容初見這位族兄,以為他是不折不扣的文人。 哪里想到,這位性情謙遜、氣質儒雅的桓叔夏,實是少有武才。剛剛及冠就為大司馬參軍,更曾隨大軍出征,立下赫赫戰功。 戰前,桓沖命劉牢之陣前迎敵,西中郎將桓伊和輔國將軍謝琰在他處上岸,繞過出戰的守軍,奔襲郡城。 新蔡太守本欲將漢軍攔于河上,哪里料到,自己領兵出戰,恰恰落入漢軍圈套。 大半兵力被牽制,郡城轉瞬被下。 城內守軍拼死鏖戰,終抵擋不住漢軍猛烈攻勢。兼城內有人響應,于戰事最激烈時打開城門,迎漢軍入內,本就陷入困境的守軍登時大亂。 主簿和主記室親上城頭,門下賊曹及議生等率青壯力戰,仍擋不住如潮水般的漢軍。 城門被破,漢軍不斷涌入。 守軍逐漸力竭,一個接一個倒下。 新蔡主簿渾身染血,身邊部曲十不存一。遇桓伊登上城頭,勸其投向桓漢,僅是搖了搖頭,表情十分平靜,既沒有大罵漢軍,也沒有悲哭國運。 “素聞桓漢天子仁德,愛惜百姓。兩國交戰,百姓無辜,萬請將軍憐惜蒼生,莫要行屠城之舉?!?/br> 得桓伊允諾,主簿放下長刀,整肅衣冠,面長安方向而拜。 “我乃秦臣,歷代先祖皆效忠于秦氏。今食君祿,不能守城退敵,有負君王所托,唯一死以謝厚恩?!?/br> “望將軍信守承諾!” 話落,主簿飛身躍下城頭,摔落于城門前,當場氣絕身亡。 “收斂義士,厚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