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節
隨著幾聲清脆的鞭響,戰馬撒開四蹄,速度加快。 jian細再也堅持不住,被手上的繩索帶倒在地,一路拖行到城門前,短袍成了碎布,整個身體都是鮮血淋漓。尤其是前胸和大腿,完全找不出一塊好rou,盡數已經磨爛。 此舉固然殘忍,卻著實讓人解氣。 想起戰死的同袍,思及死在賊寇手中的親人,無論秦兵還是邊民,無人生出半點憐憫,只覺得將軍還不夠狠,沒有將此人千刀萬剮,砍成rou醬! “你我都是氐人的羊奴,不是官家出兵,至今仍住在羊圈!” “官家厚恩,允我等開荒,許我等經商,只要老實交稅,即能入白籍!” “你竟為高車賊帶路,屠了收留你的邊村?!” “畜生尚知報恩,你連畜生都不如!” 雁門郡既有漢民也有雜胡。 雙方比鄰而居,開荒種田,組織隊伍往郡城市賣皮毛,從商隊手中購買糧食,年深日久,在生活習俗上互相影響,逐漸開始通婚。 此次高車和烏孫大軍來犯,敵眾我寡,許多邊民主動投軍,凡是青壯都拿起武器,助守軍擊退來敵。 無論漢人還是雜胡,為守護家園,都不惜性命。 這一刻沒有漢胡之分,只有城外的敵人和城內的袍澤親人。 誰能料到,就在眾志成城、拼死擊退來敵時,竟有豺狼之輩為利益驅使,出城投敵,為游騎帶路,繞過守軍,入邊村燒殺劫掠。 村中的男丁盡被殺死,孩童亦不放過。 婦人多被擄走,不肯屈從的,直接被長矛穿透,架在村口。 待守軍見到濃煙,飛馳趕來,慘禍早已釀成,滿目慘景,令人不忍卒睹。 奇跡的是,有一對兄妹被親娘藏進地窖,上面壓有陶缸,僥幸未被胡騎發現。兄妹倆被救出后,很長時間不能說話,只是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回到邊城,經過數個時日,年長的孩子終于出聲,第一句話,就是指認為胡寇帶兵的內賊和jian細。 “我認得他,哪怕是燒成灰也認得!” 稚子聲音沙啞,眼底盡是血色,雙拳握緊,臉上是掩不去的仇恨。 “我要親手殺了他,為阿父阿母報仇,為全村人報仇!” 身在亂世,生死都是常事。 然而,聽到孩子這番話,在場之人無不心生悲意。 秦玖得報,連續派出三波斥候,終于找到潛入雁門的這支騎兵。安排好城內諸事,親自帶兵出擊,幾次交鋒,將兩百人的隊伍堵在一處絕地,萬箭齊發,徹底剿滅。 投賊之人命大,竟沒有被亂箭射死。 秦兵打掃戰場時,將他從尸體隊中找出,查明身份,沒有當場格殺,而是綁在戰馬后,以邊地的規矩處置。 如此,才有了之前一幕。 “不能讓他就這么死了!” “對,把他吊起來,就吊在城前!” 秦玖拉住韁繩,立刻有部曲上前砍斷繩索。 邊民一擁而上,將癱軟在地的jian細抓起來,掛上立在城外的木桿,任由陽光曝曬。 期間,有幾只烏鴉陸續飛來,停在木桿上,似在等著此人斷氣。 與之相鄰的幾根木桿上,早掛有五六具尸體,有的已成枯骨,有的剛剛開始腐爛。無一例外,都是出城投賊,被守軍和邊民抓到的內賊和jian細。 秦玖翻身下馬,正要摘下頭盔,忽聞一陣號角聲傳來。 眾人同時一凜,以為是敵兵來襲。 匆匆登上城頭,卻見士卒手指向南,激動道:“是汗……官家的玄旗!” 士卒一時激動,險些道出“汗王”兩字。 “官家?” 秦玖同樣心情激動,極目遠眺,果見大纛高牙、旌旗蔽日。玄色騎兵似滾滾洪流,正往郡城飛馳而來。 號角聲再次響起,騎兵越來越近。 馬蹄隆隆,掀起漫天沙塵。 五行旗烈烈作響,在隊伍中愈發醒目。 認出隊伍前的玄色身影,秦玖大喜過望,令城頭士卒敲響皮鼓,大開城門,快步走下城墻,親往城外迎駕。 兄弟相見,沒有太多寒暄。 秦璟翻身下馬,詢問雁門一帶戰況,得知有一支三千人的胡賊逼近,已有斥候發現這支騎兵的蹤跡,顧不得休息,再次躍身上馬,令人吹響號角。 “阿兄且在城內,待我凱旋之音?!?/br> 話落,秦璟抓起長槍,腳跟輕踢馬腹。 戰馬一聲嘶鳴,當即撒開四蹄,馬腹貼地而去。 空中出現兩個黑點,一前一后穿過云層,在城頭盤旋一周,緊隨大軍而去。 秦玖仰目觀瞧,不由笑道:“是阿黑和阿金,許久不見,竟長得這么大了?!?/br> 似在回應他的話,兩聲嘹亮的鷹鳴先后響起,穿透號角,撕開鼓聲,直擊長空,仿佛在宣告一場大戰即將到來。 御駕親征,萬余騎兵席卷漠南。 南下雁門的主要是兩支高車部落,其中一支乃匈奴后裔,祖上曾為匈奴貴族。后被氐人擊敗,舉部逃往漠北,先歸柔然,后歸高車,不斷收攏匈奴和鮮卑殘兵,成為草原上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 因有謀士相助,南下之后,大軍并未遇上太大的阻礙。之前還曾成功伏擊雁門太守,取得不小的戰績,很是出了一回風頭。 部落首領采納謀士的意見,用各種手段收買威逼,陸續找到數名“帶路人”。 有人帶路,大軍幾次避開秦玖派出的斥候,更沒遇上秦玦和秦玓派出的騎兵。一路高歌猛進,逼近雁門郡,只待休整之后,大舉圍攻郡城。 想到戰后能得的好處,上自部落首領,下至部民勇士,都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說笑之間不離糧食金銀,漢家的絹布和美人,眼底盡是赤裸裸的貪婪。 不承想,人算不如天算,美夢做到一半,突有驚雷從天而降。 派出的探子飛馳回營,狼狽滾落馬背,臉色慘白如紙,肩頭還插著一支羽箭。 “秦國大軍,過萬!帶兵的是秦國皇帝!” 道出最后一個字,探子白眼一翻,昏死過去。氣息微弱,顯然是救不活了。 部落首領正在帳中議事,聞聽來報,不由得心頭一沉。 謀士沉吟片刻,陡然神情巨變,大聲道:“不好!” “此言何意?” “蠡谷,秦賊怕是故意放勇士歸營!” “什么?!” 首領大驚,經謀士出言解釋,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的確,派出的斥候不下三十人,到頭來,只有這一個回來,難免有些奇怪。 他未同秦璟當面,卻聽過對方的大名。如是這尊殺神親征,豈會犯如此錯誤,讓敵軍的斥候跑回送信! 唯一的解釋,對方是故意將人放走,為的是讓此人帶路,不費吹灰之力尋到高車營地! “來人,傳令下去,舍棄帳篷和一切輜重,退出營地,迅速西撤!” 營地是鄰河道而建,視野十分開闊。 河水已經干涸,僅留干裂的河床和幾條魚類枯骨。 如果來者是步卒,己方尚有優勢。但高車首領十分清楚,秦璟麾下九成以上都是騎兵,數年征戰,馳名漠南草原。 論精銳,自己恐怕不能比。論數量,也是敵眾我寡,沒有太多勝算。 為今之計,只有放棄攻打雁門郡的計劃,盡速向西奔逃,同烏孫軍隊匯合。 若是依舊抵擋不住,有烏孫人殿后,自己總能保存實力,以圖他日再戰。 不是高車首領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實在是秦璟的名聲太大,在漠南草原留下的戰績過于輝煌,著實令人忌憚。 更重要的是,對方兵多將廣,兵力數倍于己,倉促迎戰只有死路一條。 這種情況下,不跑的是傻子! 高車首領一聲令下,部落放棄搭建到一半的營地,影響速度的輜重全部丟棄。除了實在舍不得的金銀,近日來擄掠的人口,以及搶到的牲畜全都被丟在身后。 上馬之前,有高車人獰笑著揮刀,殺死數名羊奴,并仰頭發出狼嚎之聲,顯然為引野獸前來。 其性兇殘,其心險惡,令人發指。 “動作快些,莫要浪費時間,快些上馬!” 有人伍長策馬而過,催促動手之人。 被擄來的漢民和雜胡靠在一起,怒視舉刀的高車人。 如果不是手腳被死死捆住,繩子的末端系在圍欄上,若不是身上帶傷,實在沒有力氣,就算是用牙齒咬,他們也要從賊寇身上咬下幾塊rou來。 高車騎兵的馬蹄聲遠去不久,蒼涼的號角聲響徹草原。 玄色洪流席卷而至,看到熟悉的五行旗,面對長刀猶不變色的邊民,忍不住當場滾下熱淚。 “陛下!” “官家來了!” 大軍過處,高車人留下的帳篷盡被夷平。 受傷的邊民被帶下去包扎,尚有力氣的主動要為大軍帶路。 “仆懂得些匈奴語,聽到他們要往西走,那邊有烏孫大軍?!?/br> 秦璟當機立斷,留下兩百人收拾營地,護送被擄的邊民返回雁門郡,大軍繼續啟程,緊追在三千高車人的身后。 噍—— 蒼鷹和金雕飛向遠處,很快消失無蹤。 不到兩刻鐘,又前后飛回,似在為大軍指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