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節
“阿弟今為一國之君,不比早前,行事需得謹慎?!?/br> 秦玖幾番叮囑,總覺得疏忽了什么。想到“一國之君”四個字,表情中閃過恍然,開口道:“大君喪期之后,阿弟該成親了?!?/br> “對!”秦玚一拍巴掌,似被秦玖提醒,接言道,“阿岢都要定親了,阿弟身邊無人,實在是說不過去?!?/br> “縱然不立后,也該有幾個嬪妃?!鼻鼐裂a充道。 “如果必要,可迎桓漢宗室女?;笣h天子沒有親妹,幾個庶姊業已成親?;甘献逯信刹簧?,阿弟可仔細斟酌?!?/br> 秦國境況不妙,同桓漢結親的確是個辦法。 然而,秦璟并不想這么做??v然要迎桓氏女郎,也不該是他。 “阿兄,阿躍已是舞勺之年,可以稟報阿母,為他向桓漢求娶。先定親,及冠后成親?!?/br> 秦玖瞪眼。 明明說的天子后宮,怎么三繞兩繞繞到自己兒子身上? “阿兄,我不打算成婚?!鼻丨Z吐出實言,“此事阿母早知?!?/br> “為何?”秦玖皺眉,“莫非是因為術士之言?阿弟,這些都是早年間的事,聽聽就罷,不可全信??v然不為國君,也當娶妻成家綿延子嗣?!?/br> 秦璟仍是搖頭。 秦玖還想再勸,被秦玚攔住。 “阿弟莫非心中有人?”秦玚試著問道,“只是不好求娶?” 秦璟沒說話,已然是默認。 “不好求娶?”秦玖眉心緊蹙,這是什么道理?難道是南邊的王謝士族? 秦玚似有頓悟,腦中閃過一道靈光,問道:“是贈阿弟鵓鴿之人?” 秦璟沒有否認。 “阿母可知道?” “知道?!鼻丨Z道,“阿母曾代我送鸞鳳釵?!?/br> “對方可曾收下?”秦玚繼續問道。 秦璟點頭。 沉默兩秒,秦玚拍了拍秦璟的肩膀,頗有幾分同情之意。 真是他想的那位,這事還真不好辦。除非兩國開戰,打贏了把人搶過來,要不然,阿弟真得“光棍”一輩子。 納美人? 阿弟愿不愿意兩說,那位至今單身,身邊連個嬪妃的影子都沒有,態度已是足夠明顯。要是長安宮里突然多出幾個美人,即便只是擺設,事情怕也難善了。 秦玚和秦璟相處時間長,綜合種種跡象,對事情有一定了解。 知曉秦璟心儀之人,難免對兄弟心生“同情”,更生出一個古怪的念頭:縱觀古今,天下兩分不是沒有,但是,一次出現兩個單身的皇帝,一南一北,身處同一時期,當真的絕無僅有。 秦玚有了答案,秦玖依舊摸不著頭腦。 見他滿頭霧水,秦玚好心,低聲解釋幾句。 不料想,秦玖太擅長腦補,由桓漢宮廷、地位尊貴和鸞鳳釵聯想開去,得出答案之后,瞬間冒出一頭冷汗。 “阿弟,不行!此事萬萬不可!” 秦璟皺眉,不發一言。 秦玚則是滿臉不贊同,阿兄怎能如此武斷! “阿弟,桓漢李妃縱有傾城之名,實與阿姨同齡,絕對不可!” 秦璟:“……” 秦玚:“……” 不小心聽了一耳朵的秦玓和秦玒:“……” 壓根不知道前因后果的秦玦和秦玸:“……” 還很單純的秦珍和秦玨:“……” 秦氏兄弟九人,除了秦玖之外,齊齊陷入沉默,可謂歷史性的一刻。 秦鉞陪坐在室內,親爹和叔父說話時,始終不發一言,充當背景。在親爹語出驚人,幾位叔父集體陷入沉默時,少年嘆息一聲,無奈的仰頭望天:大君如此不著調,該如何挽救? 第三百零三章 南北天子一 太元七年,六月 秦璟從西河啟程, 日夜兼程返回長安。 秦玚、秦玓接到急報, 同樣沒有久留, 隔日就啟程離開,分赴西海三韓, 迅速調糧征兵,防賊備邊。 烏孫高車部落達成一致,各部首領盟師漠北, 殺牛羊奴隸上百, 以血祭告上天。 號角聲中, 騎兵紛紛上馬,揮鞭向漠南進發。隊伍經過因大旱枯黃的草原, 馬蹄聲猶如奔雷, 瞬息卷起黃沙漫天。 高車烏孫諸部大舉南下, 先入漠南, 后窺中原。沿途經過,仿佛蝗蟲過境, 無論漢胡盡皆遭殃。 朔方、雁門、廣寧、上谷、漁陽等郡先后升起狼煙, 遇到賊兵來襲, 當地太守披堅執銳, 親自登上城頭, 組織起將兵防御,打退來犯之敵。 朔方和廣寧太守主動出擊,追出敵兵十余里, 殺敵三百。不想遭遇埋伏,不慎陷入包圍。若非雁門和上谷察覺情況不妙,迅速派出救兵,恐將為敵所趁,遭遇不幸。 察覺胡賊來者不善,且軍中很可能有謀士,邊境各郡愈發謹慎,不敢再莽撞出擊。 太守寫成戰報,遣人飛送長安,同時張貼告示,派人廣告郡內:胡賊來犯,邊界諸郡縣不穩,征召青壯加固城防,助將兵戍衛邊州。 為防邊民在外遇襲,各郡太守先后下令,召集散落在外的邊民,或是趕往城內,或是前往邊堡。 “田地荒蕪可再墾殖,人命如果沒了,可就什么都沒有了?!?/br> 散吏奉命奔走,一遍遍說著相同的話。連續數日,終于將多數邊民召入邊城。實在離得太遠,驗明身份之后,散入士卒戍衛的邊堡。遇戰事起來,亦可作為補充力量,助將兵戍衛邊防。 此言并非無的放矢。 除開荒之外,邊民多擅打獵。遇青黃不接時,常結伴入山林。 只要人數充足,遇上狼群都能一戰。 有的邊民主動放出誘餌,就為誘野狼前來。獵得一張好皮子,能從商隊手里換來不少的糧食和海鹽。 這種生活方式,注定了邊民體質強悍。 閑時為民,戰時為兵。上陣殺敵,憑人頭領取賞銀,是邊州青壯習慣的一種養家方式。 此番高車烏孫大舉來犯,起初僅是試探,派出小股賊兵sao擾。一旦探明邊界諸郡的虛實,就要大舉進攻。 這種手段,更驗證雁門太守之前所想,賊兵中有謀士! 戰報一封接著一封,陸續飛入長安。 秦璟升朝會,召集群臣,當殿下旨開國庫,并調并州、中州兵增援邊郡。 調兵尚且好說,糧食實在難尋。 六月中旬,幽州又起飛蝗,刺使太守親率將兵滅蝗,并依長安旨意,當眾架起大禍,當著百姓的面烹食蝗蟲。 無非情況緊急,又有天子派來的使臣,幽州刺使未必愿意這么做。 想到見底的府庫,面對一張張饑民的面孔,思及州內已有盜匪的苗頭,劉刺使當下心一橫,將烤得酥脆的蝗蟲送進嘴里,嚼了幾下,幾乎沒嘗到什么味道,就囫圇個的吞進腹中。 有刺使帶頭,治所官員豈能落后。 于是乎,甭管愿意不愿意,眾人都要嘗一嘗蝗蟲的味道。 有人實在忍受不了,背過身去干嘔;有人則是心生詫異,覺得味道還不錯,伸出筷子又夾起一個。 無論如何,有當地官員親自示范,帶頭吃起蝗蟲,幽州百姓終于相信,告示中不是虛言,蝗蟲的確可食。 縱然過不去心中那關,自己不吃,大量捕捉亦能換糧。 蝗災的消息傳出,陸續有商隊從南邊趕來,如前次一樣,以物易物。當地百姓捕到蝗蟲,都可向商隊市換糧食、海鹽和布匹等。 既有朝廷組織,又有市糧的途徑,當地百姓紛紛行動起來,撲滅蝗蟲的勁頭十足。 不出半月,商隊帶來的糧食就被一掃而空。 “數日后會有糧食送來,諸位父老大可放心,無需著急。捕來的蝗蟲可曬干磨粉,方法不難,市價比鮮貨高上兩成?!?/br> 圣旨下得及時,治所方法得當,有將兵帶頭滅蝗,又有商隊運來的糧食,幽州的災情迅速得到緩解。 知曉商隊北上,此間有桓漢天子的授意,幽州百姓由不信到感念,贊頌之聲不絕。 “都是漢家百姓,官家如何不憂心?” 這樣的話一傳十十傳百,治所官員都有耳聞。 王刺使很快察覺這種變化,卻是無計可施。 哪怕知曉情況不對,也無法強令百姓,更不能驅逐南地商隊。如果一意孤行,甚至會引起民亂。 幽州災情迅速緩解,貌似安穩下來。 實際上,從刺使以下,州郡縣官員都有預感,事情遠遠沒有結束。借這次災情,桓漢正在慢慢滲入北地,憑借手中的糧食爭取民心。 對方做得光明正大,當地官員無可奈何。 拿人? 以什么借口? 對方市糧,不安好心?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眼見商隊四處活動,傳播桓容的仁厚之名,桓漢的仁政逐漸深入人心,當地官員始終無可奈何。 說一千道一萬,他們還要靠著南邊的糧食救命。 近年不是大旱就是飛蝗,幽州已經連續三年糧食歉收乃至絕收。邊界又面臨兵禍,長安必要先籌備軍糧,未必有余力賑災。 真將南邊的商隊逐走,州內百姓要么拖家帶口逃荒,要么就只能活活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