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節
得知營中藥材不足,劉皇后和劉淑妃換上布裙,帶人返回桂宮,從宮內運出傷藥和糧食。 傷藥交給醫者,自不用提。 糧食則有其他用處。 “取城頭大鍋,架柴煮粥,分于百姓?!?/br> 這么做還有一個好處,可將城中百姓分批聚攏,如有叛軍藏于其間,必會馬上被揪出,令其逃無可逃,無所遁形。 “早年間,塢堡沒少混入jian細,想要揪出來,手段怎么能少?!?/br> 劉皇后和劉淑妃親自安排,確保不出任何差錯。一旦忙起來,兩人無暇再想其他,身體固然疲累,精神卻好了許多,悲傷亦被沖淡。 夏侯鵬和王皮萬萬想不到,備在城頭的大鍋,如今有了這個用處。 稻粥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并有炙rou灑在粥內,使得香氣更甚。 騎兵分散到城內,廣告百姓到城門處取粥。 先是戰亂,又遇大火,眾人的精神和身體都是疲憊不堪,哪有心思生火做飯。聽到此事,都感念皇后和淑妃恩德,紛紛聚集到城門前,排隊等著領粥。 賈科在城內有秘庫,因挖在地下,僥幸躲過大火。 想到桓容的吩咐,知曉今后未必能在長安久留,干脆再結一個善緣,將存糧全部取出,無償贈給秦璟,熬粥分于長安百姓。 “是賈掌柜!” 有人認出賈科,見其驅車送糧,不由得心生感念,紛紛贊其大善。 賈科逐一還禮,笑著拱手,道:“諸位無需如此,長安遭此大難,某不過是略盡所能罷了?!?/br> 夏侯鵬舉兵造反,不肯從賊的豪強盡數被殺,隨其造反的都被拿下,如今正押在城頭。以至于送糧的僅賈科一人,一個長安本地的豪強都沒有。 臨近午夜,人群仍未全部散去。 騎兵分散在城內搜尋,有百姓帶路,很快尋到王皮的藏身處,將他和兩個老仆一起抓了起來。 王皮本想自盡,事到臨頭又下不去手。 視他人如螻蟻,輪到自己卻格外惜命,何等諷刺。 被騎兵揪出藏身處,綁在戰馬的屁股后邊,一路拖行到城門前,王皮更是心生恨意,兀自破口大罵,對于自己的惡行,完全是理直氣壯,沒有半分悔意。 對這個人,秦璟半句話都不想多說。 “帶下去,明日斬首,祭祀先帝?!?/br> 王皮被堵住嘴,帶去城外大營,同王休關押到一處。 看到本該逃走的兄弟,王皮終于現出一絲驚恐。 “阿兄,”王休轉過頭,滿面臟污,嘴角咧開,現出一抹奇怪的笑,“此處再見,阿兄可曾料到?” 王皮口中的布條已被取走,看著王休,不信道:“你怎么在這?四弟在何處?” “何處?自然是死了?!?/br> 王休笑得愈發詭異,緩緩向王皮靠近。因雙手被反綁,一端系在柵欄外,能移動的距離有限,最終停在距王皮半步處。 “阿兄,想過今日沒有?” 王皮沒出聲。 “王氏沒了,沒了?!蓖跣萼钪?,多日的關押,又目睹夏侯端的慘狀,精神早被絕望和恐慌侵蝕,人開始陷入瘋狂,此刻眼神迷亂,哪有平日里謙和的樣子。 “阿弟……” 王皮不出聲還好,突然間開口,仿佛按下某種開關,王休瞬間赤紅雙眼,不顧繩子繃緊,手被勒得發白,嘶吼著撲向王皮,一口咬住他的右耳。 “??!” 劇痛襲來,王皮發出慘叫,拼命掙扎。 王休已然陷入瘋狂,死活不肯松口,到最后,生生將王皮的耳朵咬了下來,嚼碎了吐在地上。 “是你害得家族絕滅,我恨不能喝你血、食你rou!” 劇痛之下,王皮踉蹌后退。不過幾步,腰間忽然一痛。 原來他沒留意,恰好退到周飏的兩個兒子身前。兩人的瘋態不下王休,見王休咬人,紛紛仿效,抓住王皮的袍角,狠狠咬在他的腰側。 “??!” “放開!” 柵欄里的動靜引來士卒注意。 火光掃過,看到王皮在地上翻滾,耳邊和腰間血流如注,士卒立刻就要打開柵欄。 “先等等,不用那么著急?!笔孔浔晃殚L攔住,只聽對方道,“少幾塊rou死不了。要我說,這樣的禍害就該千刀萬剮,一刀咔嚓太便宜他!” 想到王皮所為,思及戰死的族兄,士卒臉色一沉,沒有打開柵欄,而是冷冷的站在門后,聽到柵欄內的一聲聲慘叫,只覺得無比痛快。 第三百零一章 決定 太元七年,四月 秦氏兄弟率兵攻入長安, 夏侯鵬在城頭被俘, 夏侯碩戰死。王皮、周飏等盡數被擒。 戰后清點, 凡從賊的官員和豪強,或死或降, 無一漏網。 夏侯氏叛亂就此告一段落。 秦策死于城前,尸身被收斂。因帝陵尚未修建,只能暫停長安宮中。停靈期間, 秦璟令術士卜笄, 敬告先祖, 擇吉日送其歸葬西河祖地。 對于這個決定,長安上下均是不解。 帝王駕崩, 該擇山川吉地建造帝陵, 妥善安葬才是。秦策身為開國之君, 陵寢的建造更為重要, 絕不可等閑視之。 如今卻拋開這些,直接送先帝歸葬祖地, 說是能說得過去, 可終究令人覺得怪異。 事情傳出, 城內眾說紛紜, 莫衷一是。即便是秦璟麾下的將領和謀士, 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懷揣滿心疑問,始終猜因由。 知道眾人的反應后, 劉皇后和劉淑妃沉默良久,姊妹倆對視一眼,終是搖頭嘆息。 “該將先帝的遺命告于天下?!?/br> 秦策被軟禁在光明殿期間,曾秘密寫下一道詔令,立秦璟為皇太子,待他百年后繼承帝位。并在圣旨中明言,在其駕崩后不得勞民傷財,不可大規模修建帝陵,歸葬西河祖地即可。 “朕在位七載,做下太多錯事。使得父子離心,君臣猜疑,有功之臣遠走,jian佞之輩當道,終釀成這場大禍,累及蒼生。 一步錯、步步錯。 唯歸祖地,告罪于先祖。 如不知悔改,安寢于帝陵,死后亦愧對秦氏之名,無顏見先祖于地下?!?/br> 圣旨不長,寫在一張絹布上,蓋有天子金印。 逃出密道時,由劉皇后貼身攜帶。如今叛亂平息,叛賊即將伏誅,秦策和馮氏、趙氏的尸身即將入葬,劉皇后取出遺命,交給秦璟三人。 “經過這場兵禍,朝中文武去了大半,城中高門十不存一。阿子登基建制,朝中必當空虛?!?/br> 劉皇后一邊說,一邊皺著眉頭,陸續有人名閃過腦海,最終又被逐一抹去。 “何人將入三省,阿子可有計較?” “兒已命人飛馳各地,由刺使太守舉才?!?/br> 聽聞此言,劉皇后仍是皺眉。腦子里閃過數個念頭,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如此也好?!?/br> 母子敘話之后,秦璟告辭離開。 劉皇后冷聲道:“夏侯鵬該死!” 如不是他,阿崢豈會如此為難! 朝中無人可用,舊部新臣都得安撫,北邊的胡賊又在蠢蠢欲動,稍有不慎,又將是一場大禍! 劉淑妃推開漆盞,握住劉皇后的手,比任何時候都用力。 長安大火雖然熄滅,城內損失依舊不小。 桂宮西側受到波及,需得召匠人重建。 此外,秦策停靈期間,夏侯鵬、夏侯端、王皮、周飏等被陸續推上法場,宣讀罪狀,斬首示眾。 死后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依秦策城頭口諭,夷夏侯氏、王氏及周氏三族。 行刑時,城內百姓齊聚法場,每宣讀一條罪狀,就伴著眾人憤怒的叫罵。 有人在戰亂中失去親人,見到夏侯鵬和王皮等人,控制不住怒火上涌,險些沖開甲士進了法場。 整個過程中,夏侯鵬始終木然表情,仿佛聽不到也看不到,周圍的一切都和自己無關。麻木的望著膝前土地,一心只求速死。 夏侯端被綁住多日,挖去膝蓋,敲斷指骨,手腳俱已殘廢。不是被劊子手抓住后領,此刻必定癱軟在地,跪都跪不住。 王皮渾身染血,沒了一只耳朵,三根手指。手臂腰側都是被咬出的傷口,有的深可見骨。跪在法場上,心中毫無悔意,更狠毒想到,早知如此,該安排更多人手,拉更多人給自己陪葬! 王休跪在王皮身邊,自始至終扭曲著表情,嘴里發出“呵呵”聲響,顯然已經瘋了。 周飏是唯一表現“正?!钡?。 被劊子手按跪在地,禁不住的瑟瑟發抖。再看跪在身邊的兩個兒子,見到對方神志不清的樣子,想到家族血脈斷絕在自己手里,更是后悔不已,臉色一片慘白。 如果早知如此,他絕不會和王皮一起鼓動夏侯鵬造反! 如果早知有今日,他定會在夏侯鵬生出反意前上稟天子! 如果知道有今天,他不惜手刃王皮,以期保住周氏,避開這場大禍! 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大錯已經鑄成,天理昭昭,一切都是報應。 “報應啊……” 周飏低聲念著,忽然仰頭大笑,笑得涕淚橫流。 “時辰到,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