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節
典魁和許超先后趕來,看到營外情形,立即令人打開營門。 赤手空拳的走出去,典魁大喝一聲,缽大的拳頭砸出,超過四百斤的野豬被當場砸飛,在半空中畫出一道弧線,砰地一聲摔在地上,口鼻流血,再也掙扎不起來。 典魁欺上前,再次舉起拳頭。 又是砰砰兩聲,野豬的叫聲伴著骨頭碎裂聲,在黑夜中不斷響起,聽得人頭皮發麻。 目睹這一幕,州兵大聲叫好,敲擊隨身的盾牌,為典司馬吶喊助威。 許超瞅準余下的野豬,同樣是一拳一頭,迅速解決問題。遇上沒有斷氣的野狼,還要順勢踢出一腳。 不消片刻,獵物和獵手先后氣絕,倒在血泊中,成為兩人的戰利品。典魁和許超同時站起身,轉動幾下手腕,力氣沒用五分,顯然很不過癮。 遠處又傳來野獸的咆哮,典魁側耳細聽,面色微生變化,看向對面的許超,道:“聽著像是豹子?” 許超點點頭,道:“先將這些抬回營,讓人盡快處理干凈,免得血腥味擴散,引來更多野獸?!?/br> 他們倒是不懼,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來一群當場群滅!可是明天還要趕路,如果鬧騰一夜,大軍上下都沒了精神,難免疏于防范,被賊寇鉆了空子。 兩人出營之前,桓容沒說什么,鐘琳則重點叮囑,護衛營地安全為上。 鐘舍人的顧慮不無道理,兩人終究不是沒腦子的魯莽之輩,聽到野獸的咆哮聲,當機立斷,命人將野豬和野狼抬回大營,另率兩什州兵清掃戰場,將血跡迅速掩埋,以免引來更多的麻煩。 營門關閉,州兵立即高舉火把,或登上瞭望臺,或巡視營地四周。 抬回的野狼和野豬被送到左營。 見到這么多的獵物,廚夫精神大振,顧不上休息,直接架火燒起熱水,單手抄起刀子,利落的剝皮剁rou。 “全都煮透,剩下的火烤,多加鹽和胡椒,別不舍得?!?/br> 帶頭的廚夫手起刀落,將一條豬腿剁成數段,大塊的扔進鍋里。 姜塊和rou塊一起在鍋中翻滾,廚夫取出一只布包,里面是他特別配置的調料,專門用來燉rou。如今也不吝惜,直接打開袋口,全部倒進鍋里。 柴火不斷添加,火力越來越旺,rou湯二度沸騰。 待rou湯滾了幾滾,撇去表面一層,撒上蔥葉,香味愈發濃郁,引得人饞涎欲滴。 “煮好的先撈出來?!?/br> 廚夫挑起一塊豬rou,用筷子扎了一下,確定已經煮透,隨手放到簡陋的案板上,當當當剁成巴掌大、兩指寬的厚片,利落的碼到碗里。 “剝些蒜,再倒些醬?!睆N夫口中說著,手上不停,轉眼之間,切好的豬rou和狼rou堆成小山。 “忙活了大半夜,大家都添些油水。剩下的撈出來放著。這么冷的天,一個時辰就能凍結實,用來煮湯,足夠吃兩三頓?!?/br> 大碗的燉rou送出去,大營上下,每人都能分到一片。蘸著醬料,加一顆蒜瓣,各個吃得嘴角流油。 隨行的百姓聞到rou香,不斷的咽著口水。本以為沒自己的份,沒想到竟然分到兩碗。 孩童被香味吸引,眼巴巴的瞅著碗里的燉rou。守著規矩,沒有身手去抓,而是抬眼看向長輩。 “吃吧?!币幻心昴凶有α诵?,率先夾起一片燉rou。 眾人這才跟著動手,顫巍巍的rou塊咬在嘴里,香味溢滿口腔,很多人當場紅了眼圈。 見妻子顧不得自己,只將rou塊撕碎,一塊塊喂給孩子,男子嘆息一聲,將自己分到的燉rou送到妻子面前。 “夫主,妾……” “莫要多說,這段日子讓你和阿棋受苦了,等到了幽州,我到工坊里做工,領到工錢,必不讓你們再餓肚子?!?/br> 男子的聲音不高,帳中人卻是聽得一清二楚?;貞浿暗脑庥?,想到今后的日子,背井離鄉的愁緒減少許多,都開始期盼著攢下一份家業,養活一家老小。 “淮南郡公的確名不虛傳?!蹦凶痈锌?,“去到幽州之后,我等當安下心來,莫要再生出他念?!?/br> 眾人深以為然,都道此番南下,已是決定在幽州扎根,絕不會妄生他意,為親人和族人招來禍患。 “阿兄的鑄劍手藝堪稱一絕,此前為避氐賊,才不得不隱姓埋名。如今投奔淮南郡公,當能恢復祖姓?!币幻凶佑腥姆窒嗨频纳倌甑?。 “聞聽有族人居于淮南,只是如今改作行商,已不鑄劍?!蹦凶拥?,“如果遇上,未知是否能夠相認?!?/br> 男子和少年說話時,賬外響起一陣腳步聲,繼而是嘈雜的人聲。 少年好奇的掀開帳簾,看到有人抬著大鍋,并向他招手,言是有rou湯,立即歡喜的回頭道:“阿兄,有rou湯!” 男子走出帳篷,聽州兵言,這是桓使君的吩咐,不覺怔忪半晌?;匾暆M臉期待的妻兒,想到從北地帶來的祖傳寶劍,終于有了決定。 桓容正在武車中休息,壓根不曉得,跟著南下的隊伍中會藏著一名鑄劍大匠。并且,這名大匠祖姓歐,是春秋時期鑄劍鼻祖歐冶子的后人! 先有公輸長,后有相里兄弟,到長安一行,竟然撈回個鑄劍大匠。 只能說桓使君鴻運當頭,好運來了,當真是擋也擋不住。 日后知道實情,桓使君感嘆運氣的同時,想起丟了長安的苻堅,以及被在眼皮子底下撿寶的秦氏兄弟,唯有掬兩滴同情的淚水。 把人還回去? 腦袋進水都不可能! 休整一夜,雨雪初停,隊伍繼續啟程。 有了送上門的rou食,大軍上下皆是精神百倍。遇上狼群可能藏身的密林,全無半分擔憂,完全是雙眼放綠光。 別人眼中的猛獸,在嘗過狼rou的人看來,全都是rou,不要錢! 路途之上,跟著這支隊伍的賊寇不下兩股。見識到典魁和許超拳捶野豬、生撕兇狼,意識到這些州兵兇殘不比尋常,仔細衡量一番,全都打了退堂鼓。 見過遇上狼群雙眼放光的晉兵嗎? 休說晉兵,就是部落勇士,在寒冬臘月遇上狼群都要掂量一番。這群人倒好,一旦發現狼群蹤跡,根本躲都不躲,綠著眼睛就往前沖。 埋伏在暗處的人不免懷疑,自己是不是在雪地里趴得太久,凍得產生了幻覺? 就這樣,千余州兵由北往南,穿山越嶺,百獸退避。 借賊寇的嘴,桓容的兇名更上一層。 手下的將兵都兇殘成這樣,作為掌控這支軍隊的人,又將兇狠到什么程度? 等幽州兵越過邊界,進入魏興郡,桓容的兇名早已傳遍上洛、咸陽等郡,并且傳入漢中,順著行商的消息渠道,迅速向西擴散。 接到桓容南歸的消息,桓豁特地派人從南郡送來糧食,專為犒勞大軍。 此番桓容北上,和秦氏定下商道契約,得利的不僅僅是他本人,更將惠及整個桓氏。 桓沖人在姑孰,時刻關注北邊的消息。和桓豁飛送書信時,字里行間透出,對桓容中此行很是滿意。 桓大司馬死后,建康盯著幽、荊、江三州,做夢都盼著桓氏生亂。偏偏桓氏內部愈發團結,不說擰成一股繩,外人也休想輕易挑撥。 好處隨之彰顯。 桓容固然年輕,論眼光、謀略和才能皆超出常人。 推舉他為家主,既能將可能的分裂掐滅在搖籃中,更能讓桓氏再進一步,完成桓大司馬無法實現的宏愿。 歷史上,桓豁和桓沖都無取代晉室之心。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 桓容橫空出世,讓兩人看到桓氏上升的希望。不客氣點說,他們未必看好桓大司馬登基,換成桓容,情況就變得不同。 最明顯的一個優勢,桓容年剛及冠! 年少有謀,不乏才俊來投,手掌財源軍隊,有掃平天下的雄心,必為一方梟雄! 再有一點,王坦之病重,從傳出的消息來看,沒有半點好轉的跡象,很可能熬不過今年。一旦他去世,太原王氏不至就此分裂,但在決出新家主之前,必無太多精力和桓氏相爭。 瑯琊王氏和陳郡謝氏被利益吸引,半只腳踏上桓氏戰車。弘農楊氏尚未表態,就未阻止楊亮父子出兵來看,暗示之意昭然。 天時地利人和,不占其全也占其二。 桓豁和桓沖都在期待,期待著桓容由北歸來,期待著桓石虔和楊廣拿下西域,期待著桓氏代晉而立,繼而發兵中原,完成一統大業! 這種情況下,桓豁有意進一步拉攏陳郡謝氏,計劃等桓容歸來,叔侄商量之后,立即上表朝廷,將揚州牧讓與謝安。 會稽是建康士族的大本營,揚州之內,本就王、謝勢力占優,桓氏一直被孤立。 與其占著揚州牧的名頭,得不到實際的好處,不如作份人情,讓出揚州牧,暫時撇開麻煩,專心經營長江中上游的地盤,為將來代晉伐北積蓄力量。 再者說,桓氏退出,并不代表揚州會就此“和平”。 沒了外來力量,建康士族的合作未必持久,十成會因利益生出齟齬,進而分崩離析。 陳郡謝氏、太原王氏、瑯琊王氏不提,如高平郗氏和陳郡殷氏等都會有一番爭奪。屆時,桓氏將不再是被敵視的兵家子,而會搖身一變,成為可以拉攏的潛在盟友。 還是那句話,世事如棋。 在政治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不會有永遠的敵人。端看如何取舍,有沒有獨到的眼光,能不能對自己下狠心。 桓容抵達魏興郡,知曉桓豁派人送來軍糧,并有親筆書信,決定入城休整兩日。 不料想,桓使君的車架剛剛露面,立即被興奮的人群包圍。 元月間沒有鮮花,代之以大團的絹花,更有木簪銀釵飛落。車架沿途經過,完全是絹花如雨,香風襲面。 荊州的女郎不似建康嬌柔,另有一股潑辣的嬌俏。手挽手攔在武車前,在笑聲中唱起古老的調子。 道路兩旁的百姓以足頓地,以手打著節拍,歡鬧聲充斥長街。 少女的歌聲隨風飛揚,熱情、質樸,引得人心弦顫動,再是鐵石心腸,也會被這股熱情徹底融化。 桓容推開車門,立在車轅前。 人群中突然出現短暫的寂靜,繼而歡呼聲再起,歌聲飛揚中,“萬歲”之聲不絕。 桓使君面帶笑容,接住一朵飛落的絹花。 路旁擲花的少女滿面飛紅,大方上前,開口道:“郎君,我心悅你!” 最直白的表述,最簡單的話語,不求回報,只為讓聽者知曉。 “郎君兵發北地,揚我漢家之威。盼郎君能掃除胡賊,恢復中原,復我漢家河山!” “郎君,我心悅你!” 簡單的六個字,重復了一遍又一鞭。 少女的聲音清脆,笑靨如花。 桓容正身而立,面向少女,深深拱手。 “容定不負父老期望!” 女郎退后半步,和同伴拉起手,又唱起古老的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