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節
鐘琳十分擔心,如果秦氏發現這尊青銅鼎,肯定會設法留下。到時候,雙方不產生沖突,也會對彼此的盟約產生影響。 “好?!敝獣暂p重緩急,桓容沒有多言,正色點頭。 左右看看,用車不太方便,直接請上人形兵器。 典魁二話不說,擼起袖子上前扛鼎。 “起!” 口中大喝一聲,青銅鼎高舉過頭,起初試探著邁步,確定步步沉穩,走過石階,立即健步如飛。 為免被人發現,鼎上罩有蒙布,尋常人不知底細,八成以為是形狀略顯古怪的“木箱”。畢竟雙手扛鼎已非易事,扛起不說,更輕若無物、行動如飛,實在是超出常理,非親眼所見,九成以上不會相信。 典魁扛走青銅鼎,迅速裝上大車。 車板合攏,蒙布蓋上,遮得嚴嚴實實,誰也不曉得車里裝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物件安置妥當,剩下的就很容易解決。 典魁許超和私兵一起動手,手提肩扛,將氐秦積累幾十年的黃金珠寶盡數搬運出宮。不說將庫房掃蕩得一干二凈,能夠直接跑馬,以現下的空曠程度,卻也差不了多少。 “秦兄要市糧買藥,還要聘用軍中醫者,戰后清理戰場、重筑城墻也需幫手?!被甘咕匚滠?,和鐘琳一起鋪開絹布,仔細記錄。同時在心中撥拉算盤,搬空私庫之外,哪里還能動動腦筋。 國庫不能動,城內的貴族官員是不是該貢獻一些? 黃金珠寶之外,人口是否也該分一下? 不白分,他樂于出錢。反正苻堅的庫房很充裕,大方留出三分之一,他依舊大賺特賺。 秦璟僅是慨他人之慷,桓使君直接借雞生蛋。 知曉后者的想法,未知秦四郎會做何感想。 就在這時,一名身著宮裙,氣質溫婉的女子被私兵截住,在她身后,另有數名相貌艷麗的婦人,以及年歲不一的少年和少女。 聽到哭泣聲,桓容抬頭看了一眼,見為首的女子頭戴鳳釵,絹襖長裙皆與褚太后有幾分類似,只是顏色更為鮮艷,心中不免有了猜測。 迥異于旁人的驚惶無措,女子表情淡然,并無半分恐懼,更無一絲怨恨。 見桓容望過來,福身行漢禮,開口道:“妾茍氏,使君有禮?!?/br> 茍氏? 苻堅的皇后? 桓容皺了下眉,放下絹布。 想了想,喚來一名私兵,命其速往城內尋秦璟。反正長安要歸秦氏,他拿錢就好,宮里宮外的這些事,他一概不打算插手。 “殿下稍待,容非主事之人?!?/br> 還禮之后,桓容重新埋頭簿冊,茍皇后等被直接晾在當場。兩名皇子心生不忿,就要口出惡言。被茍皇后掃過一眼,到嘴邊的話又咽回了嗓子里。 “使君,”茍皇后打定主意,繼續開口道,“請使君救妾等一命?!?/br> 話落,不給桓容反應的時間,茍皇后盈盈下拜。跟在她身后的宮妃宮婢跪了一地?;首雍凸鳑]有跪,但也彎腰行禮,做足姿態。 桓容眉心皺得更深,看向茍皇后,眼神微冷。 “殿下,容已說過,我非主事之人?!?/br> 茍皇后知道他的身份也好,不知道也罷;有挑撥的心思也好,僅為求得性命也罷,這事他都不打算沾手。 不提他有沒有心思救人,單是和苻堅的妻兒接觸,就讓他十分不自在。何況對方很可能懷抱他意,更讓桓容下定決心,眼前就是一個燙手山芋,最好能躲多遠躲多遠。 不消片刻,私兵送信歸來,同行有一隊秦氏仆兵。 秦璟正清理戰場,并將苻堅的死訊宣示于城中;秦玚忙著收攏百姓,派兵把守國庫,包圍貴族官員的家宅,都無暇入宮。 帶隊的是一名年輕的將領,同曾至盱眙的夏侯碩有幾分相似。 通報身份姓名之后,桓容方才知曉,此人復姓夏侯,單名巖,是夏侯碩的三子,去歲剛剛及冠,卻已隨父兄征戰沙場數年。 此次圍困長安,夏侯巖奉命頓兵南城門外。今日攻城,更是身先士卒,帶頭沖殺,于城頭力斬兩名氐將。 派他來處理此事,足見秦璟對他的信任。 在來的路上,夏侯巖已知曉前因后果,故對桓容道:“勞使君煩心,某奉四郎君之命,看管苻堅家眷?!?/br> “好?!被溉蔹c點頭。 至于要怎么看管,這些人又會是什么下場,桓容不打算cao心。 秦璟對敵毫不留情,但行事自有其度,并非濫殺之人。該斬草除根絕不手軟,遇該寬赦之人,同樣會網開一面。 “我與秦將軍先時有約,取宮中之物以抵糧草藥材,如今大致點算清楚,錄成簿冊。未知秦將軍現在何處?” “四郎君現在北城?!毕暮顜r道,“城內尚有亂軍,使君如要前往,沿路需得當心?!?/br> 哦? 桓容看著夏侯巖,見對方表情中的不以為然,當場挑了下眉。 “多謝夏侯將軍提醒?!被溉菸⑽⒁恍?,道,“入城之前,我命車前司馬攔截奔逃之人,恰好擒獲兩名幢主。據其交代,此前曾率兵守衛南城,趁亂逃出。我不好處置,正當交于秦將軍?!?/br> 看不起他文弱,以為晉兵皆不堪一擊? 是不是自視甚高了點? 覺得這番話不太對,夏侯巖皺了下眉。仔細斟酌,片刻明白過來,看向笑容溫雅的桓使君,嘴巴開合幾回,臉色瞬間漲紅。 至于是羞是怒,桓容無心計較。 總的來看,應該是羞愧居多。 只不過,如此擠兌一個小青年,是否不太地道? 桓使君回過身,看向明顯忍笑的鐘琳,無奈的搓搓手指。好吧,是他“玩心”起來,一時沒剎住車。 鐘琳轉頭咳了兩聲,義正辭嚴的表示,明公擠兌誰了?仆怎么沒看到? 桓容;“……” 有這樣的舍人,該說好還是不好? 很容易培養出暴君的有沒有? 桓容登車走遠,夏侯小青年站在原地,臉色漸漸恢復正常。轉身看向一眾嬪妃和皇子公主,瞬間拉下臉,表情無比冷峻。 “來人!” 北城處,苻堅的尸身已被妥善安置,不日將以國君之禮安葬。 他和慕容暐不同,為君數載,在王猛的輔佐下,逐漸成為一方霸主。在位期間,治國有方,施行過不少善政,在民間有一定聲望。 今為守城力戰而死,固為外族,仍得秦氏尊重。 城內的戰斗逐漸平息,逃出城的百姓分成數股,有的北逃、有的西奔、還有的遇上秦氏仆兵和幽州州兵,知曉自身性命無礙,便也不再反抗,隨后者回到營地,分別登記造冊,等待安置。 桓容抵達北城,找了一圈沒找到秦璟。問過幾名仆兵,方知曉秦璟已經出城,正在城外大營清點戰俘、收攏出城的百姓。 “好吧?!?/br> 桓使君下令掉頭,先出城尋地扎營,留下運出來的黃金珠寶,尤其命人看管好青銅鼎。待一切安置妥當,才打出旗幟,帶著一隊護衛前往秦璟所在的大營。 彼時,秦璟和秦玚都已出城,商量撲滅城內大火、安置百姓,并以最快的速度向西河送信。 頓兵城下三月,一夕攻破長安,實在有幾分運氣。 現如今,慕容鮮卑和氐秦政權均已不復存在,殘兵敗將不足為懼,西河秦氏當更進一步。然而,兄弟倆心知肚明,走出這一步后,自己將要面對的麻煩絕不比之前少。 尤其是秦璟,或許會增加數倍。 “大兄被關在府里,阿父先后處置三姓,可惜仍有人被權利蒙眼。這回拿下長安,阿弟親手斬殺苻堅,這些人總該清醒些了吧?” 秦玚話音剛落,不等秦璟回答,帳外部曲稟報,桓使君來見。 “快請!” 秦玚對秦璟笑道:“這次能夠取勝,多虧了幽州的軍糧。阿弟,可要好好謝一謝桓刺使。不若今晚營中設宴?” “阿兄提議甚好?!鼻丨Z頷首,放下手中的輿圖,看向帳門。 帳簾掀開,桓容走進大帳,看到同樣玄甲在身,猶帶著幾分煞氣的秦氏兄弟,不禁咂舌。 修長挺拔,寬肩窄腰,帶著北地郎君獨有的豪邁俊朗。 該說秦氏得天獨厚? 視線略過秦玚,轉向秦璟,贊賞之余,桓使君不覺嘴角微抽。帥得如此慘絕人寰,他該欽佩自己有眼光,還是嚴肅認真的嫉妒一下? 第二百一十章 相邀 大帳內空間寬敞,擺設卻十分簡單。 一張矮榻,十余胡床。 矮榻上鋪開輿圖,河川郡縣繪出大概,仍不比桓容手中精確。胡床比尋常高出數寸,顯然是升帳議事所用。 榻前擺著火盆,橘紅的焰光不斷躍起。帳簾掀開,冷風順勢吹入,焰尾搖擺,焰心炸開,發出幾聲輕微的爆響。 帳左設有一張三層木架,其上擺著數卷竹簡,并懸掛一張強弓,弓旁的箭筒里只余兩三只長箭。架下立有兩只木箱,所裝何物暫不明確。依桓容推測,無外乎中衣長袍和隨身之物。 兩桿鑌鐵銀槍倚在架旁,槍身已擦拭干凈,槍頭閃爍刺目的寒光。 秦玚和秦璟站在榻旁,遇桓容進帳,前者亮起笑容,很是爽朗,后者勾起唇角,輕輕頷首。 三人彼此見禮,在榻邊落座。寒暄幾句,已有部曲送上熱水。 “長安城墻高池深,固若金湯,強攻定然南下。采圍城之策,駐軍三月,方才一戰而下。能頓兵今日,全靠幽州之糧?!?/br> 秦玚以水代茶,感謝桓容出手相助。 “多謝使君高義!” “秦將軍客氣?!被溉莼氐?。 “哪里是客氣,這句謝,桓使君的確當得?!鼻孬`笑著搖頭,和秦璟有三四分相似的面孔,帶著猶如陽光般的笑容,讓桓容略有幾分不自在。 不是他喜好冷臉,實在是正主就在身邊,對比實在太過強烈,“略微”有些吃驚,算不上奇怪的……吧? “如桓使君不棄,今夜我兄弟二人將于軍中設宴,以謝使君?!鼻孬`一邊說,一邊朝著秦璟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