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節
和未來的學霸討論學習,真心不是個愉快的話題。 “來,過去試試?!?/br> 拋開雜事,桓容抱著袁峰走進院中。距小馬幾步外停住,放下小孩,取出剩下的幾塊硬糖,道:“不用怕,試著喂給它們?!?/br> 袁峰點頭,一步步走上前,伸出小手,抿緊嘴唇,一瞬間心如擂鼓。 健仆都是識馬之人,但因初見此馬,都是格外小心。 好在小馬性情溫馴,從袁峰手里卷走糖塊,咯吱幾聲下肚,舔了舔小孩掌心。 “阿兄!”袁峰小臉發亮,聲音中帶著興奮。 桓容笑著擺擺手,讓健仆牽住韁繩,扶袁峰上馬。 馬上無鞍,袁峰需要夾緊雙腿,抓牢韁繩。對六歲的孩子來說,實在有些辛苦。健仆取來兩副馬鞍,結果都不合適,目測能將整匹馬罩住。 桓容心下琢磨,公輸長返回鹽瀆,他的兩個徒弟還在盱眙,打造幾副馬鞍應該不成問題。 小馬馱著袁峰在院子里繞過兩圈,健仆一路看顧,腰彎成九十度。 有的時候,個高并非好事。 例如眼下。 南康公主和李夫人坐在廊下,命人將余下兩匹馬牽來,輕輕撫過馬頸,笑道:“難怪瓜兒喜歡,確實討喜?!?/br> 鵓鴿飛入院中,咕咕叫了兩聲??上Ч伙@,美人的注意力依舊在馬上。 鵓鴿怒了,俯沖而下,將蒼鷹的強橫學足十分。 “別鬧?!?/br> 李夫人揚袖,鵓鴿被掃了一下,暈乎乎的落到木廊前,隨后被婢仆捧了起來,解下頸上的竹桿,遞到兩人面前。 “建康來的?” 南康公主取出絹布,從頭至尾看過一遍,臉上的詫異掩都掩不住。 “宮中美人滑胎,天子盛怒,降李淑儀位。兩位皇子求情無果,出言頂撞,天子氣怒攻心,暈倒太極殿?!?/br> “大司馬溫上表,東海王有憤怨之語,宅邸收攏惡少年,有不軌之心。請依昌邑故事,筑第吳郡?!?/br> 第一條,宮中美人流產,線索直指李淑儀。司馬昱大怒,降其品位。司馬曜和司馬道子為親娘求情,結果沒把握好尺度,把親爹氣暈。 背上這個名聲,太子之路定將不順。 第二條,桓大司馬上表告狀,指廢帝司馬昱有不軌之心,糾結惡人,很可能妄圖復位。為打消他的野心,當依舊例廢其為庶人。 這兩件事貌似沒有瓜葛,背后卻像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李夫人握住公主衣袖,輕聲道:“阿姊,要起風了?!?/br> 南康公主攥緊絹布,看向難得笑開懷的桓容,嘆息一聲,道:“冬日已至,寒風將起,江州的禮恰逢時機,怎么走這條路,還要瓜兒自己決斷?!?/br> 李夫人唇角微勾,微微側首,鬢發拂過臉頰,蛾眉曼睩,幾可入畫。 第一百七十一章 準備下刀 砰! 一只漆盞摔在地上,苦澀的藥味瞬間彌漫。太極殿中寂靜無聲,只余司馬昱粗重的喘息。 “你方才說什么?” 司馬昱靠坐在床榻上,繡著龍紋的大衫披在肩頭。須發皆白,雙眼凹陷,病容彰顯,與桓容冠禮上所見幾乎像是兩個人。 宦者趴伏在地,頭抵著青石,微哆嗦著,額前冒出一層冷汗。 “回陛下,兩位皇子受太后召,前往長樂宮?!?/br> “都去了?” “是?!?/br> “好、好得很!”司馬昱怒極反笑,“這是看朕病重,等不及了?” 宦者大氣不敢喘,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一個字都沒聽到。 “朝中可有變化?”司馬昱精神不濟,怒氣爆發,人愈發顯得疲憊??孔陂竭?,半閉上雙眼,抑制不住的咳嗽兩聲。 “朕病這些時日,朝中文武可有動作?” “回陛下,長樂宮曾派人往烏衣巷,并書信青溪里?!?/br> “哦?”司馬昱睜開雙眼,“可知是何事?” “陛下恕罪,仆未能打聽分明?!?/br> 司馬昱冷笑兩聲,道:“不外乎是讓士族高門出面,催朕立皇太子??磥黼捱@一病,褚蒜子終于坐不住了?!?/br> 他早就知道,那個女子不會安心呆在長樂宮。只要出現機會,必定會牢牢抓住,試圖重掌臺城,借以徹底翻身。 這次是他大意,沒想到自己仍能有子,也沒料昆侖婢膽大如此!更沒想到兩個兒子早生二心,平日里的孺慕孝順都是作戲。 不過,這樣倒也不錯。 至少讓他看清許多事。 手足相殘、父子相仇于皇室并不罕見。只是他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得這么快,快得超出想象,更是沒法把握。 司馬昱嘆息一聲。 早在郗超過府,他就該預料到今天。 昌明貌似憨厚孝順,背后算計一點也不少。道子自幼機靈,可惜心思有些歪,且性格急躁暴戾,無人約束,日后定當變本加厲。 除此之外,兩人生于昆侖婢,更是扎在司馬昱心中的一根尖刺??上赀^半百,膝下僅存兩子,再不愿意,也不得不當做繼承人培養。 結果呢? 他病重在床,不說殷勤侍奉湯藥,竟同往長樂宮!這是認為“威脅”已去,他病得要死了,打算借褚蒜子之勢,逼他下詔立皇太子? 司馬昱冷笑。 笑過之后,嘴里一陣陣發苦。 正在這時,一名宦者走進內殿,行禮道:“陛下,新安郡公主請見?!?/br> “道福來了?”司馬昱的心情總算略有轉好,“宣?!?/br> “諾!” 宦者退下不到片刻,司馬道福進入內殿??吹剿抉R昱的樣子,縱然事先有心理準備,也是難掩驚色。 “父皇!”司馬道??煨袔撞?,跪在榻前,“父皇,您怎么病成這樣?昌明和道子在哪?把您氣成這樣,竟不在您跟前侍奉湯藥?!” 不知道該說真情流露,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番話出口,殿內又是一靜。 宦者齊齊打個哆嗦,頭皮發麻。 司馬昱看著眼圈泛紅,滿臉怒氣的長女,心底被觸動,不禁伸手撫過她的鬢發,疲憊道:“道福,這事你不要管了。為父這病……” 說到這里,司馬昱突然開始咳嗽,越咳越厲害,竟至喘不過氣來。 “醫者,喚醫者!”司馬道福驚慌失措,連忙上前扶住司馬昱。 司馬昱勉強出聲,斷斷續續道:“水、水……” “取水來!”司馬道福高聲叫道,急得手指顫抖。說不出勸慰的話,只能翻來覆去的念著,“父皇,阿父,阿父,您不能有事,水!都是聾子嗎?!” 一盞溫水下腹,激烈的咳嗽聲終于變緩。 醫者走進內殿,小心為天子診脈開方,親自指點宦者熬藥。 湯藥送上,司馬道福斥退宦者,親自伺候司馬昱服下。 必須承認,能在臺城常駐的醫者,本事的確不小。一碗湯藥下去,司馬昱的臉色依舊蒼白,精神卻好了許多,時而咳嗽幾聲,卻不會像之前一般撕心裂肺,連氣都喘不過來。 醫者退下之后,司馬昱稍歇片刻,開口道:“道福,你之前送來的丹藥可還有?” “父皇是說紅丹?” “對?!彼抉R昱看著女兒,“可還有?” “確有?!彼抉R道福遲疑片刻,“父皇,您現在病中,不宜服食丹藥?!?/br> “我知道?!彼抉R昱道,“你只管送來就是?!?/br> 見司馬昱面帶期望,眼底有著藏不住的熱切,司馬道福咬咬牙,終于取出一只絹袋。絹袋里裝著兩只圓肚玉瓶,瓶身不到巴掌長,瓶口以木塞堵住,邊緣處還有一圈蠟封。 “父皇,這是最后兩瓶?!彼抉R道福低聲道,“煉出此丹的道人說,幾味材料難尋,想要再成丹藥,怕要費上幾年時間?!?/br> “足夠了?!?/br> 司馬昱攥緊玉瓶,摳掉一小塊蠟封,湊到瓶口輕嗅,現出沉醉的神情。 “父皇?” 司馬昱沒出聲,深深的嗅了片刻,方才開口道:“近日里風大,變故將生。我會與大司馬書信,將你接回姑孰。你夫不在身邊,你不好獨居建康太久?!?/br> “父皇,我不想回去!”司馬道福咬牙道,“我想留在建康?!?/br> “不行?!?/br> “父皇!” 無論司馬道福如何懇求,司馬昱依舊不肯松口,態度始終堅決。 “南康去了幽州,府內沒有長輩,桓熙桓歆都在,你留下不合適?!?/br> “可是,不見父皇康愈,女兒實在不放心離開?!?/br> “無妨?!彼抉R昱笑了,“去姑孰吧,有朕的書信,無論今后發生什么,你總能衣食無憂。記住,以后莫要如這般任性,畢竟……” 接下來的話,司馬昱沒有出口。 一念閃過腦海,意識到他根本是在安排身后事,司馬道福終于沒忍住,趴在榻邊泣不成聲。 “大司馬是當世英雄。無論他懷抱何念,于國于民的功勞不可抹殺?!?/br> 司馬昱撫過司馬道福腦后,低聲道:“當初與桓氏聯姻,我本屬意桓熙??上缍ㄓH,事情未成,只能讓你嫁于次子。好在桓濟也有爵位,不會辱沒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