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節
尤其桓容身份特殊,一個不好就會追隨親爹腳步,和晉室一拍兩散。 之前有南康公主為質,好歹有所依仗。如今人被接走,失去最重要的一張底牌,下旨斥責是過了嘴癮,后果未必是晉室能夠承受。 無論褚太后還是司馬昱,都沒有糊涂到這般地步。 如老者所言,村中多是陷陣營后代,桓容百分百樂意招納。對方請求當場列陣,展現一下本領,不由得心頭微動,正中下懷。 不過,聽到僅有兩什州兵進攻,老者搖搖頭,身邊的漢子互相看看,都有幾分不以為然,傲氣可見一般。 “敢叫使君知曉,昔日在北地,遇胡賊來犯,堡內僅有兩百壯丁列陣,即能擋住三倍之敵?!备哚舱J真道,“非是堡內出現叛徒,氐賊未必能攻陷城門,擄走我等家小?!?/br> “伯巖的意思是,兩什州兵不足?” “使君,不是仆等托大,縱無鎧甲長兵,僅憑手中短刀,仆等亦能對陣一隊州兵!” 高岵研習的戰陣源于漢末,同陷陣營大同小異。多年同胡人對戰,陣型發生些許變化,對抗騎兵手到擒來。州兵多是步卒,即便再精銳,沖擊力也無法同騎兵相比。 列陣的壯丁超過三十人,不求剿滅,僅為阻擋,高岵親自壓陣,有充足的信心擋住一隊步卒。 一隊? 桓容詫異挑眉。 東晉兵制沿襲兩漢,五人成一伍,兩伍為一什,二十什為一隊。 一隊州兵就是兩百人,憑三十人能夠攔??? “使君,仆愿沖陣!” 對方口出狂言,許超和典魁都是面現怒色,腮幫抖動。錢實守在車駕邊,護衛南康公主和李夫人安全,并未上前攙和。 賈秉坐在車轅上,看著高岵,再看看許超典魁,眸中閃過一道精光,不禁微微一笑,單手撐著躍至地下,幾步走到桓容身側,開口道:“明公,何妨從其之愿?” “什么?” “陷陣之威早有流傳。高伯巖口稱能對敵二百,應有相當底氣。無妨令典司馬和許隊主率兵沖上一沖,也好看看真假,摸一摸底細?!?/br> 桓容凝視賈秉,摸一摸底細? 賈秉笑而不語,大有“明公快猜”之意。 桓容磨牙,原來你是這樣的舍人! 賈秉仍是笑,明公,話說太明多無趣。謀士嘛,自然要高深莫測。明公日后不可估量 ,亦當如此。 一陣無聲交流,配以眼神“廝殺”,桓容敗下陣來。 “好吧?!?/br> 高岵聞言,立刻抱拳道:“遵令!” 選定一塊較為開闊的地域,壓根不用多說,三十多人配合默契,當場列出陣型。 列陣之時,高岵始終站在中央,壯丁呈弧形分散,彼此間的距離如同尺子量過。 對面看只覺得整齊,從上空俯瞰,就會發現三十余人彼此呼應,三至四人可成一組,州兵沖入陣中,要對付的不只是正面之敵,更要提防兩側和背后砍來的刀鋒。 “難怪?!?/br> 典魁和許超互相看看,同時嘟囔一聲。 兩人看似粗莽,實則都非莽漢。 秦氏仆兵在盱眙時,曾演練過簡單戰陣。且有竹槍陣在前,見到對面的架勢,立刻知曉不好對付。 互相看了一眼,典魁和許超抓起木棍,收起輕視之心,提起十二萬分精神,點出一隊州兵,準備從兩側沖陣。 動靜引來村中注意。 見壯丁們遲遲不貴,前往打探的少年飛奔回來,口稱見到壯丁列陣,眾人以為遭遇危險,當下拉起警報。 婦人抓起竹刀,老人拎起木棒,連孩童都抓起石塊,齊齊沖向車隊所在。 看到百米外沖來的人群,桓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人言北地戰亂頻繁,無論漢人還是胡人,只要能活下來,都有幾分真本領,性情悍勇。如今來看,此言的確不假。 換成后世的話來講,環境造就人。 在豺狼環伺中生存,如果不夠兇狠,早晚會變作板上魚rou,淪為他人盤中之餐,死無葬身之地。 “胡鬧!還不退下!”見家人趕來,高岵臉色大變,當即叱喝一聲。 眾人兀自不解,兩名一模一樣的少女越眾而出,看看列陣的父兄,再看看意圖沖陣的州兵,不解道:“阿父?” 他們來救人,怎么是胡鬧? “當面乃是桓使君!爾等還不請罪!” 意識到親爹說了什么,少女當機立斷,馬上丟掉竹刀,朝桓容俯身下拜。 眾人面面相覷,反應快的臉色發白,立刻扔掉兵器;慢半拍的愣了兩秒,才了解眼下是什么狀況。 “家人無狀,請使君恕罪!” “無妨?!被溉輸[擺手,笑道,“世道不好,且此處臨近北地,警醒些總是好的?!?/br> “諾!” 高岵感激抱拳,眾人陸續起身退到一邊。 兩名少女看向桓容,未如建康女郎一般桃腮暈紅,而是面帶疑惑。 傳聞幽州刺使桓容好食生rou,喜水煮活人,戰中生擒慕容沖,令鮮卑聞風喪膽。在她們的印象中,如此赫赫功績,該是個雄壯的漢子才對。 怎么會是這樣一副樣子? “阿姊,你說他能撐得住咱們一拳嗎?” “難說,或許真人不露相?” “要不要試試?” “不怕阿母的棍子你就去?!?/br> “……”沒法愉快的做姐妹了! 兩人聲音雖低,表情卻十分明顯。 高岵素來知道這一雙女兒的性格,當下向老妻使了個眼色。 后者點點頭,邁步上前,牢牢的盯住兩個女兒,滿面風霜,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嬌俏顏色。此刻面如寒冰,看上去比高岵更嚴肅幾分。 “阿母?!?/br> 姐妹倆縮縮脖子,同時閉緊嘴巴,不敢輕易出聲。僅在典魁和許超率兵經過時,刷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差點拔下頭上的木釵丟過去。 這樣才叫威武,這樣才叫漢子! 典司馬和許隊主頸后生寒,仿佛被猛獸盯住,絲絲涼意自脊柱躥升。奇怪的看看身后,摸了摸腦袋,錯覺? 雙方相距不到五十步,桓容站上車轅,親自下達進攻命令。 “殺!” 州兵齊聲高喝,斜舉長棍,向高岵所在的戰陣沖了上去。 換做平時,槍陣一出,敵方必有傷亡。竹槍換成木棍,的確減少了風險,可扎到人身上一樣的疼。尤其典魁許超齊齊沖陣,人形兵器的威力非尋??梢孕稳?。 不到三百人的戰場,生生現出近千人的氣勢。 高岵不慌不忙,舉起長刀,用力擊打刀鞘,發出規律的聲響。 戰陣隨之變化,沖到陣前的州兵發現,眼前的敵人忽然消失,身側陡然揮過兩柄竹刀,角度之陰損令人發指! “嗷!” 落下的是刀背,力度也收斂幾分,可位置實在刁鉆,凡被擊中的州兵都是痛呼一聲,捂住不能言說的某個位置,一陣陣的吸著涼氣。 看到眼前一幕,桓容雙眼瞪大,下巴落地。 巧合……吧? 眼見同伴慘狀,州兵心中發憷,速度卻分毫不減。 典魁和許超一馬當先,掄圓手中木棍,擊退身側襲來的竹刀,順勢將持刀之人也掃了出去。 兩尊人形兵器過處,戰陣出現短暫混亂。 高岵再次猛烈擊刀鞘,如果是在戰場,他手中必是皮鼓。 壯丁們重整旗鼓,以最快的速度變陣,不再上前硬抗,而是分散開,如同狼群捕鹿,將兩人困在陣中。 兩人每次向前沖,四周總會砍來數把竹刀。 以兩人的本領,十成能沖出去。但是,州兵卻將被截斷,至少有三成會“死”在陣中。 冷兵器時代,傷亡三成是什么概念? 潰??! “明公,此陣應為騎兵所設?!辟Z秉立在車轅前,道,“如高伯巖所說,三十人確能攔住一隊步卒。但其身在北地,屢經廝殺,依仆之見,列陣之人都曾殺敵染血。州兵雖經訓練,到底沒有真正臨陣,不及鹽瀆私兵,這個局面并無意外?!?/br> 桓容點點頭。 不得不承認,賈秉說的半點不錯。 沒有真正對敵,就不知戰場上的慘烈。雙方戰到一處,能明顯對比出不同。 一方固然悍勇,總是少了幾分兇狠,另一方貌似普通,實則兇如狼群,遇到獵物就會亮出獠牙,不咬下幾塊rou來誓不罷休。 “不過,”賈秉話鋒一轉,“此時言敗為之過早?!?/br> 恩? 桓容轉頭看向戰場,發現的確如賈秉所說,州兵不是對手,接連“傷亡”,典魁和許超卻超出普通概念,猶如兩把利刃,撕開對方的包圍,背靠背站到一起。 “不好!” 高岵暗道不妙,奈何動作稍慢,來不及再變戰陣。 典魁許超齊聲大喝,有對方護在身后,沖殺再無顧忌。長棍橫掃,瞬間傳來幾聲脆響,壯丁手中的竹刀接連折斷,更被勁道帶得向一側栽倒。 “痛快,再來!” 典魁扯開衣襟,許超圓睜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