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節
總而言之,天上地下,比都沒法比。 健仆回報實情,說話吞吞吐吐,半遮半掩,更增強諷刺效果。 僅僅聽到一半,桓歆就氣得眼前發黑。 明明是想要損毀桓容的名聲,傳其性情暴戾,濫殺無辜,并貪圖金銀,對轄地苛以重稅,惹得民怨沸騰,以州兵強壓才得以平息。怎么傳來傳去,竟把自己搭了進去?! 健仆連連搖頭,當真不曉得原因為何。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他比桓歆更加困惑。 桓歆陷入窘境,出門都要遮臉。自顧不暇,自然沒空再生壞水。 賈舍人微微一笑,智珠在握,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和他比cao控輿論? 當真是旱鴨子往深水里跳——一門心思找死! 以桓歆段數,壓根不夠賈舍人“玩”上兩個回合。 究其原因,眼界實在有限,手段始終不上臺面??v然有人指點,也都是賈舍人玩剩下的,根本不足為懼。 倒是留在姑孰的桓濟和兩個小公子讓賈舍人提心。 聯系桓大司馬前番舉動,又想到桓容日前的吩咐,賈秉思量一番,說服桓容,以“郡公爵”為誘餌,下一盤快棋。 然而,自己不方便動手,更不能牽扯到明公,左思右想,桓熙成了不二選擇。 于是乎,經過一番周密計劃,賈舍人向錢實借了人手,以絹帛邀買桓府婢仆,伺機說動桓熙貼身之人,多提一提桓玄和桓偉,一步一步引桓熙入甕。 李夫人偶然得知,素手輕輕撥動,打斷添一把火,助他成事。 桓大司馬突然回城,絲毫不影響計劃執行,反而會促使桓熙看清“現實”,加快動手。哪怕最后不能完全成功,也能讓桓大司馬頭疼一陣,無暇關注桓容的一舉一動。 此時此刻,桓大司馬正強打起精神,在世人面前上演“夫妻恩愛”,“父慈子孝”,“家庭圓滿”的大戲。壓根未能想到,棋局已經布好,只等目標入甕。 當夜,桓府并未大擺宴席,僅是“一家人”團聚,用過晚膳便分別回房休息,為明日嘉禮做準備。 桓大司馬留宿正室,婢仆燃了新香。 南康公主坐在銅鏡前,烏黑的長發落在肩后,耳聞呼嚕聲起,側頭看一眼榻上的丈夫,不禁冷冷的牽起嘴角。 回廊下,桓容被桓熙攔住。 看著面帶不善,明顯是來找茬的長兄,桓容僅是挑了挑眉,道:“天色已晚,明日尚需早起,容請告辭?!?/br> 翻譯過來:沒什么話好說,借過。 “阿弟想必很是得意?”桓熙陰沉道,“如非當日遭你毒手,我豈會落到今時境地!” 他是長子! 是大君上表請立的世子! 如果不是戰場受傷,就此成了瘸子,桓府的一切都該是他的,所有的榮耀也該是他的! “阿兄何意?”桓容不氣不怒,反倒覺得好笑,“是我害了阿兄?此話從何說起?” “你還敢狡辯?!”桓熙更怒,被嫉妒燒紅雙眼,幾乎失去理智。 “我狡辯?”收起輕松的表情,桓容沉聲道,“事情起因為何,想必阿兄比我清楚。人無害我心,我無傷人意!” 想害人就別怕被報復! 只需你扇人巴掌,不許被扇的反擊? 天下間沒有這等好事! “你……” “再者說,阿兄身先士卒,上陣同敵人拼殺,乃至身負重傷,世人皆知?!被溉菥従徆雌鹱旖?,“今時今日,阿兄仍為南郡公世子,這項‘戰功’可是要因?!?/br> 桓熙怒視桓容,心中恨毒,偏又十分清楚,對方句句屬實。 “阿兄想說什么?臨戰非你之愿,殺敵非你所求?阿父之命你不愿遵,甚至心懷不滿?” 回視帶毒的目光,桓容一字一句道:“我勸阿兄認清現實,如若不然,世子之位會更早換人?!?/br> “你以為能取而代之?”桓熙嗤聲道,“你和你娘一樣,表面一套背地一套,都是做給人看的!說什么不在乎爵位,都是謊話!十足的毒婦小人!” 話音未落,喉間突覺一陣冰涼。 一柄手掌長的青銅劍抵在頸上,鋒利的劍尖輕遞,瞬間留下一點血痕。 桓熙一動不敢動,絲毫不敢懷疑,桓容稍微用力,就能當場刺穿他的脖子。 “你……你敢……” “為何不敢?” 桓容手下用力,血流得更急?;肝醯菚r面如土色,幾乎發不出半點聲音。 “世子!” 有健仆想要上前,被典魁橫身攔住。 前者吃了一驚,直接動手,“讓開!” 典司馬咧嘴一笑,大手一抓,只聽“咔嚓”一聲脆響,健仆的前臂當場折斷,未及發出慘叫,已被一掌擊在頸后,就此昏死過去。 典魁掃視余者,笑得更加滲人。 凡被他視線掃到,均會脊背生寒,下意識后退。 不承想,后路早被許超和錢實堵死,想跑都不可能。 “想害使君?先問問某家的拳頭!” 五六個健仆齊齊搖頭。 不敢!絕對不敢!打死都不敢! 和自己的腦袋相比,世子的命令算什么!哪怕被秋后算賬,中間好歹有個緩沖?,F下硬著頭皮裝硬漢,十有八九會血濺當場! 桓熙背對眾人,喉尖抵著青銅劍,一動不敢動。視線不能及,僅從聲音判斷,也能猜出都發生了什么。面對桓容的目光,愈發氣憤羞惱,一時間竟忘記害怕。 “桓熙桓伯道?!?/br> 桓容緩緩開口,聲音平靜,語調沒有太大的起伏,卻帶著說不出的冷意。 “你仇恨于我,有什么手段盡可使出來,我接著就是。但是,不要牽扯我母。我殺過人,不介意再多殺幾個,明白嗎?” 逼近桓熙,桓容聲音更冷,“今日之言,我不會說第二遍,你最好牢牢記住?!?/br> 誰敢污蔑親娘,他就讓誰好看! 即便是死,也別想死的安生! 亂世有亂世的法則,他有足夠的底氣這么說?;肝醪幌雭G了小命,最好認清現實。 “你敢說無意世子之位?”桓熙豁出去了,對視桓容,臉色鐵青。 “說一千道一萬,就是為了這個?”桓容嗤笑。 “難道不是?” “你是井底之蛙,莫要將他人想得一樣?!?/br> “你說什么?!” “我乃豐陽縣公,手握幽州之地,掌握州兵數千,民萬戶,每季商稅錢糧非你能想?!?/br> 桓容收回青銅劍,反手藏入袖中,上下打量桓熙,活似在看一根木頭。 “我不缺錢糧,亦不少戰功。無妨告訴你,日前入臺城,天子有意為我在太極殿加冠?!?/br> 桓熙瞪大雙眼,呼吸突然變得急促。 太極殿? “如我愿意,實封郡公乃至異姓王都非虛話?!?/br> 說到這里,桓容揚起下巴,傲色盡顯,沒有丁點突兀,反倒讓觀者覺得理所應當。 “區區世子之位?當真笑話!” 桓熙臉色變了幾變,雙拳握緊,似不想相信,偏又找不出話來反駁。 “我今后的路,同你所想截然不同。只要別妨礙到我,你想做什么隨意。但是,記住我之前的話,無論有意無意,再讓我聽到非議阿母之言,并且是傳自你的口中,我定然會讓你知道,所謂的‘水煮活人’究竟代表什么!” “你威脅我?” “就當是威脅好了?!?/br> 長袖一振,桓容勾起嘴角,青銅劍又握在手中,在修長的手指間翻轉,帶起一陣暗光。 “阿兄可記住了?” 面對威脅,桓熙僵硬點頭,下意識摸向頸間。 桓容滿意頷首,無心多言,轉身離去。 聽不聽勸并無大礙。 以桓熙在歷史上的記載,這人的腦袋早晚進水,不用他動手,照樣沒法活得長遠。 直到他穿過回廊,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桓熙方才“嘶”了一聲,表情扭曲,感受到遲來的疼痛。 “世子!” 健仆連忙上前,被桓熙甩臂揮開,“滾!” 看到躺在地上,手臂折斷的忠仆,沒有半分感念,反而狠狠踢了一腳。 “沒用的東西!” 眾人表情立變,同時心頭發寒。 桓熙毫無覺察,大步返回居住的宅院,由婢仆涂抹傷藥,包扎傷口?;貞洿饲暗那樾?,氣得咬碎大牙。 “郎君因何煩心?”一名美婢捧上熱湯,輕輕捏著桓熙的手臂。 “無事!” 美婢不敢再說,又過一會,見桓熙怒色稍減,才小心道:“郎君,奴方才聽人議論,大司馬在城外時,常派人往姑孰,還曾遣人往會稽,似是為六郎君和七郎君尋蒙師?!?/br> “他們才多大,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