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節
桓容表情微頓,微微低下頭,后槽牙一咬,道:“如能得阿母一笑,無論什么事,兒都愿意做?!?/br> 別說摸兩下頭,就是打兩個滾也成。 彩衣娛親,愛咋咋地! 李夫人掩唇輕笑,“阿姊,郎君孝心可嘉?!?/br> “我知?!?/br> 南康公主笑容更勝,雍容華貴,猶如盛放的牡丹。 第一百五十三章 演技 依照計劃,桓容休整一日,隔日便早早起身,打出刺使車駕,出城去見桓大司馬。 父子相見,寒暄中不見半點溫情,反像是戴了面具,笑容里都透出虛假。 言談之間,桓溫意外桓容的成長,口中夸贊,心中存下忌憚?;溉蒹@異于對方的衰老,對桓溫著急返回姑孰的原因,似能猜到幾分。 這次見面算例行公事,任務完成,桓容無意多留。 告辭離開時,桓溫突然道:“阿子,冠禮之上,我將親自為你取字?!?/br> “謝阿父?!?/br> 無論如何,桓溫都是他爹。不開口則罷,一旦開口,桓容終究沒法拒絕。哪怕南康公主提前做好安排也是一樣。 桓溫滿意點頭,道:“去吧?!?/br> “諾?!?/br> 退出帳外,桓容心頭微動。再向后看,發現帳簾已經放下。 “使君?” “無事?!被溉輷u搖頭,登上車轅,合上車門,將疑問埋入心底。 軍帳中,桓溫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冒出額頭,瞬間染濕鬢發。 他之所以著急返回姑孰,甚至連朝會都不露面,全因病情愈加惡化,醫者束手無策。如果繼續留在建康,被他人看出端倪,數年的努力恐將功虧一簣,更將引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明公!”郗超搶上前兩步,伸手扶住桓溫,滿面憂色。 “無礙,莫要聲張?!?/br> 桓大司馬勉強撐住雙臂,沉聲道:“派回姑孰的人已經動身?” “前日已走?!?/br> “好?!被笢匾а?,用力扣緊掌心,強撐著沒有暈倒,“再派人,務必要護住我子安全!” “諾!” “待我回到姑孰,再請良醫……”桓溫臉色青白,聲音沙啞,“那個道人務必看好。比丘尼,殺了吧?!?/br> “諾!” 桓容存著滿心疑惑回到青溪里,不待休息,匆匆去見南康公主。 “阿母,阿父的身體出了狀況?!?/br> “我知?!蹦峡倒鳉舛ㄉ耖e,將一碟糕點推到桓容面前,道,“他著急回姑孰,又在城中秘密尋找良醫,藥不知服了多少??上げ坏讲∫?,終歸沒法治愈,反而日漸加重,如今只能靠丹藥撐著?!?/br> 說到這里,南康公主輕笑,指著糕點道:“嘗嘗看,廚下新做的,用糖熬了桂花?!?/br> 桓容夾起一塊,送到嘴邊咬了一口,香甜的滋味溢滿口腔。 飲下一口溫水,口中仍有余香。 “可是奇怪,你父病重,他人都被蒙在鼓里,為何我能知曉?”南康公主放下竹筷,取過布巾凈手。 “情阿母解惑?!?/br> “全仗你送來的美酒?!蹦峡倒餍Φ?。 “阿母,兒不明白?!本??這從何說起? “你父帳下有參軍好酒,前歲曾攜書信過府?!秉c到即止,多余的話不用再說。 “阿母,此人可信?”桓容下意識皺眉。 “信與不信又有何妨?”南康公主笑道。 不重要嗎? 桓容眨眨眼。 “不過是舉手之勞,又非促其立刻改換門庭,聰明人都知該如何選擇?!?/br> 桓大司馬年將耳順,桓容尚未及冠。 孟參軍在桓溫帳下不得志,為子孫后代考量,也會結個善緣。 “兒受教?!?/br> 南康公主點點頭,繼續道:“瓜兒,用人之道不在信與不信,而在可不可用。用人當疑,疑人可用,全在上位者的手段。如今是你父,他日亦可推及己身?!?/br> “春秋戰國禮樂崩壞,漢末三國離亂百載。亂世中想要立身掌權,君子小人都要用,用得好了,皆可成為掌中利劍,祝你成就大業?!?/br> “諾!” 桓容恭聲應諾,正身揖禮。 退出正室,桓容停在廊下,看著飄飛的桂花,思量南康公主所言,不覺深深吸氣,心神有些恍惚。 親娘長于臺城,受晉室教導,處事之道必有幾分沿襲父祖。 由此推測,縱然是孱弱如斯,被士族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晉室,亦非沒有能人。僅是世事如此,注定只能做個傀儡,又為之奈何。 入夜之后,建康落下一場小雨。 天明時分,雨水未停,隱隱帶來一絲秋涼。 阿黍看一眼天色,吩咐婢仆留在門邊,自行繞過屏風,輕聲喚道:“郎君,該起身了?!?/br> “什么時辰了?” “卯時正?!?/br> “哦?!?/br> 迷糊的應了一聲,桓容試著睜開雙眼,眼皮卻似有千金重。打了個哈欠,半閉著雙眼坐起身,四肢都有些酸軟。 阿黍遞上絹布,桓容順手接過,直接覆在臉上,深吸一口氣。 溫熱的水汽沁入皮膚,精神為止一振。 “郎君?” “恩?!?/br> 隨意的應了一聲,桓容意識放空,靜坐片刻,將絹布遞回,用力捏了捏眉心。 “今日要入臺城,稍后去見阿母?!?/br> 南康公主早已經吩咐,今日請桓容過正室用膳。 阿黍手腳利落,指揮婢仆捧來長袍腰帶,并從箱中取出青玉佩。 “不用這個?!被溉菡苏骂I,攔住阿黍,道,“佩阿母給的玉環?!?/br> “諾!” 雙魚佩垂在身側,長袍袖擺過膝,衣領和袖口繡著花鳥祥云,與束發的葛巾相得益彰。 “走吧?!?/br> 桓容踩上木屐,信步行過廊下,細雨拂面,猶帶著桂花的香氣。 正室內,南康公主身著宮裙,蔽髻上斜簪三支鳳釵,鳳身點綴火紅彩寶,鳳口垂下縷縷金絲,末端點綴著米粒大小的寶石,在鬢邊輕輕搖動,暈出淺色光影。 似說到有趣處,南康公主發出一陣輕笑。 李夫人微微頷首,現出一段優美的頸項。耳邊搖曳兩顆琥珀,正是昨日桓容送上。 “阿母,阿姨?!?/br> 桓容走進內室,拱手揖禮。 南康公主轉過頭,笑道:“瓜兒來了,可睡得好?” “回阿母,尚好?!?/br> 婢仆送來蒲團,桓容正身坐下。見南康公主笑意不減,好奇問道:“阿母緣何發笑?” “問你阿姨?!?/br> 桓容轉向李夫人,后者搖了搖頭,道:“不是什么稀奇事,不過是早年遇到一個奇人,給我批命,說了些古怪的話,不著邊際,偏又有幾分道理,如今說起來,逗人一樂罷了?!?/br> 聲音婉轉嬌柔,聽在耳中似黃鶯初啼,不覺令人脊背酥軟。 桓容定了定神,突然想要嘆息。 無論渣爹人品如何,搶回這樣一個美人,當真是運氣爆棚。雖說這美人心有所屬……好吧,不能再想,身為人子,思想怎能如此之污。 咳嗽一聲,桓容轉開話題,開始同南康公主商量,入臺城是否不該空手,好歹送上幾件表禮,無需太過珍貴,權當給皇帝做一做面子。 “放心,該備的都已經備好?!蹦峡倒餍Φ?,“官家喜好道家典籍,我手中有一卷漢時傳下的竹簡,正好合他心意。太后喜歡琥珀,送幾件也就是了?!?/br> “幾位淑儀那里該送什么?還有皇子皇女?” “用不著?!蹦峡倒鲹u頭,“論理,他們該給你送禮才是?!?/br> 此言不虛。 雖說桓容小一輩,但以權柄實力而言,司馬曜兄妹拍馬不及,都要退一射之地。 皇子公主又如何? 沒有實權,在朝中說不上話,一切都是白搭。 更何況,三個郡公主的食邑在射陽,想要保住每年的糧稅,必須仰桓容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