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節
“如阿姨無事,璟先告退?!?/br> 劉媵沒有攔人,目送秦璟穿過回廊,想到劉夫人私下所言,不禁搖了搖頭。 “孩子大了,終于會有自己的心思?!?/br> “塢堡且罷,他日夫主稱王,甚至更進一步,恐怕……這樣的事,前朝還少嗎?” 想到這里,劉媵頓覺心頭發沉。 正思量間,一名婢仆從廊下走來,附到劉媵耳邊低語幾聲。 “消息確實?” “確實?!辨酒兔C然道,“人在半道上被劫走,劉蒙幾個暗中跟著,果然送去陰氏別院?!?/br> “好,當真是好?!眲㈦衾湫Φ?,“既然想死,何須攔著?!?/br> 婢仆垂首不言,等著劉媵吩咐。 “給西河送信,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夫人。夫主出征在外,這些人還不打算消停,真當夫人和我都是泥捏的?!” “諾!” 婢仆應聲,轉身下去安排。 劉媵滿心怒火,想到已經問出口供,又送回潁川的賀野斤,不禁冷笑。 取下瓚在鬢邊的金釵,按下釵頭的彩寶,一聲清鳴,釵頭和釵身分離,竟連著一把細長的利刃。 秦策答應過,等到賀野斤沒了用處,全權交給她來處置。 今天氣不順,正好拿來消火。 利刃翻轉,幽幽泛著藍光,窄面上映出一雙嫵媚的黑眸。 眸光如水,透出懾人的寒意。 幽州,盱眙 賈秉自建康返還,休息一夜,早早來見桓容,詳敘此行諸事。 “大司馬收下禪位詔書,明公暫時無憂,仍需提高戒備,不可大意?!?/br> “朝堂風波詭譎,新帝不比廢帝,行事頗有章法。郗方回手握北府軍,王、謝士族自成一體,數方爭權,一時難定?!?/br> 賈秉面帶遺憾,似乎在為不能趁機放把火感到可惜。 桓容轉過視線,全當沒看見。 毒士的后代果然非同凡響。 該說遺傳基因騙不了人? “公主殿下移居青溪里,錢實等日夜輪值守衛,清理各方耳目。院墻重新修繕,并清理出暗道,稍有不對即可關閉府門,遇上兵亂亦能安全脫身?!?/br> “青溪里乃宗室士族聚居之地,各家均有護衛健仆。明公的家宅位置靠近里中,縱然防守不住,也有充裕時間自暗道脫身?!?/br> “仆已聯絡數姓,其中吳姓居多。朝堂微末,卻可彼此聯絡,通曉建康消息?!?/br> “仆歸來時,瑯琊王氏已拿下四成建康鹽市,數名郎君入朝,和太原王氏漸成水火?!?/br> “新帝敕封三個皇女,劃射陽為郡公主食邑?!?/br> 說到這里,賈秉忽然頓住,狹長的眸子浮現笑意。 “仆當恭喜明公?!?/br> “有何可喜?” “肥羊即將入甕,何能不喜?” “秉之說笑?!被溉菘人砸宦?。 他很清楚,賈秉說的絕非郡公主外家,而是晉室天子司馬昱! 用肥羊來形容天子,未免太那啥了點。 賈秉不以為意,老神在在的端起漆盞飲了一口,眼底笑容更盛。 “明公,送上門的買賣,錯過可是不美?!?/br> “秉之可有計教我?” “教不敢當?!辟Z秉放下漆盞,收起笑容,正色道,“無論官家何意,人心不足是為常例?!?/br> 桓容點頭。 “三名郡公主中,鄱陽生母是李淑儀,出身低微,不足為據。武昌、尋陽之母皆出身士族,哪怕僅為中品,仍不可小覷?!?/br> “此言有理?!被溉萁拥?,“據悉武昌郡公主外家為王氏,雖非太原王和瑯琊王,也是頗有底蘊?!?/br> “明公所言甚是?!辟Z秉繼續道,“瑯琊王妃早死,官家未立皇后,后宮嬪妃中,除李淑儀出身太低,都緊盯椒房之位,其背后家族亦以椒房貴戚自居?!?/br> 賈秉移開茶盞,沾著茶水在桌上勾畫。 “士族權盛,王與司馬共天下。大司馬和郗刺使掌控府軍,權柄日重。官家想要爭權,勢必要扶立外戚,如先朝的褚氏和庾氏?!?/br> “但是,除李淑儀之外,其他宮妃未有皇子?!被溉莩雎暤?。 沒有皇子扶持,到頭來還不是給他人做嫁衣? “非也?!辟Z秉淡然道,“大司馬年逾耳順仍得兩子,官家如何不能?術士之言可信亦可不信。況且,李淑儀身份低微,其子自然要奉皇后為母。日后太子登基,更將享太后尊榮?!?/br> 簡言之,司馬昱畫出一張大餅,但凡有點野心都會上鉤。 當然,這事有個前提,皇姓仍是司馬。 桓容咧嘴,突然感到牙酸。 “外戚之家,想要更進一步,必得全心拱衛皇室。官家分封郡公主食邑,何嘗不是為幾家增添財路?!?/br> 有錢才能好辦事。 縱觀東晉地界,哪里稅收最豐,不言而喻。 桓容皺眉,神情變得不善。 這么說,不是司馬昱一時糊涂,而打定主意從他手里搶rou? “明公,”賈秉沉聲道,“此事不能退?!?/br> “我知?!被溉莸?,“如果誰敢插手射陽地方,我絕不姑息!” “不只如此?!辟Z秉搖搖頭,“要么從源頭杜絕,迫使官家另選食邑,要么將事做絕,放人進來,趁機拿住把柄,將其家族連根拔起,殺雞儆猴?!?/br> 桓容:“……” 明明辦法一樣,為何從賈舍人嘴里說出來就這么滲人? “從源頭杜絕,難免要費些章程。以明公的人望和軍功,請封郡公未為不可。然行此舉會引來大司馬和朝中忌憚,更會樹立新敵?!?/br> 桓容神情微變,他的確沒想到這點。 “若選后者,則可省去諸多麻煩?!?/br> 賈秉的意思很清楚,幽州是桓容的地盤,把人弄進來,隨意蓋個罪名,搓圓捏扁任他說了算。心狠點,來一個“里通胡賊,圖謀不軌”,全家都要砍頭流放。 東晉地盤不大,流放的地界也不多。最知名的就是朱崖州,即是后世的海南島。到了宋朝,這里都是流放的熱門地點,何況幾百年前的東晉。 只要桓容動手,背后肯定有人幫忙插刀。 論起朝堂上的利益糾葛,不比士族家譜簡單多少。 “秉之的意思我明白了?!?/br> 既然要做,那就做絕。 吃過幾次教訓,桓容深諳這個道理。 “仆請明公手書一封送往建康,有殿下從中安排,想必能事半功倍?!?/br> 所謂安排,不過是挑選最好下刀的那只肥雞。 借助南康公主的手,再動一動埋在建康的釘子,促使事情加速,盡快讓他們朝射陽“下手”。 如此一來,桓容才能正大光明的蓋帽子,抓著雞脖子威脅猴子:說,你服是不服?! “好?!被溉輿]有遲疑,“事情宜早不宜遲,盡快解決射陽之事,另有要事待辦?!?/br> 賈秉微感詫異。 “明公所言何事?” “我和秦氏做了一筆買賣?!被溉蒌侀_竹簡,選了一支筆,隨意道,“趁著秦氏和氐人交戰,從長安附近市回人口。如果能抓到氐人貴族,還能順手換些金銀?!?/br> 賈秉頓住。 “明公所言確實?” “啊?!被溉萋湎乱还P,頭也沒抬。 賈秉瞇起雙眼,“性度洪量,仁而果決,孫仲謀乎?” “秉之說什么?”桓容沒聽清,抬頭看去。 “仆言明公睿智?!辟Z秉拱手,笑容格外明朗。 看著這樣的賈舍人,桓容激靈靈打個寒顫。 “秉之可否別這樣笑?” “為何?”笑還不對? “太過嚇人?!?/br> 賈秉:“……”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說有就有 桓容的書信遞送建康,恰逢寒食節。 建康城中,家家戶戶不生煙火,臺城之內亦以干飯和醴酪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