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節
“阿金回西河?!睋徇^金雕背羽,秦玦指了指北方。然后轉向黑鷹,手指向南地,“阿影去給四兄送信?!?/br> 兩只猛禽先后振翅飛起,在半空盤旋一周,分別向不同的方向飛去。 金雕的速度很快,在秦玦和秦玸尋找醫者時,已經抵達秦氏塢堡。 看到金雕腿上的血書,秦策勃然大怒。 消息傳到后宅,幾名新來的美人表面哀傷,暗中拍手稱快,更有看笑話之意。 許久未曾發怒的劉夫人終于亮出刀鋒,不問口供也不查人證,直接將人拿下,先抽一頓鞭子,全部關在懲治罪奴的陋室。 美人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不過兩日便生不如死。 背后家族知曉此事,照樣不敢觸劉夫人的霉頭。更責怪她們不懂事,分不清輕重緩急。 “腳跟都沒站穩,就不知天高地厚,犯下蠢事,死了干凈!” 死了不打緊,大可以再送。還能提前說清楚,至少要有點眼色,不要自己找死,順帶把全家也往死路上趕。 秦玒的生母是劉媵,和劉夫人是親姐妹,身份不同尋常庶子。加上秦氏兄弟的感情素來好,高興秦玒活不久,不是自己找死又是什么? 再者說,害秦玒的是氐人和叛徒! 這個時候幸災樂禍,究竟有沒有腦子? 清理干凈后宅,劉夫人派忠奴趕往豫州。 劉媵希望能夠同行。 “我想親自照顧阿嶸?!?/br> 劉夫人嘆息一聲,起身行到劉媵跟前,將她攬入懷中。纖細的手指梳過劉媵的發,就像幼時一樣。 “想去就去吧,夫主那里有我?!?/br> “恩?!?/br> 劉媵合上雙眼,依偎在劉夫人懷中,輕聲道:“阿姊,我要王猛和苻堅的人頭。他日夫主攻陷長安,我要用氐人的頭筑成京觀,償還我子今日之痛!” 劉夫人沒應聲,只是抬起頭,雙目直視站在門邊的秦策。 “夫主以為如何?” 秦策背對陽光,俯視陪伴自己半生的兩個女人,鄭重給出承諾。 “好?!?/br> 劉夫人拍了拍劉媵,后者擦去眼角的淚,正身面向秦策,伏跪在地,雙手合于頭前,顫聲道:“妾還有一請?!?/br> “可言?!?/br> “據悉賀野斤已被擒獲?!眲㈦籼痤^,一字一句道,“待他沒用了,妾要親手執刀,活剮了他!” “可?!?/br> “謝夫主?!?/br> 劉媵再行拜禮,鬢發垂落,瞬息遮住眉眼,只露出飽滿的雙唇,未涂胭脂,仍鮮紅似血。 第一百四十二章 桓容的人情 秦玒傷勢實在太重,在前往豫州的途中,一度陷入危急。尋來的醫者日夜看顧,使出渾身解數,奈何本領有限,僅能維持現狀,終究無法讓他清醒過來。 眼見秦玒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幾乎湯藥不進,醫者皆是戰戰兢兢,唯恐哪日稍有不測,自己就要一起陪葬。 隊伍抵達襄城郡時,秦玒僅吊著最后一口氣。斷臂的血止住,傷口卻紅腫起來,明顯有發炎的跡象。人也發起高熱。如不能找到醫術高明的大夫,恐將回天乏術。 “怎么辦?” 秦玦雙眼布滿血絲,眼底掛著青黑,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醫者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 秦玸更加沉默,不許秦玦太過為難醫者,自己守在秦玒身邊,按照從晉軍中學來法子,用熱水烹煮繃帶,每次換藥時都叮囑醫者凈手,又化雪水為秦玒擦拭手足。 堅持兩日,秦玒高燒漸退,終于能灌下湯藥。雖然傷勢未見好轉,卻也沒有繼續惡化。 “不能這么下去?!?/br> 秦玦用力握住雙手,不停在室內來回踱步??上o人應答,他只能自言自語。實在憋不住,干脆對著矮榻和胡床撒氣。 秦玸一邊看顧秦玒,一邊命人前往潁川,告知潁川太守,他要在襄城停留數日,由后者暫管州中事務,遇不絕之事可遣人飛馬來報。隨后勸說秦玦,讓他盡快返回彭城。 “阿兄這個樣子,我怎么能放心離開!” 秦玦怒視秦玸,大聲道:“我不走!” 秦玸放下布巾,命醫者繼續為秦玒擦拭手足,站起身,一把抓住秦玦的胳膊,將他硬拉出內室。 “你放開我!”秦玦掙扎著,“我比你大!你不能這么對我!” “住口!”秦玸終于爆發,甩開秦玦的手臂,一把薅住他的衣領,喝道,“四兄將彭城托付給你,是信任你!如今慕容涉和慕容友帶兵流竄,如果進了彭城禍害百姓,你如何向四兄交代?!” “我……” “再者說,為何慕容涉會在這時起兵?他哪里來的錢糧,是不是和慕容評慕容垂有關,你想過沒有?!” 秦玦張口欲駁斥,秦玸的手用力收緊,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現在要防備的不只鮮卑,更有氐人,甚至是遺晉!”秦玸的聲音變得低沉,似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秦玦心上,“阿兄是英雄,他不會有事,我絕不會讓他有事!你給我立刻回彭城,聽到沒有,馬上!” 秦玦咬住嘴唇,握住秦玸的手腕,聲音似從牙縫中擠出。 “阿兄的仇呢?就這么算了?” “你傻了嗎?”秦玸瞪著秦玦,“依阿父的脾氣,怎么會放過算計塢堡之人?!” “阿嵐,阿父已經稱王?!鼻孬i舔舔嘴唇,提醒道。 所以說,再稱“塢堡”不合適。 秦玸哼了一聲,沒好奇的甩開他。 “用不著你提醒我?!?/br> 甩甩手腕,秦玸收斂怒氣,沉聲道:“消息送回西河,阿父定會派人遍尋良醫。你留在豫州并無大用,毛毛躁躁只會添亂。不如盡快返回彭城,避免有鮮卑兵趁虛而入,壞了大事!” “我明白了?!?/br> 秦玦嘆息一聲,用力搓了搓臉,隨后上前半步,單手扣住秦玸的肩膀,頂了一下對方的額頭。 兩人是雙生,從娘胎相伴至今,關系自然親密。秦玦幼時常這么做,外傅之后才逐漸收斂。 兄弟倆身高相當,對面而站,活似在照鏡子。 秦玸忍了幾忍才沒推開他,終究磨了磨牙,反手扣住秦玦的后頸,低聲安慰道:“放心,我會想辦法,一定不會讓阿兄有事!” “恩?!鼻孬i靠在秦玸的肩膀,用力點了點頭。 “阿嵐,你說……” “什么?” “有一天,你我是不是也會這樣?” “怕了?” “笑話!”秦玦猛然抬起頭,雙眼圓整,眼底血絲愈發清晰,“身為秦氏子,豈會懼怕戰死!” “既然不怕,又問什么?”秦玸道。 “你我蒙學時背過族譜,自秦氏塢堡創建以來,戰死的族人不計其數。阿母曾言,你我未出生前,有胡賊攻打武鄉,守城的秦氏郎君盡數戰死,是姑母帶著殘兵和流民登上城頭,拼死打退進攻的胡賊,才最終等到援軍?!?/br> “等到援軍進城,城頭只留下姑母的尸體,用槍桿撐著震懾胡賊!” 秦玦握緊雙拳,仿佛能見到當面的慘烈。 “阿巖,秦氏有祖訓,護漢室之民,守華夏之土。你我既為秦氏子,自當秉承祖訓??v有一日戰死沙場,也是死得其所。如此才有資格列位祠堂,不辱歷代先祖!” 秦玦用力點頭,捶了秦玸一下。引得對方瞪眼,握拳就捶了回來。 兩人說話時,屋外突然傳來一陣悠長的鷹鳴。 秦玦和秦玸互看一眼,同時精神一振。邁步走出門外,只見天空中盤旋兩只猛禽,一金一黑,正是送信返還的金雕和黑鷹。 “阿金!” “阿影!” 兩人打出唿哨,金雕和黑鷹同時飛落,近距離扇動翅膀,彼此較勁,活似在互扇巴掌。 秦玦和秦玸不及取來羊皮,忙將長袖折了幾折,墊在前臂,接住飛落的猛禽。隨手解下鷹雕腿上的竹管,展開寫滿字跡的絹布。 “阿姨要來豫州!” “阿兄在盱眙尋到良醫和傷藥,此時已在路上!” 兩人同時出聲,又同時停住?;ハ嗫匆谎?,交換絹布,仔細讀過兩遍,籠罩頭頂的陰云散去大半。 “阿姨要來豫州,你確定不立刻返回彭城?”秦玸戲謔的看著秦玦,后者不自在的動了幾下,臉色發紅。 怕親娘這事能承認嗎? 堅決不能! 誰讓他小時候淘氣,沒少讓劉媵收拾。不至于上升到體罰,關在屋子里背書就足夠要了他的命。 “我明日就走!” 頂著秦玸帶笑的目光,秦玦將絹布遞回。 “阿兄信中說,能尋到良醫和好藥,阿容沒少幫忙。這個人情記下,他日一定要還?!?/br> “我會同阿姨說?!鼻孬s道。 “告訴阿姨?”秦玦挑眉,不該是他們來還? “阿容這次的人情不小,總該讓阿姨知道?!鼻孬s搖頭,氣兄弟不開竅。 劉媵知道,劉夫人自然會曉得。同理,秦策也能聽到口風。 如果日后秦氏和遺晉開戰,憑著這份情誼,就能保阿容平安無事。當然,如果阿容能搬到北地來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