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
桓容坐在車里,想了片刻,道:“你去問問被他蒙騙之人,平日里他都是如何宣揚道法,又是如何讓人相信他有神通?!?/br> “諾!” 許超當著眾人的面詢問,幾名信徒不敢隱瞞,陸續開口道:“這名道人說,他有開天眼之能,一旦修煉有成,可以辟谷不食,還能通曉上天之意?!?/br> 幾人說得磕磕巴巴,好在意思還算清楚。 許超越聽越是皺眉,面現怒色,瞪向盧悚和賊匪,猶如一尊怒目金剛。 圍觀眾人都是滿臉的不信。 真有這么大的神通還能淪落到今日地步? 不用說,肯定就是騙子! 眼見情勢不妙,盧悚心知今日恐將無法脫身,豁出去大喊道:“爾等休要不信!我受命上天行走世間,斬殺妖星惡鬼!” “這幽州縣令就是妖星!天性弒殺,無慈悲之心,他日必當禍亂朝綱,為禍……” 沒等他說完,許超一腳踹碎了他的下巴。 “膽敢如此污言,某家活撕了你!” 桓容推開車門,看著趴在地上的盧悚,臉上未見半點怒意。 迎著人群的目光,桓容彎腰走出車廂,立在車轅上,朗聲道:“昔日鹽瀆曾遇類似之事,今日何妨再試上一試?!?/br> 試一試? 試什么? 眾人面面相覷,滿臉都是疑惑,一時都忘記盧悚方才所言。 “此人言其有通天之能,可辟谷不食?”桓容問道。 幾名信徒點頭,忘記了“修煉有成”這個前提。 “好?!被溉蓊h首道,“本官給他機會,驗證其所言真假。典魁,許超!” “仆在?!?/br> “取木桿立于城外,請這位上去?!被溉莞┮暠R悚,表情淡然,出口的話卻讓聞者膽寒,“近日盱眙多雨,時常伴有雷電,如他真能溝通上天,想必不會被雷擊中?!?/br> 常言道,惡人遭雷劈。 如所言確實,肯定不會被雷劈中。如若不然,必定是惡貫滿盈之徒,上天都看不過眼。 桓容望向天邊的烏云,想起從彭城傳回的消息,想到三百多枉死的百姓,對盧悚又生一層厭惡。 可惜沒有鐵棍。 “拖下去!” “諾!” 典魁許超齊聲應諾,動作干脆利落,不只是盧悚,連幾個嚇破膽的賊人一并拖走。 不到盞茶的功夫,六根丈高的木樁就立在城外,盧悚等人被綁縛其上。為防止滑落,特地在肩后加了一根橫木,確保刮風下雨都不會移位。 “散了吧?!?/br> 桓容回到車內,眾人紛紛讓開道路。 被蠱惑的流民也被族人和同鄉拉走。 桓使君沒有發話,擺明是不想多追究,還橫著路上做什么,找死嗎? 出城時,桓容特地看了一眼木樁,眼神微閃,終究合上車窗,將驟起的不適壓入心底。 世道如此。 沒有平坦大道給他走。想要開出一條生路,必要披荊斬棘、掃除所有障礙。這樣的事會越來越多,總有一天要習慣。 回憶鹽瀆時的心情,對比今日,桓容難免悵然。 經歷的事情多了,人被逼著改變。不變只能等死,他沒得選擇。 馬車行過護城河,又前行數里,方才遇上秦璟的馬隊。 事情緊急,為縮短行路時間,秦璟并未借道壽春,而是直線南下。好在他記得規矩,提前給桓容送信,又喬裝成商旅,這才順利進入幽州。 兩人會面,都有幾分感慨。 看著馬背上的秦璟,桓容現出幾分詫異。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秦璟這個樣子,風塵仆仆,眼底泛青,明顯是心中有事,而且不是小事。 “秦兄?!被溉莨笆忠径Y。 秦璟翻身下馬,大步走到車前,對桓容道:“此行匆忙,實是有要事同容弟相商?!?/br> 桓容點點頭,沒有多話,直接請秦璟登上馬車。 車駕掉頭返回,秦璟帶來的人迅速跟上。 車廂里,桓容倒了一盞茶湯,又取出攜帶的點心,本意是客氣一番。哪想秦璟壓根沒打算跟他客氣,道謝一聲,連飲兩盞茶湯,吃下整盤炸糕,仍是意猶未盡。 桓容目瞪口呆。 看看空掉的漆盤,再看看又端起茶湯的秦璟,滿眼都是驚嘆。 這速度當真非常人可及。 不過,他似乎可以挑戰一下。 “讓容弟見笑了?!弊焐线@樣說,表情依舊十分自然。 “哪里?!被溉莩冻蹲旖?,轉開話題,“秦兄說有要事?” “對?!鼻丨Z放下漆盞,正色道,“我此行是為武車?!?/br> 武車? 桓容沒接話,垂下眼簾,僅從臉上的表情,很難看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不瞞容弟,鄴城未下,氐人已破張涼,隨時可能掉頭東進?!?/br> 路途之上,秦璟幾經考量,最終決定實話實說,不做任何隱瞞。 “塢堡兵力不足,征兵需要時日,故璟欲市武車,還請容弟幫忙?!?/br> 有些話不用說得太直白,否則就是畫蛇添足。 秦氏塢堡和東晉確實屬于不同陣營,吃不到一口鍋里,但在現階段,雙方的主要對手都是胡人,這是一個大前提。 氐人則不然。 即使苻堅想要“仁善”之名,他手下的將領卻未必樂意。 歷史已經拐彎,張涼的滅亡很可能早于前燕,今后將會是什么走向,桓容沒有十分把握??伤宄稽c,秦氏塢堡拿下燕國,擋住氐人,總比讓苻堅統一北方要強。 秦氏塢堡勢大,東晉的確有危險。 然而實事求是的講,以東晉目前的實力,無論北方由誰掌權,都會被視為一塊肥rou。 如果秦氏塢堡被氐人擊敗,東晉面臨的威脅更大,地處邊境的僑州也會更加危險。若是秦氏塢堡能擋住氐人,雙方必將拉鋸一段時間,正好給他留出壯大的機會。 思量許久,桓容認為這筆生意可以做,只是價錢不能低。 人情歸人情,生意歸生意。 哪怕售出的武車都是簡裝版,桓容開價的底氣也是相當足。 誰讓他是壟斷? “武車可以市給秦兄,但我有兩個條件?!被溉莸?。 “容弟請講?!?/br> “武車市給兄長,并非塢堡,此其一?!被溉蓊D了頓,繼續道,“另外,我不要金銀布帛,而要能練兵之人和大量工匠?!?/br> 秦璟眸光微閃,沒有馬上點頭。 桓容鎮定回望,擺明條件,對方答應的話,這筆生意可以做;如果不答應,那一切免談。 “容弟想好了?” 桓容點頭。 如今的他不缺金銀,等到和瑯琊王氏的計劃達成,更能躺在金山上數錢。 他缺人。 尤其是能練兵能打仗、能守土衛疆之人。 征兵這些時日,幾乎每天都能揪出兩三個探子。其中有姑孰的、有建康的、甚至還有京口及其他州郡所派。 縱然有賈秉把關,桓容仍是煩不勝煩。 這些都是小事,問題在于,他發現自己手下沒有“將才”。 劉牢之暫時不用想,典魁、錢實和許超尚需成長,沖鋒陷陣可以,帶兵總是差了一截。人才的缺口越來越大,撿漏壓根來不及。 桓容十分清楚,向秦璟開口要人同樣冒險。但對方有求于他,機會稍縱即逝,容不得多做猶豫。 “容弟不擔心我借機安插人手?” 桓容搖了搖頭,道:“秦兄的部曲就在我帳下?!?/br> 他沒說什么“彼此友好、不用擔心”之言,這樣的話只能騙一騙三歲小兒。 提出秦雷等人,不過是向秦璟表明,短期之內,雙方有利益牽扯,應該不會爆發太大的沖突。長期的事不能保證,但在秦氏統一北方之前,這個可能性很低。 在此前提下,即便秦璟安插人手,風險也在可控的范圍之內。 退一萬步,人都擺在明面上,賈秉鐘琳也不是擺設,總能提前做出防備。典魁等人可以借機偷師,借助對方的經驗,親自打造出一支強軍。 防人之心不可無。 桓容不傻,只想學習經驗,沒打算讓秦璟的人接觸“核心”。不然的話,萬一將來開戰,自己哪里還有勝算。 彼此始終友好,不發生任何沖突? 不管旁人信不信,總之桓容不信。 這番話很實際,秦璟不覺掀起嘴角,對桓容又有了新的認識。 “容弟要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