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
預感到危險,幢主忙側身閃躲。 不想又有兩只短矛從側面飛來,角度極其刁鉆。幢主勉強護住要害,手臂和腰側卻被擦傷,揭開破損的皮甲,鮮血猶如泉涌,傷口處火辣辣一片。 許超一擊得手,得意的看向同伴。 “若非沒有趁手的強弓,某家能立即將他射死于馬下!” 典魁和錢實身在槍陣,并未聽到此言。蔡允等人卻是心懷不滿,陰沉的盯著這個“新人”,后槽牙磨得咯吱作響。 不就是扔了幾支短矛嗎?有什么好得意!換成在水里,信不信虐你千百遍! 幢主受傷,郡兵登時一陣慌亂。 典魁和錢實抓準戰機,槍陣首輪刺出,立刻有十余名郡兵死傷當場。 “殺!” 鹽瀆私兵經歷過北伐,陣前見血,周身煞氣立增。一輪接一輪出槍,倒下的郡兵越來越多。 幢主揮刀斬殺兩名私兵,胸前忽然一涼。 低頭看去,銀色的槍頭自胸口冒出,尖端已被鮮血染紅。 來不及感受疼痛,人已被從馬上挑飛,撲通一聲落在地上,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響,嘴角溢出成團的血沫。 “殺!” 錢實一聲大喝,再次出槍。 典魁蕩開撲上來的郡兵,抽空看他一眼,心中很是奇怪:按照尋常,這挑飛人的差事都是他做,這廝是發哪門子的瘋? 戰斗從最開始就呈現一面倒的趨勢。 雖有郡兵結陣頑抗,勝負卻早已注定。 戰場之外,桓容坐在武車前,看著燒成一片的營地,神情有些莫名,不知在想些什么。 賈秉換過一身長袍,重新梳過發髻,洗凈手面,五官竟有幾分英俊。只是人過于瘦削,顯得顴骨略高,凸顯出幾分凌厲刻薄。 鐘琳坐在桓容身邊,見他許久不說話,不禁生出幾分擔憂。 他知道桓容有些心軟,然此計早已定下,容不得中途更改。何況,賈秉及許超等均為新投,如不能使出雷霆手段,展示出絕對的實力,難保不會有人生出二心。 “使君,盱眙縣令已經抓獲!”一名健仆上前回報。 桓容從沉思中醒來,沉聲道:“將他帶來?!?/br> “諾!” 眨眼之間,兩名健仆將五花大綁的縣令拖了上來。距離大車五步遠,將他按跪在地上。 盱眙縣令發髻散亂,進賢冠早不知去向。眼角有一塊明顯的淤青,口中塞著布團,顯然是預防他咬舌。 斷舌不一定會死,但會妨礙詢問口供。 故而,截住奔向城內的牛車,辨明車上人的身份,健仆當機立斷,撕開短袍下擺塞進縣令口中。 因雙手被縛,盱眙縣令穩不住身形,當場撲倒在地,樣子狼狽不堪。聽到腳步聲,艱難的抬起頭,見到火光映出的面容,雙眼倏地瞪大。 桓容上前兩步,彎腰俯視著他,輕聲笑道:“周縣令,久違了?!?/br> “唔……”盱眙縣令想要說話,奈何口中塞著布,只能發出模糊的聲音。 桓容無意為他取出,看著他的雙眼,繼續道:“我沒入淮南郡,更未至壽春,你是不是很失望?” “唔、唔!”盱眙縣令拼命搖頭,繼而又想到什么,直接僵在當場。 桓容直起身,嘴邊笑紋更深,眼底卻是一片冰冷。 “如此看來,你應該知曉壽春之事,之前確是故意隱瞞?!?/br> 聽聞此言,盱眙縣令又開始搖頭。 “今日率兵出城,莫非是提前知曉我的行蹤,要趁夜偷襲行刺,好隱瞞之前不報之過,意圖一了百了?” “唔!”盱眙縣令眼底充血,知道這個事絕不能應,不然的話,他這一支乃至全族都要走上斷頭臺。 桓容不只是幽州刺使,更是桓大司馬和晉室長公主之子,有實封的縣公!刺殺他幾同于行刺皇族,是要誅三族的大罪! “讓他說話?!?/br> 桓容退后半步,健仆取下盱眙縣令口中的布團。 顧不得嗓子生疼,嘴角裂開,盱眙縣令大聲喊冤:“桓使君,仆冤枉!仆萬不敢有害使君之心!” “是嗎?”桓容雙臂攏在身前,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直看得對方脊背發寒,才低聲道,“那么,要害我的是另有其人?” 盱眙縣令連忙點頭。 此時此刻他顧不得許多,只盼著自己能夠脫罪。 “我想想?!被溉葺p輕點著額際,笑容里帶著冷意,“不是你,那么會是誰?盱眙城內有誰能調動郡兵,驅使你這一縣之令為他賣命?” “該不會,”桓容故意頓了頓,一字一句道,“朱太守?” 盱眙縣令僵在當場。 看著溫和俊雅的桓容,聽著他口中的話,恐懼感自脊椎開始蔓延,四肢百骸仿佛被凍結。眼前一陣陣發黑,瞬間猶如置身冰窖。 他忽然間明白,桓容此行非善,從一開始就打著排除異己的主意。 城外的流民聚集,空蕩蕩的草棚,預先埋伏的私兵……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早已設好的陷阱,只等著獵物踏入其中。 盱眙縣令想得不錯。但是,如果沒有他的“神來之筆”,桓容未必會這么快動手。 他的計劃本是徐徐圖之,借壽春之事掌控軍權,再以“違反軍令”的罪名掃除障礙。沒承想,盱眙縣令蹦高作死,朱太守懷揣心思又過于自信,機會直接送到眼前。 一番思量之后,干脆將計劃提前。 如今來看,效果很是不錯。 “賈舍人,”桓容轉向賈秉,“依你看此人當如何處置?” “回明公,仆觀周府君是被賊人利用,方才行此錯事。好在大錯未成,如能就此悔過并戴罪立功,明公何妨饒他一命?” 桓容似在認真考慮,許久才道:“既然如此,賈舍人便問一問他?!?/br> “諾!” 賈秉走到盱眙縣令身前,單手抓住他的發髻,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口中的話卻帶著毒液。 “府君可愿為明公效勞,指認私調郡兵行刺幽州刺使,意圖謀反的賊人?” 私調郡兵行刺幽州刺使,意圖謀反? 盱眙縣令滿臉駭然。 這不只是要置朱太守于死地,更是要將朱氏滿門從盱眙、不,從臨淮郡徹底拔除! “時間不多了?!辟Z秉忽然抬起頭,望向遠處熊熊燃燒的火海,沉聲道,“府君最好快下決定?!?/br> 威脅之意昭然,明擺著不點頭就要死,而且會死得相當痛苦。 盱眙縣令渾身顫抖,心中十分清楚,自己答應出面指認朱太守,必定會被所有吳姓士族列入黑名單,早晚不得好死。但是,如果他不做,立刻就會身首異處。 他不懷疑桓容的手段,更不會以為對方下不去手。 能水煮活人的兇殘之輩,豈會在乎多砍幾顆人頭。 “……我愿為使君效死!”盱眙縣令用力閉了閉雙眼,聲音沙啞,嗓子似被砂紙磨過。 “我愿為證,是臨淮郡太朱胤私調郡兵,命我帶兵出城,放火焚燒營地,欲對桓使君不利?!?/br> 幾句話落,盱眙縣令仿佛失去渾身力氣,頃刻委頓在地。 賈秉松開他,滿意的站起身,向桓容拱手道:“明公,臨淮郡太守大逆不道,意圖謀逆。如今罪證確鑿,還請明公入城捉拿此賊,并剪除臨淮郡內朱氏黨羽,除惡務盡,以儆效尤!” 賈秉說話時,鐘琳已記錄好盱眙縣令的口供,令他簽字畫押,蓋上私印。 有這樣一份口供在,盱眙縣令休想反口,唯有一心一意的舉發jian惡,將朱胤徹底踩在腳下,才能保住自己和全家老小的項上人頭。 “傳令典魁,速戰速決?!?/br> “諾!” 換做數月之前,桓容絕不會下這樣的命令?,F如今,他吃夠過幾次教訓,深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 盱眙城內的郡兵忠于朱氏,短時間內很難收攏。 與其浪費力氣,為自己埋下一顆定時炸彈,不如下狠心一次解決。既然決意雙手染血,染多染少有何區別? 健仆傳令下去,典魁和錢實放開手腳,加上猶如虎撲羊群的許超,以及擅使陰招的蔡允,剩下的百余郡兵無一生還,接連死在槍矛之下,尸身被丟入火海。 “不當一合!” 遇不到旗鼓相當的對手,許超很不過癮。 典魁一把扣上他的肩頭,朗笑道:“跟著使君還怕沒有仗打?” 這句話含義極深,引得錢實蔡允頻頻側目。 許超貌似粗莽,實則胸懷韜略,粗中有細。想到身為曹魏開國功臣的先祖,不由得雙眼大亮,大聲道:“好!他日臨陣對敵,你可休與我搶!” “各憑本事!” 城外大火熊熊燃燒,五百郡兵無一生還。 城內,朱太守莫名的心情焦躁。推開偎在身邊的美妾,披衣走到院中,舉目眺望被火光照亮的夜空,焦躁之感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愈發的難熬。 “使君,使君,不好了!” 就在這時,一名忠仆自廊下跑來,滿臉的驚慌之色。 “怎么回事?” “回使君,周縣令帶人包圍……” 沒等忠仆的話說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撕開夜風。 二十余名身著皮甲的私兵沖進院中,將朱太守和忠仆團團包圍。 忠仆嚇得面色慘白,癱軟在地。 朱胤臉色陰沉,看著私兵身上眼熟的皮甲,見到自眾人身后走出的盱眙縣令,電光石火間似想到什么,厲聲喝問:“周繡,你瘋了嗎?!” 盱眙縣令本能的畏縮,想起賈秉的威脅,又硬是挺起胸膛,顫抖著聲音道:“朱胤,你派人行刺幽州刺使,現已事發。我奉桓刺使之命將你捉拿下獄,刺使官文在此,休要試圖頑抗,否則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