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不屑和桓熙靠在一處,慕容沖掙扎著挪開,上臂被捆住,雙腳好歹還能動。 “你不敢和叔父對戰,使陰謀詭計,根本就是個小人,無恥之徒!” “少年,沒事多讀書?!被溉莅朦c沒有生氣的樣子,“翻來覆去幾句話,罵人都是我用過的詞,不能有點新意?” “你、你、你無恥!” “聽過了?!?/br> “你懦夫!” “再來?!?/br> “你小人!” 桓容掏掏耳朵,狀似惋惜的搖搖頭,道:“我身邊的童子都比你詞匯量豐富?!?/br> 慕容沖臉色赤紅,就要撲上前給桓容好看。 過于憤怒的結果,忘記身中毒藥,慢慢挪動幾下都顯勉強,如此大的動作,立刻加速毒素運行,眼前忽然一黑,撲通一聲栽倒不起。 桓容支起膝蓋,仰頭望一眼車頂,再次搖頭。 “所以說,沒文化很要命啊?!?/br> 車廂內,慕容沖被桓容氣昏,一時半刻醒不過來。 車廂外,慕容垂被團團包圍,鮮卑騎兵左沖右突,根本撕不開缺口,眼見要被晉軍包了餃子。 桓大司馬再次增兵,誓要截斷慕容垂的所有生路。 戰場后方的鄴城,此刻卻是靜悄悄一片。 慕容評和朝中文武得訊,知曉慕容垂陷入苦戰,非但無意派兵增援,更下令緊閉城門,無論晉兵還是鮮卑兵,一個都不許放進城。 遠道而來的氐人獲悉情報,頓時一片嘩然。 將軍茍池不免搖頭,嘆息道:“為這樣的朝廷拼命,當真是不值?!?/br> “將軍,可要發兵救援?” “不急?!逼埑刈趲ぶ?,魁梧的身形活似一座小山,“等等看,慕容垂就此落敗,鄴城必定不保,和慕容評定下的條件自然不作數?!?/br> “將軍的意思是?”一名謀士側過頭,眼中閃過一抹光亮,心中早有明悟,口中故意道,“仆實在不明?!?/br> 茍池大笑道:“鄴城被破,剩下的鮮卑人就是一盤散沙。晉人從南來,肯定吃不掉這么大一塊肥rou?!?/br> 到時候,他會派人稟報長安,與其幫助慕容鮮卑,不如和晉人一起瓜分燕土。 “將軍英明!”謀士大拍馬屁。 茍池洋洋得意,又道:“若是慕容垂能逃得一命,手中精銳盡喪,鄴城也容不下他??勺銣喪虾湍饺菰u早想要他的命。屆時,我派兵接應,予以拉攏,不愁他不投奔我主。得此虎將,西邊的張涼,東邊的慕容鮮卑,南邊的遺晉,都將為國主囊中之物!” 茍池越說越是得意,帳中眾人更是賣力追捧,直將他比作漢時衛青馬援,三國周瑜陸遜,好話一筐接著一筐,很快將他捧得飄飄然。 殊不知,就在氐人營盤外二十里,三千騎兵正悄悄逼近。 秦璟離開枋頭之后,沒有著急趕回西河,而是先往上黨調兵,依照探子送回的情報,一路尋到氐人駐扎之地。 “阿兄,真要動手?”秦玦一身黑甲,背負長弓,滿臉興奮。 “對?!鼻丨Z策馬上前,手中是一副粗陋的輿圖,和桓容著人繪制的完全不能比。 “乞伏鮮卑有意在荊州自立,滅掉這伙氐人,苻堅不會再輕易往燕地派兵。如慕容垂戰敗,塢堡可趁機收取豫州,打下荊州,繼而蠶食南陽?!?/br> “這樣一來,是不是就和晉接壤?”秦玸道。 秦璟點頭,道:“此戰之后,慕容鮮卑縱不滅國,亦將實力大損。阿父的意思是,隔絕氐人入燕的通路,逐步收回被鮮卑胡強占的州郡?!?/br> 收回州郡? 秦玦和秦玸對視一眼,都是眸光湛亮。 “阿兄,阿父可要稱王?” 秦璟挑眉,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這個,”秦玦搓了搓韁繩,道,“之前阿父有意聯合晉室,如今改變計劃,是認為晉室不足與謀?” 秦璟眺望鄴城方向,道:“主弱臣強,私心甚于收復故土,早晚釀成禍患。如今的晉室,偏安南地尚可,想要收復舊土、修復王陵,無異于癡人說夢?!?/br> 此時的秦璟,一身黑色甲胄,腰佩玄鐵劍,通身煞氣涌現,駐馬于廣闊平原之上。 秦氏仆兵持戈而立,黑色的戰甲組成長龍,身披天邊晚霞,仿佛一道亙古的洪流,沖過時光隧道,重現幾百年前,秦軍縱橫宇內,一掃六合的霸氣雄渾。 傍晚時分,戰場的局勢愈發明朗。 鮮卑騎兵十不存一,沖入戰陣的幾千人近乎傷亡殆盡。晉軍同樣損失不輕,在拼命的敵人面前,戰損達到二比一甚至三比一。 一個鮮卑騎兵旁邊,往往有兩到三名戰死的晉兵。 桓容坐在武車里,耳邊的喊殺聲越來越小,彌漫在四周的血腥氣卻是越來越濃。 劉牢之傷了左臂,不是被悉羅騰等大將所傷,而是一個沒留神,被一個鮮卑騎兵的長矛掃到。 典魁和錢實渾身染血,背靠背立在一處,和鹽瀆的私兵互相配合,周圍倒伏不下二十具鮮卑騎兵的尸首。 秦氏部曲開始出現傷亡,桓氏部曲僅存兩人,余下皆已戰死。 最危急時,桓容拉下機關,放出最后一批箭矢。至此,武車內的配備全部耗盡,僅剩車板可以防衛。 猛獸瀕死必會發狂,一旦暴起噬人,其兇險非比尋常。 桓容用力掐了兩下大腿,勉強穩住情緒,從車廂里翻出兩瓶香料,準確來說,是號稱香料的毒藥。 攥緊瓷瓶,桓容再次走上車轅,瞅準慕容垂所在,大聲叫道:“劉將軍,退后!” 劉牢之殺紅了眼,聽而不聞。 喊聲引來敵人注意,兩只箭矢一前一后飛來,桓容匆忙躲進車廂,仍被劃過前臂,衣袖瞬間被鮮血染紅。 “府君!” “郎君!” “賊子好膽!” 手臂的傷口不深,只是血流得多,貌似駭人。 桓容咬牙站起身,見劉牢之仍沒讓開,干脆換成另一瓶藥,這瓶毒性稍弱,只會使人視線模糊,睜不開雙眼。天色漸晚,速戰速決為上,大不了事后向劉將軍賠罪。 心思既定,桓容叫來距武車最近的秦雷,道:“照著慕容垂扔過去,扔到臉上最好!” 秦雷接過瓷瓶,半秒沒猶豫,掄起膀子投擲出去。 慕容垂雖然勇猛,到底是人不是神,經過一日廝殺,已是疲憊不堪。 眼見黑影凌空飛過,以為是晉軍的流矢,本能舞動長矛掃開。 準頭太好,當下擊個正著。 瓷瓶易碎,撞到矛身上,頃刻裂成數片,里面的“香料”四散飛灑,半數落到慕容垂臉上,余下殃及四周的鮮卑騎兵和晉兵。 “咳咳!” “這是什么?” 不等眾人明白過來,凡被波及的士卒都開始身形微晃,雙手胡亂揮舞,相距不到三步,硬是辨別不出是敵是友。 劉牢之躲得快,或許是記得初見桓容的情形,見有“煙霧”飛散,迅速捂鼻躲閃。見慕容垂中招,知曉機會難得,舉槍就沖了上去。 就在慕容垂左支右絀,即將被擒時,一陣刺耳的嗡嗡聲驟然響起,繼而是一片不規則的“黑霧”自西而來,鋪天蓋地,仿佛席卷大地的狂風,猛撲向交戰中的兩軍。 桓容站得高,最先看輕“黑霧”是什么,來不及出聲提醒眾人,已被“黑霧”撞入車廂。 “飛蝗!” 千百萬的飛蝗鋪天蓋地而來,遮云避日,情景駭人。 飛蝗不傷人,卻能遮擋眾人視線,使得將兵寸步難行。 趁戰場陷入混亂,悉羅騰搶過兩匹戰馬,將慕容垂扶上馬背,自己當先開路,以血rou之軀撞開飛蝗,沿途不管晉兵還是鮮卑騎兵,一概揮矛掃開。 逃生之路出現,立刻有鮮卑騎兵跟上。 劉牢之想要追,卻被飛蝗和慌亂的士兵擋住。等到飛蝗漸少,哪里還有慕容垂和悉羅騰的身影! “可惡!” 劉牢之大怒,即將到手的鴨子突然飛了,憋屈和憤懣壓都壓不住。 沒能趁機逃跑的鮮卑騎兵倒了大霉,被晉兵以絕對優勢的兵力絞殺,最后竟沒剩下一個俘虜。這樣的戰果幾乎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 等到最后一名鮮卑騎兵倒下,戰場上突然陷入一片寂靜。 沒有歡呼,沒有慶賀,沒有發泄的怒吼,什么都沒有。 桓容簡單包扎過傷口,從武車躍下,滿目盡是倒伏的戰馬,死去的士卒,斷裂的槍矛以及橫躺的戰刀。 數百米外,幾部車架魚貫行來。 為首的一輛紅漆五馬,位比諸侯?;复笏抉R左手按劍,昂然立在車上。各州刺使分左右并行,落后桓大司馬半個馬身。 部曲在前開路,沿途的尸體暫被移到一旁。 桓容立定在武車前,待相距不到十步,方才正身揖禮,口稱“督帥”。 出乎預料,桓溫躍下車轅,大步走上前,親自扶起桓容,一副慈父的口吻道:“阿子受傷了?可嚴重?” 桓容當場冒出一身雞皮疙瘩。 “回督帥,并無大礙?!?/br> “那就好?!被笢匕醋』溉莸募绨?,道,“此戰阿子立有大功,回到建康,我定報于官家,為你請功!” “謝督帥?!?/br> 桓大司馬突然扮演起來慈父,桓容卻無心陪他演戲,自始至終恭敬有加,親近不足。虧得桓大司馬鎮定自若,能一直唱獨角戲。 “阿子抓了鮮卑中山王?” “是?!?/br> “甚好?!被复笏抉R點點頭,又夸獎兩句,就要將人帶走。 這本沒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