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盡管陳氏已不在后位,述國公府依舊顯赫,手中兵權更是不可動搖。然而兩日之前,述國公忽以自身年邁,子孫無能為由,將兵權交還了陛下。 這一來,慎王府在軍中就無援了。 事后,述國公避不見慎王,交還兵權的真正原因不得而知,而兵權歸屬自然也成了朝堂熱議。 正當慎王府最艱難之時,唐近來了一趟慎王府,卻是為了將唐府里侍候的下人如數歸還。王妃鄭氏氣得厲害,既要娶她的女兒又要與他們慎王府劃清界線,若不是嬤嬤們攔著她早將府里掛著的紅綢全扯了。 潯陽得知時正在看裁縫送來的嫁衣,款式一如前世。潯陽撫著金銀絲繡制的牡丹圖案,胸中抑郁,手掌漸地收緊。裁縫嚇得五官擰在一處,苦口婆心勸她扯皺了就不好看了。 潯陽緩緩松手,嫁衣再好看又如何,唐近已非同昨日。門房報說他來的時候,她暗自歡喜,而他,蓮珠請他到藕風小筑他也不肯。這豈止是在與慎王府決裂,分明連自己也不待見了。既是如此,成婚還有什么意思。 潯陽甚至想去求皇爺爺收回賜婚旨意,哪怕以落發出家為代價。但她始終不甘,這么多年的情分怎的就忽然化為烏有了。 陳妃宮里來人請她入宮,陳氏雖非她親生祖母,但祖孫之情尤勝親生,在她出嫁之前總要叮囑幾句。陳妃遷出坤寧宮后,住在了僻靜的慶芳閣,沒有后妃每日晨昏定省,她反而樂得清靜。 每回潯陽入宮陳妃定會備下許多糕點,看著她全部吃完才算滿意。 “想當初林嬪抱著慎兒來求我照拂時,你父親還在咿呀學語,如今小潯陽都要嫁人了。若是林嬪還在……”陳妃忽然回憶起往事,眼中無限唏噓。 當年陛下還未親政,先太后掌權,她雖為太后親侄穩居后位,卻一直膝下空虛。慎王的生母林嬪以為將孩子托付給她能有更好的前程,為了讓她真心將慎王當作自己的孩子,林嬪不惜自縊。 可惜先太后沒有林嬪設想的那般長壽,要將慎王扶上帝位已非她們陳氏一族能做到的了。 “祖母今日怎么感懷起往事了?”這聲祖母讓陳妃心頭恢復了溫熱。 “年紀大了,就喜歡往回看?!标愬鷵嶂鴿£枮鹾诘男惆l,“你不一樣,日子還長,得朝前看?!?/br> “祖母福澤深厚,也該要往前看的?!标愬纳碜右恢焙芎?,加上性情平和,連皺紋也別人少。 陳妃卻只是笑笑,又催促她多吃些糕點。 “你可還記得,你皇爺爺?!标愬D了頓,眼里蒙了層水霧,“他的大限是在何時?” “明年六月初八?!睗£栔?,雖然皇爺爺對祖母不好,但祖母心里還是裝著皇爺爺的。 陳妃點了點頭,又囑咐她:“往后嫁了人,就別總憂心朝廷上的事情了。好好看顧自己的身子,旁的事留給你父親和夫婿去做吧?!?/br> 提起出嫁,潯陽如鯁在喉,卻又不希望祖母為自己擔心,只能道一句“祖母放心”。 她又怎么可能放心得下。慎王成年后已不能常進后宮走動,孫輩之中只有潯陽最貼心,時時還惦記著她這個老人家。 “聽你父親說,那位唐大人是個值得托付的。再過幾日就要成婚了,且有得累呢,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準備出嫁,兵權的事情你不用擔心?!?/br> 陳妃向來不問政事,忽然提起述國公兵權一事必定是知曉內情。 潯陽恍然大悟,此事應當只是父親和述國公的計策?;薁敔旊m然身體抱恙,但這幾日太醫院換了新藥已見好轉。兩黨失衡,皇爺爺擔心動搖自己的帝位,自然會重新平衡雙方勢力,兵權遲早會回到慎王黨手中。 但是為什么要將兵權從述國公手上換給另一個人? 陳妃知自己說漏了嘴,忙將話題扯開。讓婷嬤嬤將為潯陽準備的妝奩交給她,潯陽接過手,沉甸甸的。陳妃雖生于高門,卻向來簡樸。入宮這些年也未得過陛下多少賞賜,最貴重的都裝進這箱子里了。 “這些東西我也用不上?!标愬劭粑⑽⒎褐t,潯陽嫁了唐近,她的心愿也算了卻了一樁。 潯陽總覺得今日祖母說話很是悲觀,私下問了婷嬤嬤,婷嬤嬤只說是她見孫女出嫁感慨了而已。 北面兵權的確很快就回到了慎王黨手中,只不過卻是一分為二。一份交給述國公世子,畢竟他并非真如述國公所說那般不堪,另一份則交給了陽湍。 陽湍在軍中歷練多年,雖比不上述國公的威望,但到底是皇族中人,皇帝更信得過些。 陽湍得了兵權后,鄭氏的心情才好了些,猛然想起自己女兒就要出嫁,不舍地拉著說了幾夜的私話。直到出嫁前一日才肯讓些時間給慎王同女兒說話。 慎王當然不會像鄭氏一樣回憶她兒時的往事,而是告訴了她一件大事。 “你皇爺爺的身子你應該也知道,父親和你慷王伯伯這場多年的棋局想必很快就能分出高下?!鄙魍醭烈?,那畢竟是自己父親,他又怎么可能全無不舍。但他們畢竟生在帝王之家,若不坐上至尊之位,就沒有能力保護妻兒。 “唐近?!鄙魍醯?,“他在幫我?!?/br> 潯陽幾乎失態地訝出聲來,她不是沒有這樣猜測過,只是覺得不像唐近的作風。 “府里畢竟有些心懷鬼胎的人,沒有告訴你也是怕害了他?!逼劬皇莾簯?,此事只有他和唐近知曉。原本是想一直瞞下去,但見女兒抑郁寡歡他又于心不忍。 “女兒知道該怎么做?!笔虑榈妮p重她自然明白,“但不知唐近是何時開始與父親謀事?” “恒安伯之事后,他主動來尋我的?!?/br> 第70章 成親 迎親車隊敲鑼打鼓浩浩蕩蕩,騎著駿馬的新郎與朱紅花轎已走到了街頭,嫁妝還沒從街尾走完。京都百姓自發為唐近燃放炮竹慶賀,紅紙灑滿京城。 比之慎王府嫁女的氣派,唐府的喜宴略顯簡陋。吃慣了山珍海錯的達官顯貴們自然瞧不上眼,卻也不得不在心中感嘆唐近廉潔。誰在寒窗苦讀時不是懷了一腔報國熱血,到坐上高位時誰又不是一身陋習。 唐近酒力欠佳,婚宴卻又免不了敬酒。小木蘭教他往酒里兌水,這才勉勉強強能走著進新房。 關門聲令潯陽心頭一顫,呼吸愈發急促。紅蓋頭微微晃動,她看見一個穿著紅衣紅靴的人朝他走來。雖然明知那是唐近,心中還是抑不住慌亂。 唐近的步履有些搖晃,整個新房都是紅色的,他差點找不到潯陽在哪。 屋外仍是官場老手們相互的阿諛吹捧,屋內靜寂無聲。唐近靜靜看著和自己穿著一樣婚服的潯陽,滿足的笑意滿溢在嘴角。這一切像夢境一般,想當年在寧松寺,一個是皇家郡主,一個是佛門僧侶,兩不相干卻能相遇相知,世間緣分果真奇妙。 紅蓋頭緩緩揭開,展露一張嬌艷的臉龐。帶著幾分醉意的唐近俯身吻上她的眉心墜,辛夷花的香氣沖散了酒味,頓時氣和神瑩,醉意全消。 他的唇緩緩往下,滑過鼻尖,貼上柔軟的丹唇。